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黎笙的每一个问题，她有问陆霆西就有答。但时隔两年，她和陆霆西这么坐在一辆车上，同赴黎家那个目的地，比起这次或许真的可以联姻成功的结果，两年前那让人心悸的一幕对峙还是闪现过了黎笙的大脑。
隐约间，没止住的呼吸加速。
她很快地转移目光，想看着窗外稍微冷静一下。
但她这么细微的异动，还是引起了陆霆西的注意。
这是他望向她侧颜时的第一反应，她不对劲。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视线里有黎笙，他的注意力就会更多地放在她身上。
只因他现在在开车，没办法，只是伸手，将她蜷缩在腿上的手完全包拢，牵到自己怀里，安稳地十指相扣。
“十指相扣”。
这个黎笙努力都不能和他做出的动作，他却能这么轻易地做出。
鬼使神差地，她把藏在心里的问题问出声：“这两年，你有过其他喜欢的人吗？”
“没有。”陆霆西想都没想回答。
“是吗？”直觉让她相信，但陆霆西回答的好快，快到让她感觉和他的拳击训练一样，精密、准确、容不得怀疑。
比起笃定，这好像是个受过训练说出的答案。
这两年，有关于陆霆西的每个新闻，那个蒙面的拳击选手，黎笙都有在关注。她眼睁睁看着他从籍籍无名到声名鹊起，却因陆家的身份不能真的暴露他的长相，他的身份，也失去了更多光芒万丈的机会；也因拳击，当他真的靠自己站在这个行业顶端的时候，外国媒体的一次次回话：
[Do you have a crush on anyone？]
陆霆西每次的回答都简截了当：[Never.]
一句“从未”，其实把黎笙两年之前和他相处的所有都抹灭了。
换一种角度，黎笙明白，这是成名之人对普通人一贯的保护。可当他们都功成名就刊登同本杂志时，她的照片被贴在了娱乐版块；而他的，在体育版块。
明明他离她这么近，她却怎么都触碰不到他。
也许他们都有各自的未来吧。
在黎笙真的准备放手时，命运又将他们捆绑到一起。他们互拥爱人身份，必须无条件地无时无刻成为彼此最坚实的后盾。
现在，有些问题，再问，或许愚钝了吧。
黎笙轻轻地叹了口气，低不可闻。
陆霆西还是察觉到了。
他淡笑了声：“怎么，不信？”
“倒也没有不信。”黎笙据实说，“成功的男人身边总是美女环绕的，就好比有钱的女人身边总是年轻的帅哥，这不是事实吗？”
“那你身边出现年轻帅哥了？”
“......”黎笙瞪他一眼，“没有。”
“那你怎么就笃定我身边就一定美女环绕了？”陆霆西似是觉得好笑，调笑般的口吻，他一字一句问她。
黎笙被他噎了下：“我没有，那是因为我没有兴趣，光是在导演圈熬出地位就已经很伤了，我没那个时间和精力再去搞这些。”
“拳击是拿命博成功的，”陆霆西的嗓音倏沉，很认真的，“黎笙。”
“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上正规赛场，上领奖台的。”陆霆西说，“每年有多少人光是为了赚钱就被打死在黑/市？那种地方多的是买卖，赌的起的花钱，赌不起的用器/官，困兽犹斗的环境。更何况，我还是中国人。”
红灯停下车，陆霆西看着前面没入黑夜的旷路，“那时候，我没有退路。”
“只能进，不能退。除非我被打死在那个擂台上，不然我都必须站上国际拳击的领奖台。”红灯的最后三十秒，陆霆西微阖上眼，眉目微动，“我不能对不起你给我的机会。”
扛住所有人的压力，就算背负上黎、陆两家崩裂的罪名，也在所不惜地要以自己的名义对外宣布是她黎笙悔婚不要陆霆西了。是她黎笙用任性，用狼狈，用落魄换的他出国摆脱陆家掌控的机会。除了死，成功是他必须要带回给她的勋章。
冠军是他的荣耀。
可只有黎笙是他的光芒。
如果他连黎笙都没有，那所有的人声鼎沸都不再是他要的。他要给她的爱万人空巷，他要她的未来锦簇环绕。他要她幸福，他要她的一切，都只剩光明。
陆霆西从没把这些当做玩笑。
他在做，现在在一点点地弥补她。
黎笙怔松了，比起怔松，她眼眶里快溢出的温热让她猝不及防。
就快要滴下来。
