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动摇

吴王府中戒备森严。

早在穆骏游第二次找托辞拒绝吴王,不肯回到姜州的时候,这三位山南的刺史便被限制行动,软禁在院子里。

今日吴王又令他们前往前厅议事。

这些日子时不时就把他们叫去,除了他们仨,还纠集了吴地的官员,吴王一般不出面,由这些“同僚”对三人进行明里暗里的劝说与敲打。

三人只有这种时候能碰一场面。

他们相互对视一眼,虽然知道吴王八成不会无故私杀朝廷命官,可被软禁在此多日,总还是心有忌惮。

在去前厅的路上,三人小声交谈着。

“咱们被关在这儿,外边的消息进不来,咱们的消息递不出去,如何是好?”

“不知二位是否发现,这段时间咱们将吴地的刺史挨个见了个遍,却一直不见王刺史。”

另外两人齐齐看向他。

他下意识回避他们视线,迟疑着说:“我们如何能笃定,自己不会有性命之危?”

二人一吓,道:“不会……”

“天高皇帝远的。”他压低声音,“且不知外边赈灾的情况如何,若穆将军与吴王撕破脸,不顾吴地百姓死活,万民生乱,届时将我等投入乱军中,焉能自保?”

他又自嘲一笑:“说不准咱们死后还能追加个身后名呢。”

这种毫无根据、杯弓蛇影的言论,落在被软禁多时、惶惶不安的人耳中,竟奇异的勾起人心隐忧。

他们心思各异,也不再言语。

是夜,吴王的书房中,吕尔正在向吴王汇报近日的各方动向。

诸如安南军的督军御史前段时间去了留州,黄池军与安南军疑似暗通款曲;吴王府里关着的三位刺史态度有些松动;严望飞那边已经准备就绪;王刺史依旧不知所踪。

“东西找到了吗?”吴王问。

吕尔瞥了眼吴王,见他没什么表情,讪讪道:“在留州的人还未传信回来。”

“姜州到留州来去不过几个时辰,这点时间又能把东西往哪儿藏?”吴王明显不满吕尔的回答。

“这找了一路,都不见端倪,东西八成就在留州。”

吴王闻言,眉头依旧紧锁:“他绝不可能是孙执尔的人,就怕是本王那个疑心深重的侄子动用在军中的暗探调查本王。”

他长叹一声:“可惜这人拿到不该拿的东西,绝不能留。”

吴王的目光又凌厉起来:“兵贵神速,再过几日朝廷的赈灾粮便到江南地界,叫严望飞快些准备动手,再派几人去民间挑拨,留州那边也不要松懈,孙执尔一有什么动向即刻来报。”

“是!”吕尔应下,急匆匆出去安排。

.

