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穿过走廊，现在已经临近早预备，过道上稀稀拉拉没几个人。

一路上，段晟发觉这个新同学是只“闷葫芦”。只有他问一句，对方才会回答一句。

“哎，同学，你之前是哪个学校的啊？”段晟问。

“省实验。”安忱回神，简洁地回答道。

“省实验？！那你怎么不留校复读，那可是省重点，比这三线小城镇的高中强一千倍。”段晟震惊。

但安忱似乎对这个问题很不耐烦，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段晟识相地噤了声，改问：“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孟依帆”的学姐？”

段晟知道，那个跟阮明深网聊的那个学姐就是省实验的，就叫“孟依帆”。

“认识，隔壁班班花。”安忱回答。

听到是美女，段晟立刻两眼放光地追问：“班花啊！有照片没？”

“怎么？你认识？”安忱反问他。

“不认识，但是阮明深好像喜欢她。”段晟悄声跟安忱分享秘密。

安忱眉毛微挑，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问道：“真的？”

“当然了，悄悄跟你说，他刚刚还在那儿跟孟学姐聊天……”段晟终于找到了安忱感兴趣的话题，立刻补充，“不过，看样子他还没追上，要不然，以他那个性子，谈个恋爱指定让全校都知道。”

“哦，”安忱似有若无地勾起嘴角，笃定道，“没事，他俩成不了。”

“为什么？”

“与你无关。”安忱收敛起表情，正色道。

段晟：“……别啊。”他最受不了这个！

-

两人刚拐过走廊的弯，进到楼梯间。

段晟的好奇心被高高吊着，央求着说：“哥！你就告诉我呗，我真得跟阮明深不熟！”

他吐槽对方的话音刚落，就跟正主迎面撞上。

“操，”段晟被对面的阮明深吓一跳，下意识地说，“班，班长好…”

段晟：“……”

不是，深哥，你听我狡辩。

阮明深却没理会他，只是微微喘着气，额发有些凌乱，定定地看着他身后的安忱。

安忱沉默着也对上阮明深惊讶又局促的目光，牙齿咬住刚刚咬破的舌尖轻轻磨了磨。

楼梯间有一瞬间的沉默。

旋即，安忱勾起一个微笑，也学着段晟打招呼说：“班长好。”

阮明深喉结滚动，嘴唇微张，只吐出一个干涩的名字：“安忱……”

一旁的段晟头皮发麻，感觉大战一触即发：“那个，深哥，秦老师让我带他去领资料，我们先……”

“没事，你先回班，还是我带他去吧，”阮明深打断他，迅速解释了一句，“上周领资料，李大爷把资料室的钥匙给我了……”

他微笑着，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出手，想去拉安忱的手腕。

安忱毫不留情地拍开了他的手，说：“不麻烦了，你把钥匙给他就行。”

像是完全没料到安忱的反应，阮明深的动作僵了一下，手里攥着钥匙，一时无措，“忱忱，我……”

听到这个称呼，安忱的笑容瞬间冷了下来，“班长大人，我们很熟吗？”

“段晟，我们走。”安忱没等段晟反应，就拉着他的胳膊，准备下楼。

“不……不行！”阮明深反应过来，立刻扯住段晟的另一只胳膊，说：“段晟，你先回班。”

“……”卡在两人中间的段晟欲哭无泪，“我说，实在不行，要……要不咱仨一起去呢？”

安忱和阮明深却都没管他，只是看着彼此，谁也不让谁。

场面僵持了片刻，安忱忽然笑了一下，先松开手，说：“那你俩去吧，我自己回班好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

“安忱！”阮明深叫住他。

“怎么了？”安忱闻言转身，瞥他一眼，反问道：“班长大人要给我记过吗？”

阮明深抿着唇，目光里带着点不解和委屈。他迎着安忱淡漠的视线，许久，才终于败下阵来。

“好了，你赢了。”他叹口气，妥协道，“我回班，你俩去吧。”

他勉强勾了勾唇，几步走到安忱面前，把手里的钥匙塞进安忱手心。

安忱的手猝不及防地被掰开。

指尖微微一颤，手心那枚金属钥匙纹理清晰，已经被暖得温热，全都是阮明深手心残留的温度……

等安忱回过神来，阮明深已经擦着他的肩头快步上了楼。

肩膀相撞的那一刻，安忱闻到他身上一种熟悉的，跨越了漫长时光的茉莉香。

“……”

