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降临》

文/林之夏

2025.3.25

晋江文学城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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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嘉泽那年，年方十六。

第一眼未注意到他。

印象是教室里的他声音聒噪，吵吵闹闹，在一群人中合群而普通。

再见便隔了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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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酷热加上军训的压力让人不想面对第二天的清晨。可该来的还是要来。

相比同龄人的唉声叹气，陈遇反而有一些期待，她早早就收拾好了去学校的行李。

“下来吃饭！叫两遍了没听见啊！”吼叫声从楼梯口震入房间，陈遇身体一颤，她摘下有线耳机，把行李箱靠墙立着，慢慢悠悠走下楼梯。

两天暑假生活很快过去，陈遇把行李箱从母亲的电瓶车上搬下来。

方晚萍看她的眼神像菜市场处理鱼的阿姨，居高临下的方向，愁绪从布满岁月的脸上溢出，皱着让人不明所以的眉。

陈遇在这种视线的注目下走到公交站台，放定行李箱后站着等车。

直到电瓶车远去，她才从口袋里拿出耳机插到手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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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江的军训在校园内进行，班级已按中考成绩分班完成。

陈遇中考发挥得还算不错，被分到了重点二班。柔江一中从今年开始实行三个重点班计划，一到三班是重点班，师资和生源领先于其余六个普通班。

学生们换上军装后来到餐厅集合，这是与未来同班同学的初次见面。

陈遇在压低的帽檐下环视了一圈，食堂比初中的宽敞明亮不少。

漫长的两分钟过去了，手指贴着裤缝已久，渐渐有些难捱。

陈遇对面是个短发女孩，巴掌小脸，对上她的目光后嘴角轻弯了一下，陈遇感觉整个人都被萌化了。

天呢，好可爱的妹子。

“单数排不动，双数排出列！”教官下令。

“齐步走！停！向左转！”

噢，换桌遛弯儿呢，换一排继续“罚站”。

“齐步走，到点后自行立定。向右转！”

陈遇转身，微抬首，对上一张白净的少年脸庞。未来得及打量，余光在刚要看清的一瞬便移开。

很多年后陈遇在网上看到一个说法，青春期女孩与异性相处时的不自然大多与原生家庭有关，童年成长中父爱缺位是主要原因。

理论上来说，这类紧张心悸的感受大多与爱情无关，但青少年常因认知不足而误读这种现象，产生一系列庸人自扰的自我编排。

故事的后来就是一场精彩纷呈却无人知晓的脑补，从脑补开始，以脑补告终。

此刻在食堂内也只能脑补教官下午会玩什么新花样。

陈遇余光探到对面人面容清隽，高出自己一个头左右。

她视线不动声色地回移到对方脸上，这才看清了模样。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男生也定睛回视陈遇。

少年戴着一副细框眼镜，黑曜般的瞳孔倒映出头顶的吊灯，薄唇，下颚轮廓清晰，脸型长得有点像漫画人物。

陈遇心间泛起一道波纹。

在她前十六年的学生生涯中，还没见过戴眼镜眼睛还这么……漂亮……的人。

没错，就是漂亮。

这个班的颜值水平有点高啊。

教官没有折腾学生们太久，站满半小时后就放饭了。

军训时吃饭不能说话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规矩，偌大的餐厅此刻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只听得见很轻的嗦饭声和碗筷触碰声。

林风将眼镜摘下放在一边，安静地埋头吃菜。

桌子不宽，两人餐盘的边几乎要挨着，陈遇夹菜的动作不由得拘谨，玲珑小口地吞咽。

她总是不太习惯和不熟悉的人同桌吃饭。以前跟着父亲参加红白喜事，全程低头夹面前那道菜，一顿饭对她来说如坐针毡，心里直盼着时间赶紧过去。

但那种煎熬和此时不太一样。

柔江的军训项目中走步是重点，教官对正步的要求很高，今天上午的安排是集体练腿。所有同学高矮胖瘦打乱，随机站成五排，陈遇在人群中被推搡到了第三排，右手挨着的正是前天餐桌正对面的男生。

训练需要一排同学手挽着手，抬高一条腿抻直并保持。

简言之，就是单腿罚站。

酸疼感让陈遇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打量身边人，但右上方屹立的下颚存在感强烈，在暴晒之下也无法忽视。

右腿越来越沉，陈遇开始皱眉。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在她身体有些发颤的时候，右手臂好像被紧了紧。

布料摩挲的动作虽只有一瞬，却支撑住了她摇摇欲坠的意志。

陈遇这两天胃口不太好，早上只吃了两口稀饭。此刻毒辣的太阳晒在脸上，汗水滑落，饥饿感让她越来越难耐。

终于，十分钟后教官吹哨了。陈遇忍着头晕和恶心，小心翼翼地把两边手抽出来，原地坐下。

过了一会儿，感觉右边一阵风。

好像有人蹲下了。

“你还好吧？”男生变声期略低沉的嗓音在烈日下，右耳边，隔着身体的不适感，模糊地闯进她眩晕的大脑。

“啊？没事没事。”男同学的突然开口让陈遇措手不及。

他在她旁边坐下，陈遇只想着抓紧时间休息，无心在这样的环境下与人交谈。

诡异的安静氛围让陈遇感到有些别扭，不知是因为对方是异性而别扭，还是因为别的。

从初中开始，和同龄人的相处就成了陈遇的难题。

她在班上有三两个女生朋友，平日里也会同进同出，但班上更大的另一个小群体颠覆了一些她的认知。那个群体的几个人似乎格外排斥自己，陈遇内心独自挣扎了很久，直到某天路过，亲耳听见议论的声音才确认不是自己的敏感。

那几位是班上具代表性的好人缘，引领整个班级的风气。时间久了，其他人也把陈遇视作异类了。

确实，她不爱参加集体活动，不爱凑热闹，不习惯同学的起哄，在班上永远是成绩很好但性格内向的透明人，害怕被关注，害怕别人任何意味的目光，害怕在任何场合，任何情境成为人群的焦点。

所以显得独来独往了些。

这就是他们讨厌她的理由吗？

一个人和一群人不一样也能成为被讨厌的理由，初中时的陈遇不懂，如今迈入高一了，她还是不懂。

她曾以为自己往后余生都会这样度过，不会拥有五个以上的朋友，不会被男孩子追，也不会主动追男孩子，身边人那些高调洒脱的快乐永远不会降临到自己的身上。

十六岁的陈遇对自我和世界的认知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