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余府位于渤海国西南,想要从大唐入上京龙泉府,就免不了经过这里。
黄昏时分,扶余府东郊桦树林外,经营茶摊的老汉正要收摊,忽然远远瞅见前方有人打马而来。
马蹄声近了,愈发近了。
随着清脆娇俏的一声“吁!”,那匹桃李马立刻撂蹄子刹在了路边。
老汉发须皆白,视力也不咋中用。只依稀能辩出来者是位妙龄少女,步伐轻盈灵动。
于是凑上去询问:
“客官可要喝茶?”
那女子身着白麻宽袍,及膝乌发用根小指粗细的红绳束在耳后,身上没有兵器,看不出是否是习武之人,亦无法辨别门派。
眉目妩媚柔弱,宛如檐上明月。
既敢于孤身行走,说明一定不是等闲之辈。
“来壶仙崖石花,用九成热无香真水沏。”
说着便将手中缰绳系在了一旁木桩上,看样子是一时半刻不打算走,没眼色看不到人家要收摊。
仙崖石花断没有用无香真水泡的道理,外行人也就算不懂茶,也不会张口就瞎指挥,自己揭自己底。
不一会茶端上来了。
却不是仙崖石花,而是壶顾渚紫笋,一丝热气也无。
少女启唇欲语。
时刻关注着对方神情的老汉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以为弄错了,正准备上前称自个老眼昏花泡错了茶。
却发现少女兀自涮起了茶杯。
一共三次,全泼在左手边。
这可把老汉给激动坏了!
多少年了啊!他终于等到了主家人再次联系他!
这暗号一敬苍天,二敬后土,三敬薛家死去的英烈。
“周围可有落脚的地方?”
“有有!小人家就在附近!姑娘不妨到我家休憩一晚!这天色也不早了赶路不安全!”
残阳没入了地平线,许是因为不必露宿荒郊野外,薛雾非常高兴。
那茶她一口没喝,催促着白胡子老头赶紧走。
她不会生篝火,北方夜里又冷。
小老头家不在村子里,避免了邻居窥探。谨慎起见,茶摊老头仔仔细细关好院门,才颤巍巍跪在薛雾面前,失声痛哭。
啊,倒也不必行此大礼。
薛雾退了一步,厨房里飘出饭菜香,看来还有人。
“老朽姓白……祖上是薛礼将军家仆,高句丽灭亡后便留在此地定居。敢问小主人是……?”
“我母亲是薛氏族人。”
只此一句,再无多言。
见薛雾眼神尽数落在寥寥炊烟上,白老头解释道:
“内子原是军中高句丽战虏,为求生存当年主动跟了老朽过日子。”
表面上是家仆,实际也是戎马半生的人物。
那白姓老头招呼老伴上菜,二人家中一贫如洗,连碗都是缺口的。
吃的也不是金贵玩意,陈年粟米混了咸菜煮粥,不见油花。
饶是如此,薛雾也没有像在稻香村嫌弃王婆婆那碗杂粮粥一般,不肯喝。
哎,王婆婆就是小气,明明养了鸡不给吃,最后还不是让八角寨那些畜生糟蹋了。
“小主人来渤海国做什么?”
“到上京龙泉府,入月泉宗。”
这话一出,白老头脸色大变。
“这可使不得啊!龙泉府去不得啊!”
也不知什么,能将一个战场厮杀多年老兵,吓成条惊慌失措再也站不起来的狗。
“龙泉府有妖怪不成?”
薛雾一笑,见她丝毫没有意识到事情多严重,白老头一拍大腿讲出陈年旧事,本该烂在肚子里的。
偏偏……偏偏这个时候给了他希望,怎么也要引眼前这个少女入局……
“内子有一弟,名李清游。五岁拜入了月泉宗,每隔上几年都会来往书信互通近况。三十年前开始,书信断了!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这件事一出我死活不让我儿也去月泉宗习武!龙泉府不知从何时起,每年都会莫名奇妙失踪很多武林中人!”
白老头陷入了惶恐之中,他压着嗓子,像是生怕惊动了某种东西。
“我本以为这样就能平安无事……可……可哪知前些年我儿去龙泉府,想给新出生孙儿打副长命锁,这一去再也没回来……只留下我这个老不死带着幼孙艰难度日啊!”
“我儿武功绝不是泛泛之辈!又从无与人结仇,怎么就连尸骨都寻不到呢!你说,这难道不是给妖怪吃了!?”
的确诡异。
是什么让一个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再三招来横祸?
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也许真有什么神经病乱杀路人。
她在长安城外,也遇到了这样倒霉的事。光这两条不足以说明什么,除非亲自去龙泉府探个究竟。
“那我就更得去了,我喜欢探听秘密。”
听她这样回答,白老头松了口气,目光中闪过一丝愧疚。
可他不知道,薛雾说探听就真只是探听。
字面上的意思,未必会出手帮忙解决。
薛雾办事就图一乐,真正救世还得看荀庆山。
“对了,你不还有个孙子吗?拉出来溜溜。有什么绝活展示展示?”
酒足饭饱后,自然要开启娱乐节目。
这一点薛雾深得长辈串门精髓。
“哎!老朽还得拜托小主人再帮一个忙!”
“你、你孙子也被妖怪吃了?!”
