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月考成绩下来了，高一（2）班的语文成绩一如既往地年级垫底，平均分和（1）班整整拉开了十来分，杨婷芳积攒了一学期的怨气彻底爆发了，下午第二节课下课后，没让学生走，关起大门对二班的人做了一番思想批斗。

结束的时候已经四点多了，陈遇一回宿舍就赶紧给方晚萍发了个晚放学的信息，收完行李赶到校门外的车站，已将近五点。

陈遇望着人丁稀少的街道，视线停在昏暗混沌的迟暮天边发呆。

完全没有意识到身旁什么时候突然站了个人。

等看到李嘉泽的时候，他似乎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

“李嘉泽？”陈遇微微惊讶，心底生出一点见到同学的雀跃感，这都五点了，其他班级的学生早就到家了，二班也没人来坐这个站。

“你什么时候站我旁边的？”陈遇有些哭笑不得，这人走路怎么都没有声音的？

“刚刚啊。”李嘉泽低头摆弄着他的手机，像在给家里人发信息。

陈遇笑了，疲惫的大脑涌出一丝开心的情绪。这么晚了，街上空落落的，没想到在这儿还能碰上认识的人。

今天的李嘉泽有些沉默，没像前两次那样话痨说个不停，陈遇告诉自己别多想，她又想起叶宁跟她说的：你别想那么多，这样活着很累啊。陈遇觉得她说得特别对，很多时候并不是别人有什么变化，而是自己的注意力太过于放在他人的身上。

等了十分钟，公交还没来，拉客的车主开始过来吆喝了。

“同学，五十块到总站，上来呀。”一个车主冲陈遇喊道，陈遇摆手以示拒绝。

过了一会儿，远处又走来一个穿黑色马甲的年轻司机，径直朝陈遇的方向走来：“同学，六点喽，四十块一刻钟很划算的呀！”陈遇干脆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假装刷微博。

李嘉泽看了她一眼，道：“为什么两个都找你，难道是因为你长得好……”好看的看字没发出声，吞没在喉咙里。

陈遇手指一顿。

好看？

我吗。

靠近李嘉泽的那一侧脸瞬间红了，心跳加快了一频，这还是陈遇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被同龄异性评价外貌。

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李嘉泽又换了个措辞，“就是比较……可爱，”他声音自带笑意，总像在撩拨人似的，此刻语气还放柔了三分。

陈遇脸更红了，本能地微转过半个身体，不知道该说什么。

死嘴，快说啊！

死脸，别红！

真没出息。被夸个长得可爱也能局促成这样，像别人那样大方礼貌地夸回去不就行了，陈遇在心里又开始吐槽自己的薄脸皮。

冬天的晚风吹进脖颈，寒意让人有些哆嗦，但脸颊的热度没有被风带走。陈遇偏着半个身体，视线落在远处对面街道的地面上。

上了车，陈遇在前排的侧座上坐下，李嘉泽走到后方靠近下车门的地方。

挺奇怪的，两人明明现在是前后桌，在班里交流也多了起来，但同车回家的路上却不聊天了。总是很默契地一个坐前面，一个坐后面。

陈遇挂上耳机，抱住腹前的书包闭目休息。

李嘉泽安静望着车窗外，摁熄的手机屏里是沈修宜一小时前发来的短信。

二人中间隔着一帮海棠中学的初中生，叽叽喳喳的，吵得车上每个成年人头疼。车厢晃悠着从柔江驶向十川，忙碌的一周就这么在周五下午的休憩中结束了。

高中的寒假没有陈遇想象得那么可怕，也许是才高一第一学期的缘故，既没有成山成海的作业，也没有“整个寒假都在上课”这回事。家里最近倒是太平，陈遇照旧和母亲回葉县老家过年，舅妈和舅舅殷切问候她刚上高一习不习惯，成绩怎么样，陈遇在方晚萍的注视下谦逊回答：“挺好的，成绩就那样。”

一切，都挺好的。

陈遇以为自己和林风的交集在入学第三个月就结束了，她浏览着企鹅空间，同学们都在分享最近又收到哪条悄悄话了、谁在悄悄话上给自己表白了。

好奇心蠢蠢欲动。

十六岁少女按捺不住对异性关系的探索欲，陈遇打开手机给林风发送了一条悄悄话。

【你喜欢吴菲儿吗】

虽是匿名的，陈遇在发送前还是再三确认了许久，生怕这匿名功能在自己这儿出什么岔子。

她没想到对面回复得那么快。

【不】

陈遇心里瞬间化开一丝甜蜜的喜意，转瞬即逝。

她打下四个字：【怎么可能】

【你坦诚的话，我就坦诚。】

对面回过来。

陈遇脸颊发烫，大脑一片空白。

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她关闭悄悄话，点开和林风的企鹅聊天窗口，发了一个表情过去。

隔了一分钟，林风回复：

【果然。】

陈遇心跳加快，明明一个人呆在母亲娘家的小房间里，还是怕有人突然进来。

还在思考该回什么，屏幕上先跳出来林风的第二句话：

【我喜欢你。】

霎时间。

烟花在陈遇脑中炸开。

对面发来的这条企鹅消息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一阵空白后，忐忑而微弱的惊喜包裹住她。

陈遇后来有些讨厌当时那一刻的矫揉造作：

【你说过你会坦诚的。】

【对啊。】

【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刚开学吧。】

【那现在呢？】

隔了五分钟，手机提示音响起：

【时强时弱】

那一通聊天的结束就是陈遇在葉县的小房间里，对着屏幕上“时强时弱”四个字发愣。

电视剧演的那种和暧昧对象坦白高兴了一整夜的桥段，和此刻的感受很不一样。

陈遇承认她内心是隐约雀跃的，但这种雀跃更多是源于“我喜欢你”四个字。

与说的人无关。

在很小的年纪被人当面说过“我讨厌你”，所以被喜欢真是一件好值得高兴的事。

陈遇那时未对异**往建立起实践的概念，也没有真的把聊天软件上的一句话当真。但那次企鹅聊天的确是她印象最深刻的高中记忆之一。

前十六年的生活像一滩死水，在那天晚上终于掀了一点小小的波澜。她也有了大多数同龄人在初中时就已经经历过的：和男生讨论过喜欢/不喜欢的话题了。

多年后回想这段小插曲，有些无厘头，有些犯蠢。但更多的是带着笑意的感叹。

心思透明如镜的年纪，莽则莽矣，矫情了点。虚荣了点。

又怎么样呢。

那是她有且仅有一次，无法复刻的青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