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是短暂的静默,约1.5秒。她在时间轴上留下空格,并在旁边铅笔备注“间隔~1.5s”。然后听到:“滋·滋”(两个非常短的脉冲,每个约0.2秒,中间几乎无间隔)。她在时间轴上连续点上两个点(··)。回放确认音高无特殊变化,故用黑笔记录。
她就以这种方式,一小段一小段地、极其耐心地将整个录音中所有捕捉到的异常信号,连同其时间、时长、音高信息,全部转录到时间轴笔记本上。遇到不确定的地方,就反复回放录音,直到做出最准确的判断。最终,她的笔记本页面上出现了一条由黑、红、蓝三色符号组成的“序列带”。黑色是基础脉冲,红色和蓝色的标注像音符上的升降号,赋予了这些符号更丰富的维度。
第三步:寻找模式与重复。完成单次记录的转录后,她并不急于下结论。她知道,孤证不立。她需要对比不同日期、相同时段记录到的信号片段。她将今晚转录好的时间轴,与上次记录的、尚未精细标注的草稿进行初步比对,用荧光笔标出任何看起来相似的符号序列(比如连续的“—··—”模式)。由于需要更多样本。接下来的夜晚她会继续守听、录音、并按照这套标准流程进行转录。当积累到足够多的样本(比如3-5个不同夜晚的记录)后,她就会进行更系统的交叉对比。寻找在不同记录中完全重复出现的符号序列(包括脉冲节奏和音高变化)。一旦找到这样的“重复句”,就能铁定这是人为编码信号,并且其内容很可能具有特定含义(可能是呼号、指令、密钥或固定信息)。
破译工作繁琐、枯燥,且极度耗费心神。但叶馨蒙乐在其中。每一个符号的确认,每一次模式的比对,都像是在解开一个巨大的谜题,让她前世那种精密计算、抽丝剥茧的本能得到极大的满足。
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和耳机里反复回放的滋滋声中悄然流逝。台灯下的身影专注而坚定,仿佛与外界隔绝。对她而言,这不仅仅是破译电波,更是在编织一张捕捉隐藏真相的网。而她已经找到了编织的方法。
韦奚珃驱车回到位于城市另一端的高档公寓,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一个设施齐全的落脚点。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却冰冷的城市夜景,与医院那种充满生老病死的粘稠氛围截然不同。
灯火通明的客厅里,弥漫着一种刻意的空旷和整洁。韦奚珃脱下沾染了医院气息的西装外套径直走入浴室。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却似乎洗不掉脑海里那张与逝者酷似的脸带来的微妙不适。他需要一点别的东西来转移注意力,需要确认一些能让他感到安稳的联系。
沐浴后他穿着舒适的深色家居服,长发还微微湿漉,坐进宽大柔软的布艺沙发里。没有开主灯,只有角落里的落地灯散发出昏黄柔和的光晕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
沉默片刻,他拿起一部外观普通、但明显经过特殊加密处理的手机。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熟练地操作拨通了一个冗长而复杂的号码。
短暂的等待音后,电话接通了。那边很安静,几乎没有背景杂音。
“喂,是我。”韦奚珃的声音响起,褪去了在医院时的客套与温和,带着一种私密的、略显低沉的质感。
“最近你们怎么样?”他先是惯例地问候,语气平静,但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的布料边缘。
短暂的交流后,他话锋一转,切入真正想说的主题,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和温柔:“千荨呢,她在哪里。我想和她说话。”
他等待着,期待着电话那端传来那个熟悉、清亮又带着点倔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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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某个遥远、隐秘、无法从地图上找到的地点。一间布满各种精密电子仪器、屏幕闪烁着幽幽蓝光的通讯室内。
一个身形高挑挺拔的女孩正戴着专业的降噪耳机,全神贯注地调试着面前复杂的仪器面板。她穿着合身的绿色迷彩服,衬得她腰身纤细,四肢修长。她长相极为出色,眉宇间透着专注与英气,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与圣保罗医院里那位神秘女护工的苍□□致形成鲜明对比。
仪器发出细微的嗡鸣,屏幕上跳动着不断变化的信号波形。她秀眉微蹙,试图捕捉一个微弱且极不稳定的特定频段。今晚的信号干扰异常强烈,她已经尝试了许久。
就在这时,通讯室厚重的隔音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同样穿着便装、身形矫健的年轻男子探进头来,压低声音喊道:“千荨!韦医生来电话了!”
