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召阳。”江晚开口说话的时候心里有些压制不住地紧张，手上一次又一次地摁着手机侧面的开关键，重复着点亮屏幕——熄灭屏幕的过程。

“你有没有想过……”摁下开关键的节奏停滞了半拍，江晚不着痕迹地吸了一口夜间山顶微凉的空气，像是偷偷为自己吸入一点镇定剂，这才又鼓起勇气，接着开口，问出那句难以启齿的话，“你刚刚，是吃醋了？”

“吃醋？”

韩召阳有些迷茫地重复江晚说的后两个字。

吃醋这种事情，韩召阳从来没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在韩召阳眼里，这种无用的、浪费时间的情绪，跟无理取闹、自私自利几乎等同。

韩召阳的第一反应就是否定。

要开口的一瞬间，韩召阳惊异地发现，自己竟然有片刻是迟疑的。

……仔细想想，之前自己的表现，无论是言语还是心理，的确都符合大多数情况下“吃醋”的反应。

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

果然，无论什么感情，“排他性”都是第一位的吗？韩召阳带着几分不确定地想。

还是说……自己对江晚的独占欲有些过强，已经超出了正常范畴？

是自己天生的独占欲太强，还是江晚是个例外？

韩召阳并不太了解常人的交友情况到底如何，自然也不知道他人会不会因为好友结交“新欢”导致自己的顺位下降而争风吃醋之类。

想要参考答案也无从下手。

回去是不是得做个调查问卷呢……？样本需要多一点才有参考性，地域差异也需要考虑。

韩召阳此前并没有很多好友，而关系亲密到江晚这个程度的朋友，就更没有了。

就算是楚辞，韩召阳也很抗拒跟他接触过密。

针对自己交友心态的实验模板极度缺乏，难以得出严谨的结论。

最后，韩召阳只能是摇头说：“是有这种可能。但是没有对照，我不能下确切的定论。”

江晚：“……”

江晚头一次被韩召阳的理科脑冲击到，这已经不仅仅是“震撼”层面的问题了。

“韩召阳，”江晚的语气难得地严肃，“你知道感情的事情不是跟实验一样，能研究出结论的吧？感情是理性难以捕捉的。”

韩召阳却是摇了摇头。

他很尊重江晚，因此同样也会尊重江晚的观点。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完全认同。

“只要是客观存在的事物，就都是科学可研究的。”韩召阳说。

感情并不是不可捉摸、真真假假的神话事物，因此就有规律可探寻。这一点，无数心理学家已经证实过，人类的感情是有普遍性、共通性的，即使有个体上的差异，但大体上却是趋同。

因此，感情的规律是可以借鉴的。

只是韩召阳先前还没有怎么了解过这一方面，回去需要先查资料。

“……”江晚实在是不知道该回什么，难道要赞扬韩召阳的求真务实精神么？

这一次，江晚沉默了很久，半天没有想出合适的言论来回复韩召阳。

“……没救了，你。”最后，江晚只能是憋出这么一句话。

江晚觉得，也不怪原文里，江晨追了半天，到最后只是对韩召阳心灰意冷，转头扑向楚辞的怀抱了。

——别说是江晨，就是换了维纳斯这个爱与美的女神亲身降临在韩召阳面前，韩召阳估计满脑子里也只有抓女神去实验室研究成分的心思。

自己跟韩召阳都这么熟了，目前说是他关系最好的人也没问题。可以说，对韩召阳一向的钢铁直男思维已经很有防备。

结果，猝不及防，都还是会被韩召阳给雷到。

江晚莫名想起，自己刚刚穿进书里来的时候，对韩召阳的印象就是“注孤生”。

现在想想，也不算错。江晚觉得自己看人的第一印象算是比较准。

——要是不出意外的话，韩召阳这辈子能找到另一半才怪了。

虽然他好像也不在乎这种事。

江晚头一次感觉，理科太好——至少对韩召阳这种人来说——理科太好，有时候也不全然是好事。

完完全全的理性思维，会把原本很简单的、只需要凭借感性的直觉瞬间推断出的过程，搞得非常繁琐、复杂。

江晚没忍住叹了口气。

这口气还没叹完，江晚的兔子耳朵就被韩召阳捏了捏。

“小兔子，”韩召阳指了下远处开始搭帐篷的同学，“今天晚上跟我睡吧。”

