从雪山回来后,裴屾的工作开始变得很忙碌。之前几天堆积的事情都需要处理。差不多快一个星期,等裴屾回家的时候,江弈雪都睡了,两人没怎么见上面。
前几天还好,江弈雪没闹幺蛾子。直到周五晚上,裴屾去参加了个应酬,难免逃不过喝了点酒,回来的时候敞开了几颗衬衣扣子。
到家的时候都快一点了,没想到江弈雪还没睡觉,凌晨回家,衣领大敞的男人。
江弈雪看见就炸了,张口就骂:“你就一画家,成天去应酬什么?非得搞到这么晚才回家?”
裴屾解释了几句,江弈雪不听,还发疯一样,开始砸客厅的东西。
裴屾知道他这是不舒服了,找药哄他吃。可是江弈雪不领情,反倒觉得裴屾这个时候让他吃药,是在讽刺他是个精神病。
这下没完没了了,闹到天将亮,江弈雪才被裴屾好赖哄上了床。
一觉醒来,江弈雪的脑子又自己清醒了,看见被糟蹋的客厅懊悔不已,逃也似的冲向了阳台,把客厅的一片污糟甩在身后。
江弈雪失神地瘫倒在阳台的躺椅上,却被身前的桌子吸引了目光。
阳台的小桌子上摆着一个烟灰缸,里面的烟卷都放满了,裴屾应该是没睡,在这抽了一宿的烟。江弈雪进去的巧,裴屾还没来得及收拾。
晚上裴屾下班回来,江弈雪没胆和他说话,只在吃饭的时候,悄悄观察他。这下又发现他的脖子和手臂上有几个明显的牙印。咬的很使劲,都渗血了。
裴屾对江弈雪还是以前的态度,挑不出刺。江弈雪却因为这事,自己心里有了疙瘩,两人之间的关系一下就冷了下去。
随之而来的是江弈雪自己的毛病。好几次大白天,他一个人在家,却总是能看见裴屾站在他面前。
有时候看见裴屾冷着脸,有时候看见他满脸疲倦,有时候是他满脸愤怒的模样。总之都不是什么好表情。
江弈雪一看见裴屾这样就发憷,连带着晚上货真价实的裴屾回来了他都害怕,嚷嚷着让裴屾滚,离他远点儿。
裴屾还是没什么改变,随便江弈雪干什么,他也不生气。
好几次清醒过来,江弈雪和他道歉,裴屾都表示没关系,你只是病了。
裴屾不生气,江弈雪却气自己。有时候脑子清醒比不清醒还难熬,毕竟换谁也没法平静的接受自己会间歇性发疯,伤害自己喜欢的人。
从被确诊精神分裂症,江弈雪就自己了解了不少具体的症状。自己现在这情况,江弈雪觉得是真玩完了。
他和裴屾提出想要分房睡。裴屾没答应,说自己有公事得去法国一趟,让江弈雪好好考虑,等他回来再聊这个问题。
这一晚,裴屾还是搂着江弈雪的。第二天一早,他就悄摸着起床,没有惊醒身边的江弈雪,搭乘最早一班的国际航班离开了。
这一次裴屾是去参加一个颁奖典礼。一部刚上映的文艺片涉及了油画的内容,请了裴屾去当顾问。裴屾有成就,有名气,长得还帅,是个好噱头,剧组上下对他都客客气气的。
这次颁奖典礼网络上有转播,江弈雪难得清醒,也打开了看。
第一次隔着屏幕看看到裴屾,江弈雪感觉很新奇。
裴屾这次的西装很正式,江弈雪认不出品牌,很大可能是私人订制。配合着衣服,裴屾把头发也剪短了。
裴屾没说几句话就安静的站在一边,导演却很看中裴屾,获奖的时候提了他好几句。
江弈雪看着,就为裴屾感到不值。这光鲜亮丽的大艺术家背后,怎么就被一个残废精神病给拖住了。有时候在家里还得累得他一宿不能睡觉,跑去阳台抽烟。
江弈雪陷入思维困境的时候是没有认知观念的。电脑上的颁奖典礼已经重播了几遍他都没发现,把一切声音都隔绝在了脑外。
等到脑子再清醒,江弈雪感觉到了巨大的疼痛。
他瘫坐在家里那个早已不用的画室,轮椅不知道去了哪里。手腕上多了几道深浅不一的口子,一个劲儿流血。
江弈雪从来不知道几道口子能疼成这样,他的整个手臂都在发抖,有几道小口子已经结痂止血了。最深的那道口子却像个水龙头一样,血哗哗往外流。
江弈雪慌了,伸手去捂,但是失血过多,他眼前已经发黑了。
江弈雪看见了地上沾着血的那把油画刀,挣扎着去拿,却无济于事。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江弈雪急的不行,他想把油画刀上的血擦干净。
不然他要是真死了,裴屾看见这把油画刀,以后还画个屁的画啊。
江弈雪的脑子一片混沌,他的眼皮很沉,手腕上的疼痛逐渐减弱,渐渐地已经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只是他恍惚间好像又看到了裴屾。这次裴屾的表情不再是冷淡的,疲惫的。而是穿着羽绒服,背着他爬上雪山的裴屾。
……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江弈雪的意识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拉了回来。
他艰难地掀开眼皮,却发现自己的头脑格外的清醒。电话还在玩命的响,声音很大,来不及多想,江弈雪先接通了电话。
“喂?江弈雪,这都几点了,你还没起床啊?刚给你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接。”电话那边是吊儿郎当的男声,带了点京腔。
江弈雪立刻认出了这个声音,是他的在英国留学时的同班同学,沈齐。
沈齐算得上是江弈雪为数不多的好哥们。可惜的是自出了事之后,江弈雪除了裴屾谁都不见,一来二去关系就淡了。
“喂?喂!你什么毛病,怎么接了还不说话啊,我一会儿可上飞机了。”江弈雪愣着不出声,沈齐催了一句。
“沈齐?”江弈雪搞不清现在的状况,下意识回了一句。
“哎,是我。您老还没睡醒呢吧,这都快11点了,昨晚上哪嗨去了?”
