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明一暗间，二人的身影映在清辉的月下。

这下意识的举动令路伽都怔了片刻，他反应过来后及时收回手，由着伊诺主动走向巴特。

“斯特兰德先生的口味真是独特刁钻。”巴特饶有兴致地观察路伽，如同在看一件新奇的，自己以前从未见过的玩偶。

“但是仔细看下来，确实是个漂亮得引人注目的孩子。”

这话明晃晃地含着别的蕴意，充斥着令人不舒服的窥视凝望。

伊诺眸中的不安和危机感愈发明显，他谨慎小心地扯巴特的衣角:“主人......”

“伊诺，你也很喜欢他对吧?”巴特并没有回应他的诉求，相反，落在路伽身上的目光愈发猖獗，“不想有个人和你做伴么?”

“斯特兰德先生那边，如何也不会答应吧。”伊诺小声开口，委婉地表达心中的不愿。

巴特抿唇轻笑，看着眼前的新鲜血液，他几乎忘记了伊诺的存在，朝着路伽发出邀请:“洛维斯这个人寡淡无趣，甚至有些时候不解风情——要不考虑换个主人?”

“主人——”

巴特冷冰冰的眼神扫过来，将伊诺的话堵在喉间，不遮掩一丝一毫的厌恶。

他张了张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垂头掩盖了落寞的神情。

“如何？”巴特向前一步，向金发碧眼的人类伸出手。

然而路伽只是目光警惕地盯着巴特，手下意识伸向腰间掏枪，却发现那空无一物，霎时回神。

他定了心神，用略带轻佻的语调道：“那恐怕要让您失望了，洛维斯大人并不像您描述的那样，相反——他浪漫风趣，是我遇到过所有血族中，最迷人的，您想替代他成为我的主人，还是有些难度。”

“不过大人您无需自卑，没有朝夕相处过又怎么会了解一个人身上的优点呢？我也是最近才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他了——没有洛维斯大人的爱，我会死掉的。”

路伽满嘴谎话，用浮夸的词藻侃侃而谈，将一切能想到的赞美词堆砌在洛维斯身上。

一只手轻轻搭在他肩上，路伽身形一颤，话差点噎住，但立刻知道了身后人是谁。

“您也看到了，我的sweety并不愿意跟您走。”洛维斯的手圈住路伽的肩膀，往自己怀中带，若即若离的吻落在金色的发间，“洛威尔先生喜欢撬人墙角这一缺点，值得改正。”

说罢，他意味不明地看了伊诺一眼。

接收到这一视线，伊诺脸色苍白，痛苦地紧抿双唇。

“斯特兰德先生，真的没有与我交换食物的打算么?就为了一个区区人类?这种情况我记得在人类世界一般叫做守贞吧。”

“我没兴趣去做这种事，只是单纯见不惯自己的东西被骗走，不过他倒是比我意料得要聪明点，又或许是您的伎俩太低级了。”

巴特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他沉默半晌，最后随意寻了个理由开口道别:“劳烦大人今日款待，家族还有事要处理，先告辞了。”

二人离去不久，路伽听到身旁传来一声悠悠的话语。

“我听到你夸我了。”

路伽蹙眉，转头看向洛维斯:“这么恶心的话，斯特兰德先生也听得进去?”

“听过很多真心实意的夸赞，但是没听过这么违心的，很稀奇。”

“您那么喜欢被夸，直接把房子里的仆人全都召集在一起，围成一个圈，守着你的棺材，每天一醒来就对着您大声歌颂。”

“是个不错的想法，你可以当这个活动每天的策划人。”

路伽低声骂了一句，大步流星地回到古堡里面。

临近上楼时，洛维斯倏地出现在他面前，拦住去路。

“刚刚编的花环很好看，给我也编一个吧?”

看似请求的话，洛维斯却连拒绝的机会都不给，直接抱着人就座。

仆人正抱着一大束无见草走进来，恭恭敬敬放在桌子上:“大人，还需要摘些来么?”

洛维斯柔声询问路伽:“你觉得够了么?”

腰间的力道禁锢着他，动弹不得。

路伽充满怨气地与洛维斯对视。

洛维斯又看向仆人，语气悠哉惬意:“不必了。”

......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路伽脑海里回忆刚刚伊诺的编织手法，手中花环的大致样子已然定型。

他余光偷偷瞥向洛维斯手中的书，一张纸片没夹稳，从书页缝隙里掉出来，落在他脚边。

他弯腰捡起，观察这张泛黄的纸片。

深肤白发的女子画像，配上一大串看不懂的文字。

唯有一句话，看上去是刚写上去的，与这个时代所用的文字一致。

“My...love rests here...我的爱在此停泊......”

洛维斯的眼神闪过一丝细微的变化。

“是哪首浪漫诗歌里的吗?”路伽把纸片反复翻面看了看，发现自己只读得懂这一句话，才把目光投向洛维斯，看见他正用异常的眼神看着自己，不免生出几分疑惑，“不是这样理解的吗?”

“没有具体的官方释义，怎么理解都行。”

路伽一副卖乖讨巧的模样:“那斯特兰德先生的理解呢?”

深沉浓郁的目光袭来，路伽乖乖闭上嘴:“算了，也不是很感兴趣。”

他把纸片放回书页，趁机扫了一眼书中内容，讲的大致人类近两百年以来的历史。

“这个你也需要了解吗?”