安忱站在原地，目送阮明深消失在楼梯拐角。

他沉默着摊开手掌，目光又落回那枚系着红绳的铁质钥匙上。

“那个，安，安……”段晟在一边安了半天，安不出来，满脑子都是“关系户”。

“安忱。”安忱抬眸，提醒道。

“那我们走吧？”段晟说着，伸手想去拿过那枚钥匙。

安忱却像是没看到，十分自然地收紧五指，让段晟扑了个空。

他将那枚钥匙揣进了衣兜，舔了舔嘴角腥甜的血迹，说：“嗯，走吧。”

-

段晟不熟悉资料室的布局，等两人抱着半人高的书本和试卷回到班上的时候，秦玥的英语卷子已经讲评过一半。

秦玥简单介绍了两句，就让他们自觉回位置上。

为了让学生平常自习也保持纪律，平川七中在每个班级的后侧安排了班主任的办公桌。好让班主任实时看班。

高三学生的复习资料和卷子满天飞，恨不得再申请一个教室做资料仓库。秦玥让出了自己的办公桌给大家堆卷子。

取而代之看班的，就是办公桌旁边的班长阮明深。

当然也就是做做样子。

作为平川七中的实验班，纪律问题在高三一班根本算不上大事。

只有阮明深的大桌子旁边，能清扫出一片空地，塞进一个桌子。

安忱径直走过去，当他的影子罩到桌面时，埋头标生词的阮明深抬眼看了他一眼。

安忱也正垂眸睨着他，两人的视线相触，又默契地迅速错开。

-

插班生对于每个班级来说都是珍稀物种，所有人对安忱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好奇。

安忱找不到放书本的地方，索性将资料全都整齐的码在桌面上，只留出中央一片狭小的空地。

周围的同学还在期待“珍稀物种”下一步会做什么。

只见安忱皱着眉，活动一下自己的筋骨，然后毫不客气地，埋头睡了！

昨天他跟着张梦霞连轴转，一夜没睡，现在正困得要命！

-

高三一班的同学们难以置信地屏住呼吸，面面相觑。连旁边的阮明深也倒吸一口凉气。

“他，他在睡？？”

“老秦的课都敢睡？”

“这是哪家太子爷，好大的官威！”

“哐、哐、哐”秦玥的粉笔重重地敲在黑板上，立马收回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但安忱依旧埋头睡觉。

班上的同学们头皮发麻。

他们明白，安忱能转来重点班是靠了点关系，但远远没有料到，他居然敢在秦玥的课上呼呼大睡？！

更恐怖的是，秦老师没有发火！

她居然依旧泰然自若地讲评试卷！

-

“深哥，这家伙什么来头，牛啊！多硬的关系才能把太子塞到我们班？”课间，段晟拐走从洗手间回来的阮明深问。

阮明深没有搭理段晟。他正隔着窗户，皱眉看向在后排沉沉睡着的安忱。

“哎，你是怎么勾搭上这种人物的？”

“喂，深哥，理理我，别装哑巴！深哥，深哥？”

段晟喋喋不休追问：“不行，我要跟他打好关系，哎，你知不知道太子爷喜欢什么东西？打什么游戏？”

“你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认识的？给我讲讲呗。”

阮明深装作没听到，径直走开。

段晟跑上去勾着阮明深的背：“你俩真的是有仇啊？那我抱太子爷大腿可得跟你划清界限。”

“随便你。”

“还好我刚见面就跟他说了你的坏话！哈哈哈。不过你放心，咱们兄弟什么交情，小爷我身在曹营心在汉，以后……”

段晟准备接着信口胡诌，阮明深却停住了脚步，他一脸严肃：“你跟他说我坏话？”

“呃…你干嘛……”段晟被吓到了，如实回答道，“我，我也没说什么啊。就是说我们班长有点小心眼，你觉得他比你帅……哎！谁让你先把我给坑了啊！说你活该！”

“哦。”阮明深继续若无其事地出神，“没事，那确实。”

