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鱼跑了

“我写了封密函上书,言名有军中将士假扮土匪偷袭于我,在信中涕泣涟涟,直道自己明知此行凶多吉少,但仍愿为太后娘娘肝脑涂地。”杜宣缘坐在小院子里,托腮笑道,脸上是一丁点儿“涕泣涟涟”的模样都没有。

她歪头看向陈仲因,眨眨眼。

又高深莫测道:“这假扮土匪的军中将士是出自你安南军还是隔壁的苍安驻军呢?我若当真出了意外,一个太医虽然人微言轻,但究竟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要将军派人劫杀于我,相信上头一定很感兴趣。”

这便是杜宣缘的“威逼”了,她将这件事提前捅到太后面前,不论穆骏游动不动她都于事无补,不用杜宣缘提,他自己都想到找上苏勤那个替罪羔羊。

穆骏游又不是傻子,这种时候可不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嘛,更何况苏勤这家伙背着他谴山匪来劫杜宣缘,本就是打着让他无路可退的主意,他安能忍下这口气?

杜宣缘再给提供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方案,两人一拍即合、狼狈为奸,连夜就把苏勤噶了来背黑锅。

“更何况我手中还有一个真正的土匪头子,他自然是苏勤勾结山匪的实证,穆骏游跟我合作也不需要做捏造一事,何乐而不为?”杜宣缘笑道。

陈仲因思索着问:“那严登化会指认苏勤吗?”

他看严登化成日阴沉个脸不发一言,不像是会愿意作证的。

“他愿不愿意作证是他能决定的吗?”杜宣缘反问,又道,“况且,我本也没指望他作证,这不是在拿他钓鱼嘛。”

陈仲因突然明白过来——杜宣缘今日去了一趟苍安驻军的营地,还将严登化的存在透露给苏勤的副将,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

穆骏游到现在还记得杜宣缘说完自己的计划后,看向他的那个似笑非笑的眼神,以及她轻飘飘的一句话:“穆将军,兵贵神速啊。”

着实不像什么好人。

巧了,穆骏游也不是什么精忠报国的好人。

他看向刚刚从苏勤的帐中搬来的军中庶务。

一些要命的关键书信,早在发现苏勤身死到他们来苍安驻军营中这段时间里,被相关人等处理干净,这些本本名册、账务,都只有一个作用——标明苍安驻军现在正握在他的手中。

有些书册不慎沾染到血迹,泛出不祥的意味。

穆骏游手指抚上去的时候,甚至能感受到一丝湿润的凉意。

看看吧,一个与朝堂、政局没有一丁点儿关系的小太医,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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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严登化关进衙门里?”文央眉间快拧成一个死结了,他实在想不通杜宣缘这是要做什么。

整个苍安县,还有比安南军驻扎营地更安全的地方吗?就衙门那随便人进进出出的防守,关押一个如此重要的犯人,跟放生有什么区别?

“安南军人员流动大,组成复杂,难保不会有人浑水摸鱼、劫走此贼,还请文县令多多费心,将他关押到苍安县的衙门中。”杜宣缘依旧笑着,态度十分强硬。

文央又看了眼另一边的穆骏游,对方虚着目光不知道在看哪儿,好似正神游天外。

“穆将军。”文央不死心,又叫了他一声。

穆骏游这才堪堪回神,看向文央面露不解——好像在用表情问他还有什么不理解的地方。

文央:……

看出来了,这两人是一丘之貉,不知道背地里又要搞什么勾当。

文央也不是傻子,从早上的机锋里就瞧出苏勤的死绝对和他们脱不了干系,但虽然不清楚来者的目的是什么,那个盘踞在苍安县十多年的家伙是什么玩意文央可是清清楚楚,故而他也乐得穆骏游以雷霆之势解决掉苏勤这个祸患。

况且,大概是再见“杜宣缘”的原因,文央总觉得穆骏游所率领的安南军坏不到哪儿去,做不了像苏勤那样牺牲苍安县养虎为患的事情。

——真是一个完全不适合参与政治的读书人啊。

杜宣缘只稍稍觑一眼文央的神色,便猜到他在想些什么。

不过文央对他们有好感,不妨碍他现在死活不愿松口将严登化挪到苍安县的衙门里。

东拉西扯好一阵子,文央还是拗不过这二人。

主要是现在苍安县所有的大军都在穆骏游手上,他真要派人将严登化硬塞进衙门里,文央这瘦胳膊也拦不住。

他只好反复不断地强调道:“穆将军,还请多派兵看守……”

文央是当真担心不慎放虎归山。

穆骏游不动声色地同杜宣缘对视一眼,冲文央笑道:“那是当然,我等只是担心两派兵马合流,来去间会有纰漏,才将他暂押县衙,请文县令放心。”

文央这颗心决计是放不下去的,只是话被逼到这份上,他也无话可说。

他长吁短叹地离开,手下没有可用之人是一回事,他也一点儿也不想派人去接收犯人,不过穆骏游倒是“帮”他解决了这个问题,直接派遣一队士卒将蒙着眼、五花大绑的严登化送进县衙。

县衙的牢房年久失修,这群士卒们还兼顾修葺的职能,将倒了半边的门窗扶正、对生锈的铁栅栏进行更换。

文央则是从他们进县衙后便一刻也不敢放松,见他们还在修理牢房,便一个人站在严登化三尺开外,谨慎地盯着此人。

草草修葺一番后,这些士卒将严登化推进去,接着便围坐在门口的台阶处,掏出干粮大快朵颐起来。

他们还招呼着文央一块坐下来休息,文央哪里有心思?

