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绝对绅士

医院挂号的队伍拐了好几个弯,大都戴着口罩。

傅观澜在前面领路,不用多看路标,熟悉的带着她直奔电梯,像在逛自家后花园。

穿过挤满病人的走廊,停在一间诊室,象征性的先敲门,不管里面的人应没没,直接推门而入。

“Your team has reclaimed the crucial kill!”

激烈的游戏音效混着亢奋的尖叫。

“义父义父!打野是我义父!”

“抢得好抢得好啊,兄弟们一波了!”

瑾生花从傅观澜身旁探头,椅子上的年轻男人全神贯注,整个人都红温了,手速快得要把屏幕按裂。

“赢了?周枕文。”

堪称温和磁性的声音犹如倾盆大雨,刷刷几下把叫周枕文的年轻人浇了个透心凉。

“周老先生用心良苦,好不容易给你找到个消遣去处。”傅观澜笑着。

周枕文觉得那张俊脸简直面目可憎,笑得太渗人。他做贼心虚的熄屏,“来看病啊?”

“带人来看病。”傅观澜说。

“谁啊?”周枕文伸长脖子。

“朋友。”傅观言简意赅。

众所周知“朋友”是界定最模糊的关系,可以指不熟,也可以指暧昧。

周枕文只瞄见一角牛仔裤,他心痒难耐。

这可是看谁都看不顺眼的傅大爷啊,但凡这货领的是个男人,他都不至于这么好奇。

周枕文说:“我师傅他出去了还没回来。”

“我提前联系过了。”傅观澜走进诊室,瑾生花跟在身后,带上门。

俺嘞个天娘!周枕文眼睛都看直了,他八卦之心四起,又不敢多问。

很快有位白衣大褂的中年男人端着饭盒进来,周枕文情真意切的喊:“师傅!”

“别叫,孽障。”相比年轻的实习生,中年医生就平静太多了,屁股一坐,盒饭一放,就说,“患者请坐,身体有什么不舒服?”

瑾生花坐在对面,嗓音压得不成样子,“吞咽疼痛,感觉有痰,鼻子不舒畅,头晕,也有点痛。目前没有过敏的药,今年26岁。”

“先量个体温,口罩取下来。”中年医生拿出体温枪,对着她的额头摁了下,“37.2°,还算正常。”

瑾生花又默默带上口罩,医生又问了些别的,她一一回答,然后医生笔走龙蛇的写了几串潦草蝌蚪字,扯下信笺纸给她。

当她拿住信笺纸另一端,往回收却发现医生没松手时,她缓缓在脑中打出一个问号,“还有什么问题吗?”

“咳咳,你单身吗?”医生严肃正经的交叠十指在下巴。

周枕文拉长耳朵,十分关注这个问题。

“请问这和我的病有什么直接的关联吗?”瑾生花相当不解。

“是这样的,患者在生病时期需要更多的照顾,也需要有人监督按时吃药和是否忌口,在心理与生理上达到双重关爱才能痊愈得更快。”中年医生一边解释一边点头,说服力max。

周枕文对这番冠冕堂皇的说辞拍案叫绝,这还当什么医生?当神棍也能混得风生水起啊!

瑾生花听得一愣一愣的,她的思维有些发胶,转不动,习惯性的露出浅笑。

“她有男朋友了。”头顶冷冷的语调掺了冰,傅观澜俯视椅子上的医生,嘴角扯出随和的笑。

医生:“……”

周枕文:“……”

两人不约而同的讪笑两声,有些事笑笑得了。

“小周,你陪这位傅先生去拿药吧。”医生装作很忙的敲打键盘。

周枕文脆弱一笑:“好的。”

瑾生花从来没在大医院看病这么快过,一套下来行云流水,她撑着伞,像只企鹅一样掉在末尾。

傅观澜真是个好人,也是位好老板。

她全程都没怎么说话,一是性格原因,二是喉咙疼。

到车上时,傅观澜率先把烫伤软膏拆开给她。

瑾生花涂了一点,感觉油腻腻的。

傅观澜拉开塑料袋,一盒一盒的给她看:“上面写了一顿几颗,一天几次。”

瑾生花:“嗯。”

浓浓的鼻音。

“饭后吃,不要空腹吃药。”

“嗯。”

“按时吃,知道吗?”

“嗯。”

傅观澜抬眸,笑意零星。

也许是生病的缘故,姑娘对距离的概念与把控混沌了不少,生出的脆弱催促她依赖身边的人。

瑾生花问:“你笑什么?”

“我说什么你都嗯一下。”傅观澜与她保持着安全距离,用一种看似玩笑却极度侵略的语气假设,“那如果我刚才问你是不是喜欢我呢?”

周遭细微的噪音化做两把鼓槌,敲打自己的耳膜,瑾生花内心慌乱一刹。

傅观澜刻意停顿后才接着说:“你是不是也要嗯一下?”

