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纪阿姨说笑了。”李栖筠还没说话,封陵却先他一步出声了。他松开了握着李栖筠的手,却没完全拿走,只是松松搭在他的肩头:
“您的身体金贵,不该拿来这么比。”
沈雪亭听到母亲这话后,同样不赞同地瞪圆了眼睛,纪兰方看到儿子这样,笑着说了句“好好好”,揽过沈雪亭的肩膀,重新把孩子摁回到沙发上,自己也坐了回去。她看着对面手指紧紧抠在一起的李栖筠,安慰他道:
“小李医生,你不用紧张。刚刚我说那些话也只是想告诉你,你很值得。”
“我,”李栖筠垂头,还没有回答她,手先默默探向了肩膀。他的左手摸向那枚珍贵的胸针,触手却不是冰凉的水晶,而是一只瘦长有力的手。
他低头,发现封陵正把手覆在那朵紫罗兰上。
他刚刚摸到的是封陵的手。
意识到这点的李栖筠很快松开了手,可胸针上的重量却没有消失。
沈雪亭坐在母亲身边,打量着李栖筠的动作和表情,又抬眸看了眼封陵。
不知道封陵自己知不知道,他又摆出了一个笼罩着李栖筠的姿势。
沈雪亭想到之前他让自己安排监听李栖筠的事,又看了眼他们现在二人的相处,总觉得有些奇怪。
明明这人之前没这么关注过谁的,连与他订亲十几年的徐存真都戏称封陵是眼睛粘在了钱上。
怎么一朝出了意外,就这么黏这位自己根本看不见面目的家庭医生了呢?
沈雪亭想不明白。
临离开封家,沈雪亭一边搀扶着母亲,一边再次提醒了李栖筠一句:
“既然送你你就收着吧,保不齐哪天你就有用上我们家的时候。”
“谁知道以后你要对付的是什么人。”
李栖筠没读懂他的言外之意,只是感觉到肩膀边的胸针上一阵大力袭来。
他看到封陵攥紧了那朵紫罗兰,指节用力到有些发白。
李栖筠急忙把他的手拍下去,起身送沈雪亭和纪兰方出会客室。等到他和二人告别后,重新回到会客室,就发现封陵依旧站在原地等着自己。
他扫视了一眼封陵的白衣黑裤,见上面没有什么灰尘,想这个人下楼的时候应该没有磕到,终于放下点心来,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猜测封陵留在这等自己的原因,是为了让自己陪他一起上楼。于是他走到封陵的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说:
“走吗?”
“我可以在旁边看着你,你也可以再熟悉一下导盲杖。”
“等一会。”
封陵顺着他的动作,摸向李栖筠的手腕:
“先在这待会吧,我有话对你说。”
“哦哦,行。”
李栖筠绕过他,重新坐到小沙发上,看到封陵还是站在原地的姿势,犹豫了一会,问:
“你不坐吗?你前面就有一个沙发。”
封陵摇了摇头。
他把手搭在沙发的靠背上,虽然是站在李栖筠的对面,可这幅姿势却又?像是在笼罩着什么人一样——李栖筠看着封陵微微沉肩,两只劲瘦的手搭在沙发上。看上去他整个人的姿态很松散,可是小臂上的肌肉和青筋又在提醒着李栖筠,这个人只要有心伤人,也总能爆发出不小的力气的。
李栖筠垂眸,扯住一点袖子,慢慢把那枚胸针取了下来。他把紫色的水晶放在手上细细打量,晶莹剔透的水晶花瓣让他想到封陵房间的水晶球:不同的是那只水晶球是白色的,每次李栖筠看到它,看到它细碎的晶簇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的光彩,都觉得里面像是下了一场雪花。
只不过一紫一白,一球一花。
可两个水晶物件到底也有共同点。
它们都属于上层人士。
一个属于对自己态度模糊不清的封家,一个属于对自己态度由厌转喜的沈家。
李栖筠慢慢合上手心,有些尖锐的花瓣尖刺痛他的手心,他继续缓缓握上拳,用痛感向自己证明这个小物件的真切存在。
突然他听到封陵说了一句“抱歉。”
“什么?”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李栖筠陷在软软的沙发里,迷茫地抬起头,看封陵脸顺着自己的声音微微侧了下,对准了自己,这个的动作再次让他意识到封陵只是个看不见的病人。
他缓声说:“我刚刚是真的没有听清,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抱歉。”
真新奇。
封陵竟然会给他道歉。
就是因为你吗?
他举起了那枚胸针,细细地看。
沈家的胸针,就这么有用吗?
李栖筠慢慢松开手,手指轻轻摸索着紫色的花心,没有接封陵的话。封陵沉默了一会,不见他回应,便继续说:
“我刚刚在房间说的那些话,不是真的想让你做什么,勾引我的事。”
“我之前对你的确有些误会,原因你也大概了解,说到底不是因为你本人,还是因为你是汪青蕊派来的。加上之前她请来的人,也的确有一些.......心术不正.......我开始误会你也是那样的人,对你也确实有过利用,这点是我的错。”
李栖筠向他望过去一眼,观察着他的脖子、脸、手,看着他的嘴唇一张一合,说出一大段自己根本没有指望会听到的话:
他说,之后我会改的,不该那样想你。
他说,你放心,不用勾引我,我刚刚,只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对你。
他说,我不知道怎么做,你才能?像之前那样理我。
像之前那样吗?
李栖筠慢慢眨了眨眼睛。
时不时讽刺他两句,不管自己说出那些刻薄的话是不是出自本心。
刻意划清距离,时时提醒他两个人的身份差距,以免有些什么不该有的牵扯。
想帮帮他,又要一直告诫自己做得不能太明显。
这就是他说的像之前那样吗?