她猛地转头，“别说了。”
“别说了......”比起喃喃自语，陆霆西从心里发出来的情感更让她难过。
难过到仰起头，眼泪都难以倒流。
自古，有情人终遇坎坷，能成眷属的终是极少。
是不是走到这一步，她已经该庆幸他们缘分至深了呢？
陆霆西变相地回答了他没有，却也让他们的关系又走到了关键的转折点。
之后回黎家的一路，黎笙都再找他说话。陆霆西也不是多话的人，两厢沉默，到了终点。
殊不知，今晚，黎家的所有人，除了蒋洧卿之外，全都已经就位在别墅。有人在等待宣判，有人只是回来看一场好戏。
黎笙先进的门，陆霆西跟在她身后。
客厅里，一声“爸”刚喊出来，“啪——！”的一声重响，黎鸿津用了力气的巴掌直接扇上了黎笙的侧脸。
“你还好意思喊我爸！”
静到落针都可闻环境，所有人屏息凝神，唯独黎鸿津的骂声在空气里喧嚣回荡。
黎笙的脸被当场扇偏。
她都没来得及反应，人就被陆霆西护在了身后。
“黎董！”陆霆西这声称呼也平添了愠气。
“鸿津！”/“爸！”
蒋姝丽和黎筠也像是被吓到了。
两个人同时喊出声。
黎鸿津却像压根没看到陆霆西一样，指着黎笙就骂：“你也有脸躲在人身后？怎么？你生下来就喜欢抢人东西？真是不知廉耻！你现在居然连你姐姐的男人都要抢！”
话说得太难听了。
全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就连蒋姝丽都没预料黎鸿津说话会这么不顾父女情。以前冷漠也就算了，都怪黎笙自己那早死还三儿人的妈。但今天干什么呀？闹的这么不得安宁。
蒋姝丽也不是纯粹的坏人，她多少还得顾着点儿黎家自己人的情面。
她刚想上去拦一下黎鸿津，却又被他的话震慑。
“我念你还是黎家的姓，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管你，现在倒好！你都蹬鼻子上脸开始抢了是吧！现在抢人！以后是不是还打算抢黎家的所有！”
“混账东西！”
“爸！”黎筠也听不下去了！
“有你什么事儿！”黎鸿津依旧暴戾，“还不是你懦弱！自己得病！现在连未婚夫都被人抢了！”
“黎董！”陆霆西再好的忍耐力，这下也濒临极致，“请自重！”
陆霆西毕竟是陆家人，现在黎家因为一个喻家搞得进退两难，名声受害。要在这时候再得罪陆家，他再怎么教训黎笙，都吃力不讨好。
所以就算黎鸿津还有不悦，他也没再在陆霆西身上发作。
陆霆西一米八八的身高，足够碾压黎鸿津的气势。尤其这几年，陆霆西光是在拳击上塑造的气场，就具有压迫性的倨傲。
刚刚那个巴掌，扇的是黎笙，却也等同于扇了陆霆西。
从头到尾，被攻击的黎笙都没说一句话。
是在陆霆西说完刚才那句稍微能让黎鸿津冷静下来的话之后，黎笙才稍稍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陆霆西，走到黎鸿津面前。她轻抚了下被打出手印的侧脸，擦掉唇角的血渍，盯着他的眼睛，没有两年前的惧怕和彷徨。只有现在的厌恶和睥睨。
“是啊，”她轻舔了下唇角，还有隐约的血腥味，笑着说，“可不就是有爸生没妈养的孤儿吗？您当年有本事把我送走，怎么不直接把我丢在外边儿别管我死活啊？有本事干那种掩耳盗铃骗人生孩子的勾当，现在倒戳不得您脊梁骨了。您黎董好手段啊，我看那个为了救你的三儿一片痴心真是死的可惜，现在在下面恐怕都尸骨未寒，死不瞑目吧！”
“黎笙！”/“黎笙！！！”
这声是黎鸿津和蒋姝丽同时喊出声的。
陆霆西和黎筠则是难以置信黎笙和黎鸿津已经到了这么玉石俱焚的地步。两败俱伤，老死不相往来，不斗到你死我活誓不罢休的地步。
这真的是一对父女会做出来的吗？
黎筠同为黎家人，某种意义上，她其实比任何人都能与黎笙共情。她是长女，是不被爱的女人和黎鸿津指腹为婚生下的头胎，所有人都希望她是个男的。
因为女子难承大业，黎家人乃至这个社会上的太多人都抱有这样恶劣的思想。所以从小到大，其他长孙会的，她黎筠也得会；其他长孙不能谈的普通爱情，她黎筠也不配谈。以至于终于在十八岁那年喜欢上了一个男生，还被黎鸿津逼出了国，逼死在了异国他乡。