以洛维斯的年岁，不应该亲身经历过吗?

洛维斯翻到下一页，漫不经心回答道：“这段时期我睡过去了。”

听到这话，路伽再度好奇面前吸血鬼的年龄，开启了连番追问模式。

“别把我当成你学校里有问必答的老师。”轻不可闻的叹息传来，洛维斯思索了会儿，还是开口提及这个话题，“想不起具体数字，大致的年龄跟你猜测的差不多，血族的生命阶段分为成年前与成年后，成年后容貌、资质基本定型，变化微乎其微，年龄这个概念自然而然也就模糊了。”

本就对时间不太敏感的血族，加上伊特拉的永夜，更是加深了这一现象。若不是每天靠着房间里的那些沙漏计算日子，路伽恐怕也会受到这儿夜色的迷惑，对时间流逝的感知越来越迟钝。

可没有日光，仅靠着沙漏计时依然存在偏差，他预估待在这儿的时间十九天，可外面究竟过了多少日，他一无所知，洛维斯也不会告诉他。

“普通血族的生命轨迹如此，但如果是经由人类转化的血族，容貌就停留在他被转化的那一刻，不过心智可能会受到点影响......”洛维斯看向路伽，“你今天遇见的那个孩子，就是个鲜明的例子，脆弱得仿佛一击就碎。”

路伽思绪游弋，似在自言自语:“违背意愿的改造，又逼着他去适应，太残忍了。”

“你在担心这个吗?”洛维斯轻笑，语气柔和得几乎快要融入他的血肉，“没关系，我会帮你适应——在缔结了新的关系后。”

“新的关系?”

“造物和造物主的关系，用人类的话来归纳——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子。”洛维斯的指尖自唇移至他的脖颈，临摹血管的纹路，“在此之前，我会先吸干你躯体的血液，再用我的血，赐予你第二次生命。”

洛维斯的话犹如魔咒，心惊胆颤的感觉涌上路伽全身。

(血族都是惯会蛊惑人的生物。)

“与你待在一起，生命的时光都是难得的，睡觉成了一件浪费时间的事。”吸血鬼悠悠道，似引诱的低语犹在耳侧，“睡得久些，醒来时又会得知某地起了冲突，发生了流血战争;再久一点，闭眼前才见过一个国家的繁荣，睁眼后便已覆灭......这些事一直都在不断重复上演。”

“你在眼前，不小心多睡了会儿，可能就变成荒草坟上的墓碑了。”

洛维斯的眼神似乎在追忆过去，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里一片空白，没留下任何深刻的东西，他转头看向路伽时，才有了点细碎的光。

然而接下来的话，却让路伽如坠冰窟。

“你效忠的王朝，已然摇摇欲坠......爱洛琳娜的坚守，你对她意志的延续，并不会换来你所钟爱土地的长久——他们都怀有私欲。”

“什...么?”强烈的、不安的情绪涌上心头，路伽看着洛维斯，第一次迫切寻求个解释。

“你不明白吗?”他轻抚路伽的后脑勺，如同宽慰的动作，“你以为你现在为什么出现在这?真的是因为疏忽大意么?”

“闭嘴，洛维斯......”

这个称呼如果是用缠绵的语气念出来该多好，洛维斯这样想着。

路伽颤抖的声线染上克制的哽咽，他哑着嗓子，又说了句“闭嘴”。

“你被你一直以来信赖的，背叛了。”

说完这话，洛维斯以为那泪珠会落下来，却没有，它将蔚蓝的眼睛浸在湿润的雨里，朦胧地看不清明亮的光彩。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暗沉的，让他联想到自己，他懊悔提前告知了对方这件事。

他伸手去抓他的手，被一下躲开，洛维斯一怔，眼神瞬间变了，应该说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冷漠、高高在上的睥睨姿态。

“sweety,很多事，我一直在纵容你。”

紫色的眼睛不复刚才的柔情，被嗜血的红色替代，路伽看到血族双唇缝隙间露出的獠牙，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腰间的双臂蓦地收紧，身后怀抱的温度如一块冰冷凉石，浸得他发颤。他感觉到利齿正抵在他裸露的肩头，唇也覆在柔软的肌肤上，两种截然相反的感知混合在一起，撕扯着他。

“人类不是最重视契约精神了吗?我不过是在找回三年前你对我的承诺。”

利齿深深刺了进去，剧烈的疼痛从肩上袭来，洛维斯贪婪地汲取流动的血液，饮入喉间。

“sweety......”

呢喃如滚烫的鲜血，一道融入其中。

......

（“今天也留在脖子上吧？”）

（“手腕不小心弄脏了...会原谅我吧，sweety?”）

（“我不喜欢你身上的疤痕，他们充满了攻击性。”）

（“要和我步入新的关系么？”）

（“.....”）

路伽手摸上侧颈，触到那几处新增的咬痕——全是洛维斯的“杰作”。

他皱着眉头从床上起身，浑身乏力，冷风从窗口灌进来，低声呜咽的声音，让本就混沌的大脑更加混乱不堪。

周遭景色扭曲变形，路伽晃头，试图找回一丝清明的神志。

他慢吞吞挪步走向门口，触到门把手的一刻，眩晕感蓦地涌上来，整个人轰然倒下。

贫血了（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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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徒劳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