他神思不属,频频望着牢房,只听旁边有一小将笑道:“文县令且放心,就算要逃,哪里有光天化日便行事的道理,我等趁白日里好好休息一番,晚间定严加看管,不会叫这小贼跑了的。”

文央心道:这可不是什么小贼。

但听到这话他总算也放下一点儿心,只忖度着:他们心里应当总还是有数的。

然后当晚,严登化就跑了。

天亮着的时候文央就一个劲往县衙牢狱跑,“忧心忡忡”四个字都刻在脸上了,入夜以后,文央也是迟迟难眠,不停在床上辗转反侧,差点叫文夫人把他踹下床去。

直到临近四更,心里揣着的大患终于抵不住凡胎的疲惫,文央终于合上眼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间,他好像听见有人在大喊“贼寇跑了!”,猛然从睡梦中惊醒,惊魂未定地看向灰蒙蒙又无比寂静的四周,长舒一口气和缓心神。

接着他就听见外边传来与梦中一般无二的声音:“贼寇跑啦!”

文央陡然一惊,险些从床榻上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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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安县的县衙少说也有十几年没有这么灯火通明的热闹过了。

不过显然此时在县衙内外来去的众人并没多少感慨的心思,每个人都行色匆匆,神情紧张。

入住当晚就把犯人搞丢了,这可真是一桩要命事。

文央草草披着一身棉袄,顾不得什么冷不冷的,在寒风萧瑟中焦急来回踱步。

给穆骏游传消息的士卒刚刚出发,他真是恨不得自己长出一双翅膀赶紧飞过去通知穆将军。

就说不能把严登化放在县衙!那跟放生有什么区别!可那二人也不知道打得什么主意,现在好了,苍安县外山连着山的,也不知道严登化跑了多长时间,要是叫他出城去,一头扎进山林里,那可真是鱼入汪洋、海底捞针了。

文央在衙门里煎熬着,怎么都坐不住,最后待不住打着一盏灯笼顶着雪夜打算也出去找找人。

只是人刚刚走出县衙大门,便瞧见远远有几道身影向这边走来。

文央一怔,眯着眼细看,才看清为首者正是拢着宽袍大袖遮挡寒意的杜宣缘。

因为某些原因,文央看顶着陈仲因的躯壳的杜宣缘总有几分看“女婿”的意味,这会儿瞧见她来了,便知穆骏游已经得到消息,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两分。

可杜宣缘近前,不待他开口便请他先回衙门避避风雪。

文央眉头一皱,举着灯笼道:“我与你们一同去找。”

“人已经抓回来了。”杜宣缘笑道。

文央一愣:“抓回来了?”

严登化不到不惑之年,身强体壮,又常年做打家劫舍的勾当,自是身手矫健,趁着夜黑风高随便找一处地方猫住,哪怕是他在某处躲着不动弹,外加全军营的人出动,恐怕都要找上半天,就杜宣缘身后跟着的不到十个人,居然这么快就能抓住他?

可他抻着脑袋探头看去,确认那被杜宣缘手下牢牢缚住的,正是今夜潜逃的严登化。

实际上只有被堵住嘴的严登化知道,他只自由不到两刻钟,就被杜宣缘逮住了。

杜宣缘面对文央松了口气又很是好奇的神色笑而不语。

——在地图上顶着金光闪闪的标识,他还能往哪儿跑?

某个再度自觉“助纣为虐”的系统已经彻底麻木。

一行人刚刚进到县衙,又一人拿着一柄小刀捧到杜宣缘面前:“这是从狱中搜出来的。”

说是小刀,其实更近似锋利的铁片,杜宣缘指腹从卷刃的地方轻轻擦过,轻笑一声,抬头看了眼天色,又转头对文央道:“听闻文县令彻夜未眠,还请好好休息会儿吧。”

“你们……”文央定定盯着杜宣缘。

杜宣缘收敛笑意,正色道:“县令放心,明日之事与苍安县无关,在下保证,安南军走后,苍安县将永无后患。”

文央喉咙干涩,好半天才缓缓点头。

目送文央走后,杜宣缘将小刀递给身边人,面无表情道:“走,去看看穆将军那儿‘查’得怎么样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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