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谢野晶子倒在地上，胸口微弱地起伏着，整个人在剧痛的余波中陷入了深度昏迷。
不多时，一阵柔和的绿光自她体内渗出，星星点点的光芒凝聚、伸展，幻化成大小不一的蝴蝶。它们首先从她伤痕累累的后背涌现，继而轻盈地攀上她的面颊。蝶翼翩跹舞动，所过之处，焦黑的碳化皮肤慢慢剥落，露出底下新生的、宛如白玉般细腻无瑕的肌肤。
她原本的衣物，早已在与特级咒灵漏瑚的激斗中被灼热的咒力撕扯、焚毁，仅余下几缕褴褛的碎布条，狼狈地挂在身上。
夏油杰垂眸，默不作声脱下外衫，盖在与谢野晶子身上。
羂索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心想逃脱无望，眼下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他们二人的会被自己说服的可能性上。
与谢野晶子会她的亡母说服，那夏油杰会被什么条件说服？
他认为，夏油杰没有在第一时间把他祓除，就证明着还有谈判的可能。
只是，我有什么东西是夏油杰会为之心动的呢？羂索一边暗暗思索，一边观察着夏油杰的动作。
夏油杰并未在意手中的咒灵在想什么。他的目光转向找到不远处昏死的漏瑚。没有丝毫犹豫。他发动术式【咒灵操术】。强大的吸力瞬间笼罩住重伤的特级咒灵，将其压缩、凝聚，最终化为一颗浑浊的咒灵球。
夏油杰面无表情地将这颗咒灵球，放进自己内衫的口袋里。
特级咒灵，养养还能用。
做完这一切，他不再动作，反而开始凝神观察眼前的这个小土坑。
不到两米见方的土坑，边缘因刚才战斗而变得模糊不清，坑底落满了焦黑的泥土。
不过，他刚才还躺着的棺材倒是完好无损，早在醒来之时，他就派遣出一个巨蛇咒灵，盘踞在棺材上面，将其里里外外保护起来。
夏油杰看这简陋的棺材和土坑，一时猜不出是是谁的手笔。虽然他心里有一个绝佳的人选，但仔细想想，他应该不会为自己收尸。
但是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夏油杰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会做这种事的人。一股莫名的阴郁笼罩了他，他沉默地坐回冰冷的棺材板上，目光锐利，一遍遍扫视着这个简陋的葬身之所。
夏油杰不着急，但被握在他掌心的羂索可内心急得要死。
羂索敏锐地察觉周围气氛的变化。他扫了一眼土坑和夏油杰，注意到他的表情很奇怪，心下有了主意：“你想知道是谁埋葬的你吗？”
“哦？”夏油杰终于抬起眼，玩味地看向掌心的羂索，“你知道？”
“我不仅知道是谁埋葬的你，而且还知道如何实现你的大业。”
夏油杰的目光瞬间变得幽深难测，声音低沉：“实现我的大业？我的大业不是你的计划的一部分吗？”
羂索强压下震惊，试图掩饰：“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都到了这种地步，我们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星浆体、土地神甚至九十九由基和我的那次偶然的谈话，是不是都是你一手策划的。”恨意涌上心头，夏油杰手指用力将羂索抓握得更紧，面上却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的大业是创造一个只有咒术师存在的世界，那么……让我猜猜，你想创造出一个只有咒灵的世界？”
羂索脑花的体表瞬间剧烈的扭曲，咒力波动明显。夏油杰除了结论是错误的，其余的推导竟然对了七七八八。难道……羂索看向一旁尚在昏迷的与谢野晶子，他似乎明白了自己究竟在哪一个环节出现了差错。
与谢野晶子是计划外的变数，她与五条悟、夏油杰、家入硝子可以说完全不是同类人。
五条悟，天生实力强大，拥有【六眼】【无下限】顶尖术式，再加上五条家对他的呵护和敬仰，他会下意识认为拥有力量就可以破除万难。这种心态也就导致了，他在面对阴谋家设下的陷阱的时候，只会解决它，而不是思考它为什么会出现。
夏油杰，平民出身，独特的术式和年少的经历让他内心搭建起了一道厚重的防线。忧思多又交流少，敏感纤细的神经会促使他钻进牛角尖。锄强扶弱是他坚守的信念，信念这种东西对于不经世事的少年来说，最容易崩塌。
家入硝子，独一份能够治疗他人的反转术式，在幼年被发现之时，就被总监部以重重保护的名义进行压榨。鲜血、尸体、死亡、离别这些本应该是成年人的课题，她在三观尚未建立之时，就已经司空见惯。她处在一个特殊的位置，就算她能察觉到怪异，也没有机会去探索真相。
但是与谢野晶子和他们不一样。没有来处，凭空出现在海边，独身一人，无牵无挂。早期虽然看起来与这里的人事隔着一层厚厚的壁障，但到后期，壁障逐渐消融，她的灵动也逐渐显现出来。明察秋毫，人情练达，
羂索突然好奇如果当初的自己没有非要看到她破碎的表情，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答案是——不会！
要想改变结局，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在夜蛾正道发现与谢野晶子之前，他先下手为强。
羂索迅速调整好状态：“只有咒灵的世界和只有咒术师的世界，两者存在共通之处。”他的目的并不是想要毁灭世界，而是重塑人类的本质。在他认为人类因□□限制无法发挥出咒力潜能而感到绝望时，天元的进化给了他新的希望——通过“同化”将全体人类转化为咒力存在，抹除□□隔阂。
“共通之处？”夏油杰挑眉，语气中带着嘲讽，“猴子创造咒灵，咒灵杀死猴子。咒术师从猴子中诞生，保护猴子、祓除咒灵。环环相扣，互为因果，无论消灭那一方都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要群体进化。”
“猴子无法感知咒力。“
“只要将他们的灵魂进行改造就可以了。”羂索顿了顿，等夏油杰做出反应。
夏油杰顺着羂索的话问下去，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所有猴子都可以？”
“我不能保证全部，大概10%左右。”
“灵魂可是虚无缥缈的存在。”
“那是对你们来说。在咒灵眼中，看到的不是□□，而是灵魂。能被观测，也就能被改造。”
夏油杰沉默了。他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消化着这惊世骇俗的言论。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空气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终于，夏油杰缓缓抬起头。他嘴角微扬，声音也变得轻柔：“我明白了。”
羂索心中狂喜！然而，这喜悦甚至来不及扩散开，夏油杰接下来的话语，给了他重重的打击。
“我夏油杰，以牺牲对羂索咒灵球的控制强度为代价，换取他在被收复后还能保留独立意识。”
“什……？！”羂索的思维被浓郁的黑色咒力强行打断。
浓郁粘稠如墨汁般的黑色咒力从夏油杰紧握的掌心汹涌而出，瞬间将羂索完全包裹、压缩、凝聚。
过程快得惊人。
在羂索意识彻底陷入无边黑暗前的最后一瞬，他感受到的只有夏油杰掌心那阴冷刺骨的咒力，以及那深不见底的、带着嘲弄的恨意。
光芒一闪而逝。
一颗深邃、浑浊的咒灵球，静静地躺在夏油杰的掌心。
夏油杰凝视着掌心这颗特殊的咒灵球，嘴角那抹温和的笑意早已消失无踪。他将其缓缓吞服。
在吸收咒灵的同时，他又重新将目光投向那个简陋的土坑，他已经确认了是谁将自己埋葬，但内心却没有一点欣喜，反而变得更加沉重。
夜风吹拂着他空荡荡的衣袖，空气中弥漫着焦土、咒力残秽气息。
或许，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