女孩调试仪器的手指一顿:“来了。”她迅速看了一眼主控台上另一个指示灯并未亮起的通讯线路,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不易察觉的失落。奇怪……联络方使用的是备用加密线路,但这条线路今晚似乎也受到了干扰,她这边并未收到直接接入的提示。
她立刻对着话筒尝试呼叫,但耳机里只有滋滋啦啦的电流噪音,无法建立清晰稳定的语音连接。“信号不稳定!我这边收不到联络方的清晰语音!”女孩说道,手指更快地在控制面板上操作着,试图滤除干扰,锁定信号源。“交给我吧。你去接电话,韦医生在等着呢。”门外的男子应了一声,走进来,尝试用其他方式尝试联系或转达消息了。
女孩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的仪器,明亮的眼眸里映照着屏幕的蓝光充满了专注与挑战。眼前棘手的技术问题暂时被与韦奚珃通话所取代……在这个与世隔绝的隐秘空间里,夜晚……同样漫长。
尹柏萧刚睡醒,起床洗漱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嘶吼声,“怎么回事这小子?!能不能消停几天?”原来徐燕风那点在新车上获得的得意和自由感,没持续几天就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天刚蒙蒙亮,他吹着口哨下楼,准备骑车再出去撒个欢,却一眼看见自己那辆宝贝山地车瘫软在地——前后两个轮胎都被人用锐器扎破了,瘪瘪地贴在轮圈上,彻底没了气。车把上,还被人用同样的红色喷漆(和他之前用来喷关文晶车的似乎是同一种)潦草地画了个大大的嘲笑般的鬼脸。
“我操!”徐燕风脑子“嗡”的一声,血液瞬间冲上头顶,额角青筋暴起。他冲过去,心疼地摸着被刺破的轮胎和车把上的涂鸦,怒火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
“谁干的?!哪个王八蛋干的?!”他怒吼声响彻宿舍楼前的草地,引来睡眼朦胧的薛耀溪和何念曦出来探头张望,被他狰狞的表情弄得一头雾水:“干嘛这是!”
谁干的?还有谁!几乎不需要任何推理,徐燕风的第一个念头就死死锁定了一个人——关文晶!
“肯定是那个姓关的娘们儿!”他咬牙切齿,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妈的,见不得小爷我好是吧?明面上装得跟小白兔似的,背地里开始玩阴的了!好!算你狠!我们走着瞧!”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徐燕风转身就要往医院冲,恨不得立刻揪住关文晶问个明白,甚至想当场把她那辆破车也给砸了。
但脚步刚迈出去几步,他猛地顿住了。不行!不能这么直接去!
他想起尹柏萧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想起上次“奖金”事件后那种被无形拿捏的别扭感。如果他现在直接冲去找关文晶对峙,甚至动手,那个女人肯定会第一时间去找尹柏萧告状!到时候,尹柏萧会信谁?自己这“前科累累”的刺头,和那个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儿科医生?用脚指头想都知道结果!
“妈的!”徐燕风狠狠一脚踹在旁边的大树上,树叶簌簌落下。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却渐渐变得阴鸷而充满算计。
“她要玩阴的是吧?”徐燕风盯着地上瘫软的自行车,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充满恶意的笑容,“好,小爷我奉陪!你来暗的,我就给你来个以阴制阴!看谁玩得过谁!”
他不再暴躁地大喊大叫,而是阴沉着脸,开始仔细检查现场。他蹲下身,查看轮胎破口的角度和力度,又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面,试图寻找任何可能的线索。然后,他默默地把报废的自行车扛起来,搬回了宿舍楼后的杂物间放好。
表面上,他似乎暂时咽下了这口气,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种反常的平静之下,往往酝酿着更激烈的风暴。他没有再嚷嚷着要去找谁算账,但那双眼睛里闪烁的光芒,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危险。
他开始在脑子里飞快地构思计划。怎么报复?既要让关文晶切实地吃到苦头,感到肉疼和憋屈,又不能留下明显的把柄,让她有机会去尹柏萧那里哭诉。这种“阴招”,必须足够巧妙足够恶心人,还得能精准地戳到关文晶的痛处。……一场暗地里的、不见硝烟的较量,似乎即将拉开序幕。而此刻的关文晶,还对即将降临到自己头上的“阴招”一无所知,她或许正为暂时的平静而感到庆幸呢。
清晨的阳光还没能完全驱散医院走廊里的消毒水气味,关文晶刚换上白大褂,甚至连杯热水都没来得及喝,就被护士长悄悄告知:“关医生,巴颂院长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现在。”
关文晶莫名其妙,院长平时很少直接她这样资历尚浅的医生,于是她努力回想自己最近的工作是否有疏漏,病历是否写得不够规范,或者有无被病人投诉……思绪纷乱中,她敲响了院长办公室厚重的木门。
“请进。”巴颂院长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一贯的沉稳,但细听之下,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关文晶推门而入,恭敬地站到宽大的办公桌前:“院长,您叫我?”
