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因着这样的喜事,也是议论纷纷。邢蚰烟和湘云,一应比探春年纪小(抛开一脑门官司的宝钗和黛玉),便是年纪更小些的宝琴,也是有婚约的。这么一看,探春这里就显出来了。
赵姨娘自然巴望着王夫人能给探春找一门好亲事,她以后也能母凭女贵,吐气扬眉;又怕凤姐在中间做鬼(多虑了),每天只心急火燎又没个发泄。偏她兄弟赵国基死了,她本以为探春管家,好歹偏一偏她娘家,即便多给些,旁人也不会说什么。
结果探春按例拨了二十两抚恤,这便完了。赵姨娘气的心头乱跳,前阵子袭人的娘死了,还不算正经姨娘呢,都得了四十两的打发,三姑娘还是她亲生的,这算什么!
赵姨娘直接冲着探春闹开了。探春学了一两年,管家颇有章法,本就让一贯爱摸鱼的管家媳妇们不痛快,自然乐得站干岸,看母女俩的笑话。李纨老好人一个,劝人也不得其法,姑娘们根本插不上手,最后还是把凤姐招来了,好歹劝开。
姐妹们拉的拉,扯的扯,将探春送回房里劝解,王喜凤便邀了凤姐去缀景楼歇一歇。绣橘上了茶便安静退至门外口守着。这也是王喜凤的规矩,不听吩咐不轻易进屋。
“这个家没有嫂子管着还真不行。”
凤姐哎呦一声,“真叫你夸出花了。这可不敢当,老太太太太们哪个不是几十年的手段?哪里轮得到我现眼。”
“嫂子这倒又谦虚了。你不常往园子里来,太太精神又短,哪里知道下面这些事。譬如这园子,这家的丫头那家的下人,来来去去竟没个章法。巡夜的婆子们喝酒赌钱,守门的婆子更只顾拿好处,谁都敢放进来。哪日多了什么少了什么,也只寻常。”
凤姐万没想到,她不过就偷了这一两年的懒,太太管家就到这个地步了?
也不是王喜凤将凤姐推出来,而是前几日甄家奉旨入京,特意来府里拜望。宫里的太妃眼见着不好了。届时府里的大佬们都要出任务,再带走些心腹管家,凤姐迟早要出来挑大梁,不如先做好心理准备。
没几日,果然传来消息,此前微恙的老太妃薨逝。府里各处活动起来。皇家丧礼规制繁复,有爵之家又与别家不同,早出晚归都是好的,送灵更是月余不在家,谁留下来管家这个问题就很紧迫。
荣国府这边不必说,现成的凤姐摆在面前,王夫人也顾不得许多,将家务诸事一应交给了凤姐统筹。宁国府还是尤氏报了产育,以免家中无人主持,下人混乱。
新官上任三把火,凤姐虽不是新官,却也算复任,正缺个杀鸡儆猴的对象。想到二姑娘说的园子里值守不利的问题,便打算拿这里开刀。
本来府中下人们眼见得主子们早出晚归,她们也松快些。不料,当头一个焦雷下来:琏二奶奶重出江湖。凤姐在府中的管理风格可是有目共睹的:府中诸事都责任到人,稍有不慎不是照样赔就是罚月钱打板子撵出去。在她面前别说推诿抵赖,便是回的迟些都是一通好骂,谁不是紧着皮子办差回话?
贾母将宝琴安排到稻香村交给李纨照顾,又请了薛姨妈进园子照管姑娘们,人员这么一集中,管理的重心其实已经挪到了大观园。
凤姐撒出她的陪房团队,不过几日就揪出一大波犯禁的下人仆妇。除开名不见经传的那些,如守门的张妈,聚赌的从犯等,居然还捞了网大鱼:大观园小厨房管事柳嫂子的妹子,管家林之孝的两姨亲家赫然在列。
凤姐也不敢擅专,趁着贾母和王夫人夜间回来,钻缝儿做了汇报。贾母一向将两个玉儿看得紧,听说园子里这么个情况,皱了眉叹道,“这起子奴才,趁着府里事多,你太太又忙,养的心都大了。如今只凭你多费心,该办的办,煞一煞风气才好。”
又提到梨香院里养的小戏班子要散,贾母奔波了一天,已然疲累,懒得再听,“都是好人家的女儿,自小只学了唱戏,也不懂伺候人,都打发出去,好好嫁人吧。”
既得了示下,凤姐便开革的开革,打板子的打板子,撵出去的撵出去,倒把那群正变着法儿想说情的姑嫂婶子们白忙活一场。小戏子们有些想回家的,都等父母来接;也又怕回去再被卖的,有的想出家,有的想出嫁,都安排干娘们带出去打理妥当。
王喜凤见她这样兴头,又劝她烧完几把火略歇歇,保养身子为要。凤姐笑嘻嘻,“还用你提醒?平儿盯我跟盯贼似的,到点就要吃饭喝药睡觉,家里再有个天魔星歪缠着,非等我哄着才肯睡呢!”
凤姐见识了宝玉和迎春的奶嬷嬷,对哥儿格外上心,就怕奶娘仗着哥儿吃过她几口奶就作天作地当自己是祖宗。凤姐坐了双月子,日日将哥儿抱在身前。小家伙早熟悉了她的味道,哪能不依恋?