杜宣缘揉了揉太阳穴。

她闭眼休息片刻,继续将方才筛选出来的路线重新仔细分析一遍。

系统按照杜宣缘的吩咐,把那个死于非命的暗探,身亡当日的行进路线,从浩如烟海的数据库里筛选出来,再多的分析和钻研它也不会。

当天腕上,暗探从家中出发后,直到身死,几个时辰里几乎一直处于移动。

他先去到留州衙门,随后潜入留州刺史的宅邸。

留州刺史当时一直身在姜州,家中无人,暗探在此逗留约一刻钟后,又往姜州去。

他的前进速度在这时候骤然加快,显然是有了交通工具。

杜宣缘将这个出现转折的地点划重点。

接着暗探一路抵达姜州,姜州城坐落着吴王府,前段时间洪涝灾起,因为担心生变,故而入夜后设置了宵禁。

他入城后小心谨慎许多,路线也出现频繁的转折。

杜宣缘排除大部分用来躲避迂回的转折点,在姜州城的地图上标注几个疑点。

他没能潜入吴王府——到底是亲王府邸,不是那么随便能进去的。

暗探在吴王府外徘徊了一段时间,随后前往姜州衙门及王刺史的宅邸。

他在姜州衙门没待多长时间,倒是在王刺史的宅邸留了很久。

杜宣缘思索片刻,又将实时动态地图抽了出来。

王刺史现在还在严望飞手上。

这家伙从浮州脱身后,第一时间回到麓山将王刺史带走,估计是想给自己留个筹码。

严望飞截下王刺史,他被迫离开姜州,一路匆忙,家中保不齐就有什么没有藏严实的东西被发现。

暗探从王刺史府上出来后,又在姜州城里来回迂行。

很快就有人开始追杀他。

他径直出城,一路向留州逃来,再没去别的地方。

一直到留州城外黄池军军营附近,他的坐标点彻底消失。

彼时已是深夜,他与自己的小家相距不过百里,终是天人永隔。

杜宣缘垂眸,折回去对比着他在姜州城内来去的路线,自己做下的疑点标记里一共有四处重叠。

她特意跑留州这一趟,可不是为了吃穆骏游和孙见松陈年旧瓜的。

在穆骏游收到孙见松来信前,杜宣缘就发现留州刺史突然回到辖地,除了他,其他各州刺史还在姜州待着。

彼时杜宣缘只是有些疑虑,对此多关注些。

随后看见孙见松的来信,杜宣缘才推测这名暗探从吴王阵营获得了什么要紧的东西,并且至今没有追回,吴王便令留州刺史回去搜寻。

杜宣缘看着地图上逐渐静止的坐标点,突然起身。

吴王对黄池军也一定有关注,择日不如撞日,不如趁夜深人静的时候去一趟姜州,免得迟则生变。

真是一点懒也偷不得。

尚在睡中的孙见松突然惊醒。

夫妻二人都熟悉军旅生活,平日里常常住在黄池军营中。

洛津景茫然支起身看向他:“怎么了?”

“好像有马蹄声……”孙见松侧耳细听。

“大半夜的。”

孙见松已经起身披上衣服向外走去。

他刚刚掀开帐帘,就远远瞧见一道黑影,矫健的身姿高高跃起,直接蹦出营外半人高的拒马,在夜色中向外奔跑。

孙见松:?

他是不是没睡醒?怎么有马这么轻松就跳过军营特制的拒马啊?

“怎么了?”洛津景随后而至。

“有匹马跳了过去……”孙见松手指营外,可他指着的方向却空空如也。

眨眼的工夫,那道黑影已经不见一点儿踪迹。

“你别是睡糊涂啦。”洛津景不信,“黄池军的拒马,纵是玉麒麟也跃不过去。况且营外皆是平地,它哪能这么快就跑到不见背影?”

孙见松闻言茫然地挠头。

不过下一秒他突然一抬头,快步向后边马厩走去。

马厩里的马儿都是醒着,洛津景那匹玉麒麟瞧见主人,立马发出亲近的呼哧声,向洛津景蹭来。

洛津景摸摸马鬃,转头看向孙见松。

此时他正站在一道空位前,拧着眉头沉思。

“这是……”洛津景环顾四周,“陈御史那匹马?”

她回忆那匹瞧起来极其寻常的马儿,迟疑着道:“方才是陈御史出营?”

孙见松抿着唇,终于泻出一口气,道:“无事,咱们回去继续睡吧。”

洛津景顶着一脑瓜问号。

她一面和孙见松回去,一面问:“今日下午你们做了什么?找回场子没,明天还需不需要我回避?”

说话间带着些调侃意味。

孙见松尴尬一笑,又越过下午的意气之争,正色道:“说了些正事,她有自己要办的事情,我们不必管她。”

“哦?”洛津景挑眉,“你是打算袖手旁观?”

“旁观不了。”孙见松长叹口气,“吴王恐怕要有大动作,我黄池军必要枕戈待旦。”

洛津景想着,忽然道:“今日出城我倒是瞧见刺史了。”

孙见松默不作声。

她又道:“你这戈要对准谁?”

“能对准谁啊。”孙见松无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洛津景皱眉:“你前些日子不还怀疑穆旗奔有异心吗?”

孙见松思索着道:“我看他们这兢兢业业的模样,倒像是在奋力为今上做事,试图取信于今上。”

“这不是好事吗?”洛津景道,“得信于圣上,江南才可安宁。”

“是。”孙见松敛下一丝无缘无故生出的隐忧。

.

飞驰的骏马只在夜色中留下一道残影。

杜宣缘瞥了眼稍稍移位的孙见松坐标,见他又回到营帐,便将注意尽数放在前往姜州的这一路。

那匹马被拴在城外一处了无人烟的密林里。

杜宣缘根据那名暗探的路线,又规划出一条姜州城内的行进路线。

在姜州住的那几天,杜宣缘对城中宵禁也略有探听,再结合这条路线,入城后更是轻车熟路。

她迅速摸排着自己标注的那四个点。

靠近姜州城外围的几个地点被一一排除,杜宣缘看着最后那个距离吴王府极近的点皱眉。

灯下黑吗?

杜宣缘时刻注意着吴王府周围的动向,向最后一个地方寻去。

果然!

杜宣缘侧身穿过一道极窄的过道,周围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她确认自己站在暗探当日所在的地点后,伸手顺着两边的墙面摸索。

终于,她触到一块突出的砖头。

指尖从砖头周围划一圈,没有什么土灰的触感,干净的砖缝说明它最近被新挪过,杜宣缘拔出青砖后,便从后边的空隙里摸到纸张。

她从里边抽出一叠巴掌大、两指宽的纸。

杜宣缘立刻退出过道,并时刻注意着城中各个坐标的动向。

她借着一点月色,举起手中的收获,隐约可以透过纸背看到洇出的墨迹。

杜宣缘嘴角带笑着将东西收好,瞥了眼地图准备撤。

她的目光一顿。

眉间渐渐拧起,注视着吴王府里挨得很近的两个坐标点。

三更半夜的,软禁在吴王府中山南的刺史为何会出现在吴王的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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