那倒没有。
白老头摸了把脑门上的虚汗娓娓道来。
薛雾才知道原来他儿子死后,儿媳妇就改嫁给了一位东瀛人,去了倭国。
幼孙名叫白铁柱,今年八岁。
心心念念着出海问问他那娘亲为啥不要他了,成了魔障。
今早同二老赌气,到现在还没回来。
至于原因嘛,当然是不让他出海咯。
于是刚喝完热粥,薛雾就不得不出来找熊孩子。
白老头的院东面是片乱坟岗,埋骨者多无名,没人祭拜这些孤魂野鬼。
既然想出海,按小孩智商一定是往这走。
“铁——柱——”
飘忽古怪的女声幽灵般回荡,惊起无数栖树寒鸦。
嚎啕大哭于前方不远处小山丘上响起。
铁柱觉得应该是勾魂女鬼来索命了。
天黑以后他才发现自己被三四只鬣狗尾随了,看样子想将他撕碎生吃入腹。
情急之下他爬上了树,已经僵持了快有一个时辰了。
他闭眼祈祷着祖父与祖母能来救他,却又担心三人一通落入鬣狗腹中。
顺着哭声,薛雾找到了铁柱。
手起刀落终结了那些流浪鬣狗罪恶的一生。
乱坟岗每逢有人抛尸,都会给它们提供一顿丰盛晚宴。
只要尝过人肉是何滋味,便会将人视为猎物。
大多数时候,人便同这鬣狗般,一旦越过底线,再难约束自己,回头更无从谈起。
铁柱打着嗝,望着眼前女鬼。
女鬼白衣如雪,气质哀艳。
“白铁柱,你祖父祖母让我来寻你。”
“我才不要回去!我凭什么听你的!”
嘿!
小兔崽子还来劲。
对准那棵歪脖子树,薛雾一脚就踹了上去。
按照她的预计,这树应该很给面子应声而断才对。
可惜现实残酷,就落了两片枯叶。
“为什么不回去?”
“我要出海!”
白铁柱眼泪汪汪,双手紧握。见鬣狗危机解除,他怎么也要跟眼前这个说客一较高下!
“出海可一点都不好玩啊,一不小心连命都会赔上哇。就算运气好流落荒岛,也会过的像山林野人。没衣服穿也没糖葫芦吃!普通人压根抗不过去啦,那可是很辛苦的哦,要面对的不仅是恶劣生存环境,还得克服内心无边恐惧。”
“如果能顺利熬过来,一定会成为相当了不得的大人物,不过那种几率比造反成功当皇帝还小啦!”
“不如老实在家种地,种地有啥不好呢!”
摊手。
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们根本不了解平静生活才是最难的。
白铁柱还想争辩些什么,却发现自己被拎了起来。
他体会到了飞是什么感觉,这就是江湖人都会的轻功吗?!
“溺过水吗宝?”
风吹鼻涕挂在白铁柱脸上,他摇了摇头,不明白“女鬼”为啥问这个。
眼前这个姐姐是很漂亮啦,可是她没有仙女的感觉!
等白铁柱回过神来,他已经被按在了水塘里,这是一潭死水,臭不可闻。
那双雪白柔荑死死按在他脑后,他想呼吸可是四面八方用来的却只有令人作呕的臭水。
他拼命挥舞着手脚,却撼动不了那股往下压的力道,再他感觉自己快要失去意识时,薛雾终于松了手。
濒临死亡的感觉还未褪去。
白铁柱连哭嚎都顾不上,贪婪汲取空气,气喘如牛。
“还出海吗?出海就会被淹死哦,你.妈可能早淹死惹。你祖父祖母年事已高顾不了你一辈子,等他们一死你这个废物就会流落街头。
也许活活饿死,也许被野兽分食。”
“你就会欺负小孩!!”
白铁柱冲着薛雾咆哮,他根本没考虑过自己如果出海,谁来为他祖父祖母料理后事。
“没错我的确只能欺负你这样的弱鸡,这跟你是不是小孩没关系。”
只是因为弱啊,薛雾心想。
“我不想叫铁柱了。”
那小孩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薛雾不太懂他的脑回路。
“既然决定成为强者,就要有个更响亮体面的名字!”
“你觉得不好听那就重新起一个呗,我原来还叫春喜呢!”
只要她一开嗓,整个玉虚峰都能听见“天不生我薛春喜!万古剑道如长夜!!”
昆仑派都是文化人,那受得了她这样摧残。
雾是后来拜入昆仑派,师父给起的。
地气发,天不应曰雾,从雨。
故而她习得了万剑化雨。
但逢雨,则无月。
可细雨如丝润泽苍生,亦可大雨滂沱摧毁万物,只在持剑人心念瞬间。
只是这剑招再也使不出来不说,当年师父赐下的“论罪剑”就剩了个剑柄……
薛春喜(×),设定混乱善良,我给的人设要怪怪我(如果觉得有些情节不合三观的话。上章无意冒犯任何阵营门派体型,声明保命。薛雾她也不是欺软怕硬,就是戏精一个,跟小孩子她不爱演而已。我开的挂她必然不可能被打死,没必要怕。
昆仑派设定来源剑网2,我觉得剑三迟早出昆仑,因为有寒冰诀被盗门派解禁下山入江湖设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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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李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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