“什么确实？”

“我确实小心眼，而且……”阮明深顿了一下，不说话了。

“而且什么？”

“而且……”阮明深看着段晟的眼睛郑重道，“而且，我确实活该。”

段晟：“？？？”

这人平白无故干嘛骂自己？

-

转眼到了午饭时间，阮明深上着课给段晟发消息，把带安忱去食堂吃午饭这项艰巨的任务交给了他。

段晟：“但是我刚刚才点了生煎！在小门那边！”

阮明深：“没事，正好我去帮你吃了。”

段晟：“？？？你怎么不去死啊？！”

-

二十分钟之后，刚睡醒正在晒太阳的安忱打量着眼前站得笔直的段晟，他挑挑眉：“你……有事？”

“一起吃午饭不？”

安忱先是一愣，但旋即明白过来，反问：“阮明深让你来的？”

“……”

刚被千叮万嘱要保密的段晟：“不是。”

安忱慵懒地支着下巴：“不信。”

-

班里午自习的人正多，午饭过后，大家嬉笑几句，就埋头刷起卷子。

阮明深也早早回到了座位上，英语卷子刚刚做到翻面。

安忱避开他的视线，坐回位置上。

“哎，安忱？刚才你不在，手机响了。”一旁的学委齐晴主动过来搭讪。

她意味深长地问：“这个‘嵩嵩’是谁啊？这么亲密，难道是……女朋友？”

安忱看眼手机上的未接来电，又不自觉瞥一眼埋头做题的阮明深，答道：“没，是个男生。”

“啊……还以为有八卦听呢。”齐晴似乎有点失望，转而提醒道：“话说，你可要把手机藏好，铃声还开着也太吓人了！正赶上‘鲶鱼精’巡班，我就帮你挂了。”

“嗯，谢谢你。”

齐晴口中的“鲶鱼精”安忱今天早上见到过，是全校的德育主任，好像是姓姜。

一个地中海、大脸小眼睛的中年男人，长着一张宽嘴巴，还有宽宽的眼距，安忱第一眼就觉得像是一条鲶鱼。

“不过据说，他对高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齐晴笑起来，俏皮的空气刘海也跟着摆动，“唉！都忘了，我叫齐晴，是班上的学委……”

“嗯，你好，我叫安忱。”安忱回以微笑，他抬一下手里的手机，说道，“我去回个电话。”

“好，拜拜。”

齐晴目送安忱离开班级，然后又转向阮明深，一脸鄙夷：“我看人挺好的啊，多有礼貌啊，比你强多了。”

“那是对你……”阮明深郁闷地支着下巴，自嘲地笑了一下。

“到底怎么招惹人家了？自己不敢说，还来拜托我？”

“我去只会适得其反，他就这样……哎呀，别问了，”阮明深捏捏眉心，继续埋头写英语阅读，“我会解决的。”

中性笔自如地在他手指尖打了个转，接着把刚写的C选项划掉，信誓旦旦地写上大大的一个D。

一边刚做完这张卷子的齐晴：“这题答案是C。”

阮明深：“……”

-

“喂！小忱子，干嘛挂我电话？”安忱拨通了未接来电，对面的人秒接。

“嵩嵩”是他在江州省实验关系最好的哥们儿，全名叫蒋见嵩。

蒋见嵩人挺好，就是有一些“恶趣味”，比如这个黏黏糊糊的备注就是他自己改的。安忱一度想要改备注，但是次次都会被这货改回来。

“我没带手机，别人帮我挂的。”安忱如实回答。

“啊，你去哪儿了？我跟帆帆老婆去毕业旅行，还想陪陪我的好兄弟呢。”对面的嗓音清亮的少年咬了一口苹果。

“啊，”安忱靠在墙上，如实回答，“我回老家复读了。”

“原来是回老家……”

对面的男声才反应过来，口中咀嚼的声音停止，高声道：“干什么？？？”

“还有，”安忱没理会蒋见嵩的震惊，顿了顿，平静地说，“你女朋友被别人泡了。”

蒋见嵩：“啊？？？”

“放心，他人还不错的，”安忱笑了一下，补刀道，“你可以放心把你帆帆老婆让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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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冷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