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她黎筠有什么呢？
有一个被逼到发疯的躯壳，还有一双再望不到光亮的眼眸。
答应和陆霆西联姻，是黎鸿津逼的，黎筠再没办法的下下策；
但当她看到陆霆西还是选择了黎笙，毅然决然背弃众人也要黎笙在一起的定力，黎筠真的好为黎笙开心。
即便一开始的阻止是害怕黎笙再受伤，也是又受黎鸿津威胁——
她必须和陆霆西在一起。
这样，那个男人现在的下落，他告诉她。
真卑鄙啊。
是黎鸿津亲口说他死了，现在又说他可能还活着。一如既往，他还在骗她，把她当女儿，亦做胜负的棋子。
这次，黎筠不会再上当受骗。
她放了陆霆西和黎笙真爱自由，没再从中阻拦。
只要他们幸福。
她也算窥见幸福。
所以即便黎笙反击说了这样的话，这次黎筠也没再为了顾全大局而让黎笙住口。
她让她说。
这种反抗是直接顽强且有效的。
是黎筠这辈子都可能说不出的话。
没想到局势会发展如此，黎鸿津额头的青筋暴跳，他的呼吸也极度剧烈。
起伏不定的胸膛，像是下一秒就要被气昏过去。
可黎笙于自己的话也就到这里，接下来，她说：“今天这一巴掌，我挨了，不代表我承认您对我的侮辱就是真的。姐姐是脾气好，识大体，也不代表她就能被您这么毫无下限地凌/辱。您是高高在上，难在河边走，但您就真的这么确保走到现在，您的鞋从未湿过吗？”
“你说什么？！”闻言，黎鸿津的脸色尤为难看。
“姐姐得病，归功于谁？”黎笙的目光冷漠讥诮，“半年前的那场车祸又归功于谁？”
“您真以为派个败家子去动手脚就真的没人能看出来了？”黎笙像是早就洞悉一切，现在站在上帝视角提醒他，“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几段他们母子有色交易的视频，都值得你拿自己亲生女儿的性命去赌吗！”
“够了！黎笙！别说了！”黎筠已经不能再直面。
原来她早就知道！
原来半年前黎筠出车祸不是因为她调查到了关于那个男人生死的消息，而是她比现在的黎笙更早有用解决掉蒋氏母子的证据，一击毙命的。
没想换来了危机自己生命的灾祸。
“黎笙！你——！”黎鸿津怒不可遏，气到整个人都摔坐在沙发上！
更多的，黎笙不再说了。
她闭了闭眼，也不是穷途末路的人，“别再为难我和黎筠，这是我最后一次请求。”
如若下一次，黎鸿津知道她不会善罢甘休。
因为她黎笙是黎鸿津养出来的。
他们骨子里都一样，自私、冷漠、蛮横、血性。
所以今晚的黎家，到此为止。
这个世上，不会再有父慈子孝的黎家了。
也可以说，从未有过。
他们都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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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黎家，黎笙和陆霆西都没了再回陆家的心思。
坐在车上，久久难以平复的情绪，黎笙没说话，陆霆西也没开口。
只是，在某个瞬间，车内的温暖融解了黎笙从进黎家就开始有的冰封。
陆霆西侧身，望向黎笙紧绷的神色。
她的眼角分明染了猩红，可她还在忍。
难自控地，他伸手抚去了她眼底的潮湿。
不争气地，黎笙眼泪掉下来。
被扇巴掌，她没哭；被责骂，她也没哭。
唯独他的轻抚，让她掉下了今天第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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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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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