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读症让齐彦看不了报表,也批不了文件。
所以齐彦现在上班的日常,多是听下属的口头汇报做出决策,以及参加各种宴会酒会以维护人际关系、拓展业务网络。
刚结束了一场商业洽谈,一身咖色西服的齐彦从商务茶馆的包间里走出来,切尔西靴和地面碰撞着,发出些细微且有节奏的响声。
吴俊成跟在身后,将大衣递过去。
男人整理好衣服,头也没回,不疾不徐地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语气里也没什么波澜:“回公司。”
吴俊成连忙跟上。
车子开出去几条街,吴俊成眼尖地发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几秒钟后,吴俊成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刚刚路边那个人好像是孟小姐。”
齐彦往后转头,便看到了那个裹紧羽绒服站在公交站牌下的姑娘。
此时车子早已驶过,距离有些远,不过他能认出来,确实是孟言心。
“今天风大。”吴俊成看了看后视镜,斟酌着开口,“要不我们捎孟小姐一程?”
齐彦没出声,依旧望着窗外。
他在想,开给孟言心的工资是不是应该再涨一涨?
这么冷的天,她那样单薄的一个人站在那里,被吹感冒了怎么办?
声音哑了,可就没人给他读诗了。
齐彦将这些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念头都归因于“投资回报率”和“人力资本保护”,员工的健康也是公司的一项重要资产,毕竟,短期内恐怕难以再找到一个像孟言心这样既声音动听又合他眼缘的人了。
老板不下指示,吴俊成也不好自作主张,只能继续往前开。
半晌,后座的人发话了:“嗯,风确实大。”
吴俊成立即会意,打了转向灯,准备找合适的位置掉头回去。
风刮得厉害,地上的枯叶被卷起,在半空中打着旋,又慢慢落回到地面上。
脚踩上去,有酥脆的“沙沙”声。
孟言心等得无聊,低头踩着叶子玩儿。
又一阵风吹了过来,将她脚边的落叶尽数卷走。
落叶漫天飘飞的时候,熟悉的车子停到了她旁边。
孟言心微微一愣。
“快上来吧孟小姐,这边不能久停的。”吴俊成打开后排的车门,对站牌下的孟言心喊道。
孟言心只好走过去。
看见车里那张清冷禁欲的脸,她小声打了招呼,然后默默上了车。
齐彦淡淡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他靠在座椅上,修长的双腿自然地交叠着,气质矜贵而散漫,没有侵略性,却自带一种压迫感。
孟言心往边上挪了挪,尽可能跟齐彦拉开距离。
刚坐好,身侧的男人就问她:“去哪?”
孟言心刚从医院出来,等公交车是想回学校。
她如实回答。
齐彦听了,便随口道:“先去工作,再送你回学校?”
他的声音不急不缓,语气却是不容辩驳的。
想到现在不去今晚也要去,孟言心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点点头:“可以。”
驾驶座上的吴俊成听到这番对话,立即调整了路线,将目的地从公司改为老板最近常住的酒店。
齐彦话少,但他身边的这位助理却十分健谈,一路上都在说话,脸上还始终带着笑。
“真是巧,我随便选的一条路也能碰上孟小姐。”
“齐总这两天心情都很不错,一定都是因为有孟小姐您在!”