“我……”太久没和朋友交流,江弈雪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回答,幸好机场的广播救了他。
“害,真不能和你说了。广播催了,我得登机了,航班号发给你了,别忘了来接我啊。”沈齐说完也不等江弈雪回应,就挂断了电话。
手机界面顿时变成了锁屏,一个大大的日期映入江弈雪眼里。
是三年前。
江弈雪的心脏开始疯狂跳动,心跳声就连他自己都能听到。他立马掀开了被子,下面盖着一条完好无损的腿。
没有肌肉萎缩,没有关节变形的,完好的腿。
江弈雪几乎是立刻下了床,长久没有走路,他没能控制好自己的腿,摔在了地上,腿上传来清晰的痛感,江弈雪几乎要哭出来。
是腿,能感觉到疼的腿。
江弈雪扶着床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反复体验着脚能踩在在地上的真实触感。
卧室里也是三年前的装束,江弈雪的记忆也跟着回到了从前。
他拿出手机颤抖的靠在床上,下意识的去找微信里的置顶纯黑头像。这才想起来现在他和裴屾还不认识。
微信里面只有一条未读消息,是沈齐发来的航班号。
京城离淮海距离不远,坐飞机也就一个小时左右。江弈雪现在可不敢开车去接沈齐。赶紧一个电话让助理去安排,自己在家里梳理记忆。
精神分裂症跟了江弈雪两年,他不敢保证现在自己脑子里的东西是真是假。
江弈雪在家里翻翻看看,感觉没过一会儿家里的门铃被按响了,再一看表,都过去两小时了。
助理带着沈齐站在了门口。沈齐也不见外,门开了就直接进来,问道:“有拖鞋吗?”
助理现在比江弈雪还明白这屋子里的东西都放在哪,看江弈雪站着没动,主动拿了一双放在了沈齐脚前。
沈齐撅了下嘴:“老江,你现在架子大了,接我也是打发别人来,拖鞋也不给我备一双。”
“昨天休息的晚,不敢上路。我这脑子不清醒,晚上请你吃饭给你赔罪。”江弈雪找了个借口搪塞了过去。
“那感情好,不过咱得挑一家没什么味儿的,我就带了一套衣服,明天见完裴老师就该回去了。”
沈齐把自己的左边衣袖拉上去,给江弈雪展示他新纹的纹身:“怎么样,好看吧。这画师设计的是真不错。”
江弈雪想起了沈齐这次来淮海的目的。沈齐在网上找人设计了一个纹身,图案纹上去后沈齐非常喜欢,所以又花钱想要买回设计原稿作纪念。
沈齐找的这个画师就是刚刚毕业没多久的裴屾。也是通过沈齐,江弈雪才认识了裴屾。
“江哥!老江!”江弈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愣了神,沈齐又喊了几声。
江弈雪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好看。”
“今儿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江大总裁出神好几次。早跟你说了,你那工作差不多得了,也不是多大的企业,费这么多神干什么。”
沈齐天生劳碌命,在学校的时候就催着江弈雪注意身体。现在工作了,这事还得轮到他操心。
“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就是没休息好。”好久没和老友这么聊天,江弈雪心里有些感慨。
江弈雪睡前是习惯喝酒助眠的,家里有个酒柜,什么好酒都往里放,沈齐每次来都得去瞻仰一下,这次也不例外,边往里走着边和江弈雪聊天。
沈齐道:“要我说,你该找个对象管管你了。”
江弈雪回:“是该找了。”
这事沈齐提过好多次,他明白江弈雪因为自己那胎记,所以迟迟不敢找对象。
要沈齐说,就江弈雪那脸蛋,别说胎记长脖子上了。就算真长脸上了,也有的是人抢着谈。
但江弈雪不争气啊,这么多年还是个母胎solo的单身汉,其实说白了那就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
“答应的这么快,有情况啊?”沈齐感觉今天江弈雪是有点不太一样,但具体哪变了他也说不过来。
江弈雪只是笑笑没说话。
酒柜里摆着一瓶新到的人头马vsop,沈齐看着眼热,江弈雪也大方:“喜欢就拿走。”
“老江,这你就不了解我了,你这红酒是不错,但是哥哥我还是更喜欢喝白的。”
幸福又平凡的回忆,总是容易拾起的。
“毛病。”江弈雪已经回忆起了和沈齐相处的方式,接话都自然了不少。
两个人向来是互呛惯了,沈齐也立马怼回去:“你那是瞎洋气。”
江弈雪失笑,问道:“到底喝不喝啊?”
沈齐立刻回绝:“喝啥喝啊,明天我们是去见艺术家,你别管人出名不出名,那艺术家都有操守的。咱俩今天喝,赶明儿裴老师不把原稿卖给我了怎么办?你替我画啊?”
“我可没这手艺。”提到裴屾,江弈雪垂下了眸子,也不知道他最后有没有看到那把沾血的油画刀,之后的生活又成了什么样。
江弈雪活不下去了。自己甩甩手,就这么走了,留裴屾一个人活着。指不定他刚下飞机,助理就给他一个炸弹,告诉他你那事儿逼金主没了。
江弈雪光想着就长叹一口气,真是作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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