巴颂抬起眼,目光锐利地扫过关文晶,没有像往常那样先寒暄几句,而是直接指了指桌上的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正显示着医院内部论坛的某个页面。
“关医生,你先看看这个。”巴颂院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关文晶疑惑地凑近一看,瞳孔骤然收缩。屏幕上,赫然是几张角度刁钻的照片——一张是她那辆被喷得惨不忍睹的白色轿车特写,红色涂鸦清晰刺眼;另一张,竟然是前几天徐燕风骑着崭新山地车从她身边嚣张掠过时的瞬间抓拍,照片里她的表情带着惊愕和一丝未散尽的余悸。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下面的帖子标题和内容:
【儿科关医生与医学院学生恩怨升级,停车场沦为“战场”,严重影响医院秩序与环境!】
帖子内容绘声绘色地描述了“据目击者称”的几次冲突,将徐燕风的恶行和她“屡次哭哭啼啼去找尹理事长告状”的行为并列,言语间充满了暗示和煽动性,质疑她作为成年医护人员的情绪管理能力和处理问题的方式。下面的回复更是五花八门,有关心医院环境的,有纯粹看热闹的,也有不少匿名的冷嘲热讽,说她“连个学生都搞不定”、“影响医院形象”、“是不是自己也有问题才被盯上”等等。
关文晶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拿着平板的手指微微颤抖。她没想到,这件她视为个人**和巨大困扰的事情,竟然以这种方式被公之于众,还被添油加醋扭曲成这般模样!她感到一阵强烈的羞辱和愤怒,血液仿佛都冲到了脸上。
“院长,这……这不是全部的事实!我是受害者!是那个徐燕风他……”关文晶急于辩解,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
巴颂院长抬手,制止了她的话。他靠向椅背,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眉头紧锁,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关医生,”他打断她,语气沉重,“事实的具体细节,现在对我来说,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最重要的是,这件事造成的影响!”
他指了指平板,又指了指窗外:“现在,不仅医院内部人尽皆知,连一些来就诊的家属可能都有所耳闻!停车场,是医院的门面之一,是患者和家属对我们形成第一印象的地方!现在那里成了你们私人恩怨的展示场,像什么话?这让病人怎么想?让其他同事怎么看你?”
巴颂院长的声音逐渐提高,带着明显的批评意味:“你已经是成年人了,是一名受过高等教育的专业医生!遇到问题,尤其是这种涉外人员的纠纷,为何处事如此不力?如此被动?除了向尹教官求助,除了让自己陷入委屈和愤怒的情绪,你有没有想过更有效、更职业的解决方式?”
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砸在关文晶的心上。她死死咬住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院长的批评,站在医院管理者的角度,或许有他的道理,但对她而言,这无疑是往她的伤口上撒盐。她才是受害者啊!为什么到头来,她却要因为“处理不力”而受到指责?巨大的委屈和一种孤立无援的悲凉感几乎要将她淹没。
“我……我尝试过沟通,但他根本不讲道理!报警也只是记录一下……尹教官是他的老师,我找尹教官难道不对吗?”关文晶试图为自己争取一点理解。
“那你这样一次次以个人名义去哭诉,这除了显得你软弱,激化矛盾,还有什么用?”巴颂语气严厉,“至于尹教官,他当然有责任管教他的学生,但你把希望完全寄托在他一个人身上,本身就是一种风险!现在的结果你看不到吗?问题非但没有解决,反而扩散了!”
他看着关文晶红着眼圈的样子,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但内容依旧不容乐观:“关医生,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但在这个位置上,很多时候,个人情绪必须让位于职业责任和集体声誉。这件事,已经对医院造成了负面影响。”
他沉吟片刻,做出了决定:“这样吧,儿科最近人手也比较紧张,但为了暂时平息风波,也让你能冷静一下……从下周开始,你先调到住院部后面的儿科辅助诊疗区工作一段时间,那里相对安静,接触的重症患儿家属也少一些。停车场这边的事情,医院会出面与医学院进行正式沟通。希望你利用这段时间,好好反思一下如何更成熟地应对职场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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