李栖筠起身,走到他覆着手掌的沙发,跪上软软的沙发垫,抬起头凝视着封陵那张英俊年轻的脸。
他说的“像之前那样”,就是指自己为了让二人以后不要再有联系,而抛出的一个又一个谎言吗?
李栖筠把胸针放在封陵的手背上,封陵愣了一下,露出了一个困惑的表情。很快,李栖筠把手掌也合了上去——那枚代表着沈家珍贵承诺的信物就夹在了封陵的手背与李栖筠的手心间。
封陵感受到他的手心,笑了笑,浅色的眸子微微弯起,他垂下脸,对着李栖筠的眼睛,说:
“我们这算是和好.......”
“封陵。”
李栖筠跪坐着,慢慢直起腰,手掌抚向封陵的脸,他的食指轻轻贴上封陵的太阳穴,像是他来到封家第一天就用大拇指轻轻给这人的脸颊来了两下一样——李栖筠手指在他的太阳穴上点了点,封陵适时闭上了眼睛。
他的食指慢慢擦过封陵右眼的眼皮,感受到他的眼球在自己的手指下轻微的滚动。指腹轻轻划过封陵长而黑的睫毛时,李栖筠仰头看着他绷紧的下颌与微微颤抖的脸,有些无奈地,送出了一阵轻柔的气声:
“我们之间的关系从来不需要用到和好这个词汇。”
“什么?”
“我是说,”李栖筠一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一手覆在他的眼皮上:“我们用不着和好这个词,你也不需要和我道歉。”
封陵皱眉,正要说话,李栖筠的手指就移向了他皱起的眉头,温热的指纹印在他隆起的眉心。
封陵又把话咽了下去。
“先听我说,封陵,”李栖筠拇指虚虚扶着封陵的下颌,“我们之间的关系,本质上就是我只是一名被雇佣来照顾你的家庭医生。我的工资很丰厚,工作环境我也很满意,在你身边的时候我也见识了很多自己以前没有见过,也没有想过的东西。”
“你完全不用和我道歉的。”
李栖筠点了点他的眉心:“至于汪夫人说的勾引你,我也是没打算真的做什么的,你也不用担心。如果你担心我会像你刚刚提到的之前的一些人那样,做出什么不合医生规矩的事的话,我可以向你保证,这点你可以放心的。”
“我不喜欢男人,也不想做出什么我自己内心也不愿意,对我未来伴侣也不是很公平的事。如果真的和你发生些什么,亲了,摸了,抱了,不用你不愿,我未来的伴侣知道这件事的话,也会不舒服的。”
“我只是一个很平凡的人,”他松开笼着封陵脸的手,封陵便霎时睁开了眼,那双浅色的眸子和李栖筠那双黑色的眼睛对视上,仍是茫茫落不到焦点的样子。
李栖筠突然笑了。
他理了理封陵的头发,说:
“可是你不一样,你虽然现在眼睛看不见,可是总有一天眼睛也是能治好的。”
“哪怕治不好,你也是可以拥有很盛大、绚烂的人生的。”
“这样的人生,为什么要担心一个小小过客和你的关系、工作的感受和对你的看法呢?”
“再说了,”李栖筠看到封陵又皱起眉,大拇指拍了拍他的脸:
“你也是有未婚妻的人了,只要确信我对你没有别的心思,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举动,不就好了吗?”
“我......”
“好了好了,你不用担心的,我可以向你保证”,李栖筠哄他一样,举起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做出一个发誓的姿势,抵在了封陵的额心:“我李栖筠,这辈子不会对封陵先生做出任何超出正常社交距离的举动,除却必要的肢体接触,我保证会和封陵先生维持一定距离,保持正常而良好的医患关系,以免让李栖筠与封陵日后的爱人产生任何不适。”
封陵微微低头,感受到他抵在自己额头的手指,他知道李栖筠是在和自己发誓,可与其说是在和自己作保证,他说出的话、做出的姿势,怎么看都是在纯粹地抗拒自己。
他好像,只是在把我往更远处推。
封陵头更低下去,更实地抵住李栖筠的手指,他的额头低垂,用力向前顶着,眼睛看不见,也要在空虚中紧紧盯着一个名叫李栖筠的幻影。
李栖筠看着他,觉得自己像是看到了一头公牛在与一个忙着戏弄又躲避他的斗牛士角力。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赶紧松开了手,可封陵却像是因为刚刚顶得太用力,由于惯性,身子不受控地往前一倾,李栖筠直起身子想拦一下,倏忽间,胸膛就被封陵整张脸撞了进来。
小沙发在地板上划出刺啦的声响,封陵一只手抓紧了抓紧了沙发背,一条手臂紧紧环住了李栖筠的腰。
李栖筠感受到胸前一阵阵热气吹来,有些不舒服地动了动,身体突然被封陵高挺的鼻尖蹭了一下,他腰一软,手一抖,手里紧握的水晶胸针吧嗒一声,就掉在了沙发上。
他胡乱抓着封陵的背,想借着他的身体重新直起身子,和他拉开距离,可不知道封陵又出了什么问题,坚挺的鼻梁突然又蹭了李栖筠的那处一下。
李栖筠无声地“啊”了一声,身子彻底软了,两只手只能无助地攥紧了封陵的衬衫。
从背后的任何一个角度看,这都是一对鸳鸯痴缠的模样。
不要有任何人进来。
李栖筠一边急着起身,一边想。
还好这个屋子现在只有他们俩。
其实这屋子不止一个人这样想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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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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