说话的时候，韩召阳还有意无意地看了远处瞄过来的薛扎一眼。

江晚捂住被韩召阳捏过之后就开始发热的耳垂，犹豫了一下。

江晚的本意是暂时跟韩召阳保持一段时间的距离来着……

虽然觉得韩召阳可能是个连自己喜欢都没察觉到的迟钝家伙，但那也只是猜测而已。

要是到最后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那可就糗大了。

如果不好好维持着“朋友”的界限，到最后自己忍不住越陷越深，结果却发现韩召阳是个没有感情的直男……江晚觉得，那实在是很惨。

可是、可是……

江晚发现自己自从发觉韩召阳有喜欢自己的苗头之后，内心就很卑劣地希望凑近一点、再凑近一点，最好是，就算韩召阳本身不喜欢自己，也要把他的感情捆过来才好。

喜欢人的心，永远是左右摇摆，在进退之间动摇不定的。

“薛扎打呼噜很响的，之前跟他同房的人都睡不好。”韩召阳见江晚犹豫，立刻开始放出炸弹，“诋毁”对手。

不过这可不是恶意造谣。

韩召阳只不过是在旅行的同时顺便收集有利于自己的情报而已。

对薛扎的这些影响睡眠的抱怨，都是之前跟他同一房间的“睡友”亲口所说。

江晚发现自己内心的天平在听到这个借口之后立刻很没原则地在一瞬间倒向了韩召阳。

“那、那好吧……”

江晚磨磨蹭蹭地说。

韩召阳用气音很轻地笑了一下，见江晚双手还保持着举起来捂住耳朵的姿势，觉得很是可爱，忍不住就想抬手，再捏捏久违的兔子肉。

“……这个不行，”江晚的兔子雷达十分敏锐，稍微偏一下上身，躲过了韩召阳的“突然袭击”，“我说了，不要对我动手动脚的，韩召阳。”

韩召阳不说话了。

江晚差点以为韩召阳又要生闷气了，小心翼翼抬脸去看他表情的时候，两边兔子脸蛋就猝不及防被韩召阳从天而降的手捏了个正着。

“知道了，小兔崽子。”韩召阳半是调笑地说。

江晚挣了几下，把他挣开了。

“我不跟你一起睡觉了。”江晚半真半假地说。

韩召阳立刻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兔大王饶命，草民再也不敢了。”

学这些倒是很快……

江晚摇摇头，唇角忍不住勾起来。

两人搭帐篷没花太多时间。

——其实，主要是韩召阳在搭，江晚只负责递材料。

递到一半，因为江晚辨认各个长短不一的支架每次都要花费许多时间，韩召阳直接让他坐在一边喝饮料等着就行了。

江晚也乐得偷懒，心安理得地坐在旁边看韩召阳搭帐篷。

韩召阳做什么都容易被人围观，这一次也不例外。

“韩召阳亲自在搭帐篷诶……！”

“江晚啥都不做吗，韩召阳也太惯着他了吧。”

“大少爷就是不一样哦，高高在上的冰川校草都要照顾他。”

“同人不同命罢了。”

江晚发现，自己还真是挺虚荣的。

面对周边时不时传进耳里的议论声，放在往日，江晚大概只会觉得非常地羞窘，此时此刻却除了窘迫之外，溢出了星星点点的得意感。

这可不好。

就算自己对韩召阳来说算是个比较特殊的存在，也不意味着，韩召阳就喜欢自己了。

江晚忍不住叹了口气。

从这一点来看，很难说发觉自己对韩召阳的喜欢不是一件坏事。

喜欢这种感情，果然会让人变得虚荣。

江晚沉重地想，一边吸了口葡萄汁。

酸酸甜甜的，是江晚喜欢的口味。

说起来，这也是差遣韩召阳拿回来的呢。

江晚坐在行李箱上，心绪百转，神游天外。

“差不多好了，你进来看看。”

前后仿佛只有几秒，韩召阳的声线就把江晚带回现实。

韩召阳的动手能力一直很牛逼，大概这也是理科大佬自带的天赋点。

江晚进帐篷看了一圈。

韩召阳准备的帐篷并不是特别小，让人直身都困难的那种。

虽然是密闭的空间，但并不显得逼仄。

“挺好的。”江晚真心地夸赞道。

现在还不到就寝的时间，江晚就坐到帐篷门前，盯着天幕上闪烁的群星。

“山上的风景，”江晚感觉到韩召阳也在自己旁边坐下了，于是轻轻开口，“花花草草的，我其实欣赏不来，觉得都差不多一个样子。唯一要说漂亮的话，就是星空了吧。在城里被高楼挡着，好像很难看到这么多星星。”

江晚说完，感觉有些不对。

侧头，才发现韩召阳偏头，视线落在自己脸上。

显然刚刚韩召阳并没有跟着欣赏星空。而是……

一直在看着自己。

江晚忍不住抬手，借着摸耳边短发的动作挡了一下自己的脸。

“你看我干嘛？”江晚很小声地问。

“……”韩召阳愣了一下，才说，“想看就看了。”

想做，所以就这么做了。

对韩召阳来说，这是很简单的问题。

江晚转过脸，没有说话。

韩召阳看着江晚沉默的侧脸，努力地想了想，又说。

“我觉得，你比星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