凤姐行了霹雳手段,府里风气为之一肃。连探春都觉得这些个奴字辈的管家奶奶们回事办差更麻利了。
凤姐借着管家的名头,倒是想让她正经小姑子也历练历练,免得以后嫁出去对家务不熟悉,被人轻视。王喜凤敬谢不敏。傻子才管家呢,累死累活当牛做马,不上算。
这日正是宝玉生日,大厨房按惯例整治了宴席。平儿随着凤姐重新掌家,也经常出入大观园,她的生日又恰恰与宝玉同一天,园子里便也设宴吃酒玩闹起来。
王喜凤知道今天过生日的不止他们俩,早备了别的礼,各人都送上。白日里姑娘奶奶得脸的丫头们都尽兴了一日,便是东府的尤氏都过来凑了热闹。到了夜间,怡红院里的丫头们又凑钱整治酒席给宝玉庆贺开夜宴。
作兴起来才发觉人太少没意思,便去请宝钗黛玉和探春。凤姐刚整治过值守不久,婆子们都兢兢业业,她们也不敢太过,只偷偷避着人。探春又将李纨拉下水,一旦事发能有个垫背的。如此一来,怡红院群芳荟萃,好不热闹。
第二日,平儿请客还席,哪知尤氏半途被下人叫走,却是东府大老爷贾敬辞世。凤姐没悠闲几日,又参与到了东府治丧的工作中。所幸的是,尤氏十分能干,凤姐不过是提供些人力物力支持,每日到东府应个景儿,并不用像秦可卿的葬礼般统筹两府,亲力亲为。
这日,终于闻得送灵结束,家中大佬们返程在即的消息。府中下人们从来没这么想念过这些主子们。他们只当王夫人回来,说不得又收回管家权,他们也能松快些。对,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他们如今只想快点挪走头上的几座大山。巡海夜叉和镇山太岁双管齐下,简直不给人留活路哇。
王夫人回来,对于各人的工作表示很满意。领导嘛,看重□□,孩子们在家长们不在的时候治理的很好,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哦,若说不满意,大概就是王夫人园子里丢了玫瑰露,查来查去却是王夫人的丫鬟彩云监守自盗,拿给贾环了。
平儿巴不得诸事抹平,谁也不得罪,凤姐的脾气却是一向不肯姑息。只宝玉愿意替人担不是,谁也拦不住。凤姐的心思并不在这些细枝末节上,也便随他。这事虽是宝玉担了,但王夫人总得知道内情。不然哪日揭发出来,凤姐都要吃挂落。
王夫人也对宝玉这种行为很是头疼,偏又不能说什么。这孩子也是一片好心遮掩家丑。自己的贴身丫头投向自己完全不看在眼里的姨娘,监守自盗,跟自己厌烦的庶子有首尾。爆出来很好听吗?
她已经打发了一个彩霞,如今彩云又这样,也不知赵姨娘母子给人灌了什么**汤。
王喜凤的备嫁生活很无聊。很多的针线活,虽然丫鬟们能代做一些,但自己的工作量也不小。凤姐早就将杨家的具体情况都讲给了她,许嬷嬷作为人形提示板也时常提醒她还有哪些东西需要准备,可她对古代女性婚姻生存状况预期较低,可谓毫无波澜。
家中定了亲的姑娘们年纪都还不大,等个三两年毫无违和。虽说谁家娶媳妇都是想越早越好,只大家族礼仪繁复,要准备的东西也多,三书六礼的流程拉的比较长。家中疼爱女儿的人家更是想让姑娘在家多留些时日。姑娘在家是娇客,出了门子到婆家,成了别人的媳妇,就没有当女儿家的松快了。
在备嫁这个问题上,贾赦夫妻俩依然是甩手掌柜。聘礼他们接下了,嫁妆却成了悬案。这个问题王喜凤肯定不方便出面,依然是凤姐进行各方沟通,每方都觉得自己做出了巨大牺牲。其实,嫁妆银子倒是其次,需要置办的东西才耗时耗力,还担心看走眼,中看不中用。
值得庆幸的是,王家刚好有个婚期已定的姑娘也要置办嫁妆,凤姐被请回娘家帮着打点,积累了许多婚嫁方面的经验。这个时候,府里已接到贾政的书信,预计六七月间回京。
除开嫁妆,陪嫁的人手也很重要。到了婆家,若缺了帮手,几乎寸步难行。司棋出去后,只得绣橘一人贴身伺候,便又补了人上来。剩余的小丫头们许嬷嬷也好生调理过,本就是为陪嫁做了预备,倒是不妨。问题是陪房该带谁。
她没啥根基,身边的人多半是大房邢夫人安排的,大房那边的人她根本不熟悉,挑陪房更是无从谈起。邢夫人不插手也罢,凤姐把着关总能找两家听使唤的。若邢夫人脑子一热,要在她身边安插人手,谁也无法阻止。安插的好也罢,若是偷懒耍奸的,日子更难过。
当然,姑娘家是不能上赶着去问的,这种时候就该许嬷嬷出马。她这个管事嬷嬷必是要跟她去婆家的,不找几个好帮手,以后开展工作也难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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