这是吴俊成发自内心的感慨,自家老板这些天都没怎么发脾气。
之前他给老板读书听的时候,总是被嫌弃被挑剔,还好现在有孟小姐了,不然他每天上班都得提心吊胆的。
孟言心可不这样觉得。
她和齐彦之间的关系,只是雇佣关系而已。
虽然干的活有点奇怪,但确实是签了合同的雇佣关系没错。
他的心情怎么会因为她而变好。
果然,下一秒,齐彦就冷声道:“闭上嘴,好好开你的车。”
“是。”吴俊成立刻坐正了,接下来的路程,他也没敢再多说什么。
车子在酒店门口稳稳地停下。
下车后,齐彦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孟言心跟上,然后就自顾自地往里走了。
孟言心抬脚,紧随其后。
进了房间,她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雪松木香。
温暖,厚重,每次闻到都会让她有一种雪天里围炉夜话的感觉。
“读吧。”齐彦走到沙发旁坐下,言简意赅地说。
他进门时已经脱掉了外套,现在身上穿着的是白衬衫和深色系的西装马甲,高级的面料透出一种冷欲感,流畅的版型又刚好勾勒出他挺直紧实的腰身。
孟言心有一瞬间的晃神。
不知道为什么,孟言心居然从齐彦站在那里的背影中看出了一种孤独,孤独到让人忍不住要走上前去,从背后轻轻环抱住他。
她定了定心神,才回答:“好的。”
孟言心伸手拿过桌上放着的一本书,在对面的椅子上坐好。
今天要读的是诗集。
她翻到第一页,开始念。
“如果人在他的痛苦中静默,一个神就让我说,我苦恼什么……”
齐彦身体后仰,放松地靠在沙发背上,听孟言心念诗。
女孩的声音好听,音色干净,咬字清楚,语调轻快。
字句从她的口中吐出来,听着很舒心,莫名地就让他心情很好。
令齐彦愉悦的声音很快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他拦住想要起身的孟言心,自己去外面开门。
是季泽宇来了,他倒是不把自己当外人,一进门就直奔沙发,还自己给自己倒起了茶。
“做什么?”齐彦沉声问道。
“来看看你,最近怎么样?”
“就那样。”
季泽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开解道:“这事急不得,慢慢养总会好起来。”
颇为深沉的口气和他这副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模样并不搭。
“不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季泽宇忽然又换了一套说辞,“也不能慢慢来,你得想办法尽快好起来,总把公司的文件丢给我处理像什么话,我也很累的好吧。”
“嗯。”齐彦漫不经心地应着,视线不经意就看向了一旁的会客厅。
季泽宇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会客厅的门敞着,季泽宇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姑娘。
这年纪和穿着,怎么看也不像是秘书和助理。
季泽宇先是一怔,随即又恍然大悟一般:“啧啧啧,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啊,怪不得最近都不出来聚会,还以为你为了后遗症的事难受不肯来,原来是有了美人,就忘了兄弟了。”
他了解齐彦。
齐彦的私生活从来都是干干净净,不会乱来,那这么晚了,能被他留在房间的女孩,一定不一般。
此时此刻,季泽宇不能调笑,也不能轻浮,最应该做的就是识趣地离开。
季泽宇冲着会客厅的那个侧影喊:“那我就先走了,下次见面再好好认识。”
丢下这句话,他就转身出门,来去都像是一阵风。
齐彦回到会客厅时,孟言心忍不住问:“刚刚那位是?”
“朋友。”他在国外留学时相识而后又在宜嘉与他一起创业的友人,这其中的事情没必要跟孟言心细说。
她咬了咬唇:“他好像误会什么了。”
齐彦微微侧头,看了过来。
他镜片后的那双桃花眼,眸子漆黑,好似寒潭。
不知怎的,孟言心有点害怕跟他对视。
季泽宇爱误会就误会,齐彦并不在意这些,也懒得费口舌去解释。
“会带给你困扰吗?”齐彦双腿交叠,直勾勾地望着她,“我记得你目前似乎是单身?”
“你怎么……”孟言心想问齐彦怎么知道她单身的,但话刚说了一半,她就及时打住,“我不问了。”
他那样的身份,又有什么是不知道的呢。
齐彦在这时说起了另一个话题:“这周末有空吗?”
孟言心还没从这突转的问题中回过神来,她懵懵地抬头看向齐彦:“干什么?”
齐彦:“跟我去出差。”
清润温和的声线,却是不容拒绝的语气。
“出差?”孟言心不理解,她这个兼职,竟然还需要出差吗?
“不想去?”齐彦推了推眼镜,又说,“给你加工资。”
孟言心便没再继续问,点头答应。
她自认为不是贪财的人,但在这个急需用钱的时候,高额的工资确实能轻易地吸引她。
注:“如果人在他的痛苦中静默,一个神就让我说,我苦恼什么……”出自歌德《玛利浴场哀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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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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