“不是。”瑾生花几乎没有思考就否认了。

傅观澜的目光总是深阔似海洋,这让她很轻易的就联想到网上流传的一段文案——爱人的眼睛是第八大洋。

她充满水汽的眸子不动声息的转动,转移到中控台上。

傅观澜开车很稳,也很缓慢,有郊游览光的意思。

但现在已经入夜,除了滑过玻璃的雨珠,就是斑驳光影。

瑾生花有些时候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她真的和他在一起了。

……

出租屋异常安静,也没有一盏亮灯。

今天楚嘉梨很忙,要准备明天拍摄的道具服饰,还要录视频,之后剪辑上传。在下午就给瑾生花发消息说,今晚不回来了。

小猫倒是照旧喵喵叫,瑾生花抱住它,往床上一倒。

她还需要做饭吃饭吃药洗漱之后才能睡觉,感觉好累。

瑾生花软趴趴的提不起一点干劲儿。

电话铃声在耳边响起,她摸索一会儿才接通。

“喂?”

瑾生花听清人音,整个身子弹起,脊背绷成一条线。

她的脑海中好像有千万只扑腾的鸟,在海面投下无数错位的影子。

“你男朋友在家吗?”迈巴赫旁的男人靠着车身,视线穿过伞缘。

因为这句话,原本还不真实的感觉一扫而空。只有傅观澜对她有男朋友一事深信不疑。

“家里没有别的人。”她这样说。

傅观澜听到对方是把男朋友规划为别的人,发觉四周令人烦躁的雨声都悦耳起来。

“你晚饭还没吃,我买了一些东西,待会儿提上来。”傅观澜七窍玲珑心清一色用到了这种地方。

瑾生花想了想,“我下来接你吧。”

身为东道主,迎接客人是应该的。

她简单将家里的收拾一通,尽量给对方腾出宽阔的落脚地,她匆匆跑进电梯。

轻微的失重感像搅拌器,在她脑子搅动一番,搅的头更晕。

电梯门向两边打开,中间的男人眉目深邃,衣装挺括。

瑾生花唇瓣微动,望着近在咫尺的脸。

她承认,不管她有多装,装的有多毫不在意,都会为眼前人惊艳,心动。

这是无可避免的,就像地心引力。

傅观澜手中的伞滴着水,浸湿了裤管,另一只手提着简朴的塑料袋。

“伞给我。”瑾生花伸手去拿,地上又多出一条蜿蜒水痕。

在玄关处,她才想起家里没有男性拖鞋,于是说:“直接进,不碍事的。”

“这样会让你劳累吗?弄脏你的家。”傅观澜隔着门槛问。

她的家很小很香很整洁,一眼望去没有一丝异性的痕迹。

“不会的,你进来吧。”瑾生花用塑料袋把雨伞套住,放在鞋柜上。

傅观澜在门口地垫磨蹭,姿态自然的进屋,然后关上门。

如果此时,他是姑娘的丈夫,从进门的那一刻起,就会拥吻住自己的爱人,穿过这条玄关,吻到爱人哭泣、喘不过气、软成一滩水……

他面上客气,不经意一问:“你男朋友今天不回来吗?”

“……”瑾生花沉默了。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她一边琢磨该怎么坦白,一边去开门。

也许当初就不该那样说的。

瑾生花对出现在眼前的男生有些疑惑。

秦万意依旧裹着经典的纯黑长款羽绒服,怀里抱着纸箱子,笑时露出尖尖的虎牙。

然而这开怀阳光的笑转瞬凝滞。

瑾生花神经一跳,转脸,入目是突出的喉结,棱角分明的下巴以及优越的下颔线。

傅观澜神不知鬼不觉的站在她身后,瑾生花刚才心跳被吓得漏拍两下,还未等她缓过来,就看见男人轻启薄唇,低头在她耳边说:“果真,和瑾老师不太般配啊。”

瑾生花瞳孔放大,啪嗒一下,感觉空气中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

傅观澜语气客观,衣装矜严。

没有哪位绅士会公然说这种无礼,甚至是挑衅的话,还是在当事人面前。

他那般耳语,已经超过了男女间的界限,是个相当亲密的行为。

秦万意原本是想单纯见见喜欢的姑娘,顺便抱了一箱猫猫玩具来当借口,谁知就这么撞上了。

这一撞就跟星球硬碰硬一样,摩擦摩擦,要么爆炸要么毁灭。

他强颜欢笑,咬牙切齿:“你是上次送蛋糕那人啊。”

花孔雀开屏开到别人家了,能不能要点脸!

傅观澜优雅和睦的笑,眸底一片冰冷,“你会介意我到这里吗?”

“当然不介意,你是姐姐的朋友,四舍五入也算我的朋友。”秦万意介意得要命,恨不得拿扫帚撵人走!但他又不得不装作欢迎的样子。

傅观澜心里讥讽,姐姐,喊得倒是亲近。这么个毛头小子,能懂什么是爱吗?

瑾生花像枝夹在熊熊大火中的百合,快被周遭的热浪摧残了。

她至始至终都不明白毫无关系的两人怎么就对峙起来了?

“姐姐,我要进来。”秦万意无辜的狗狗眼期待的看着她。

瑾生花一个头两个大,出租屋本来就狭窄,一下挤进两位身高腿长的大块头,就更没余地。

她眉梢病倦的耸着,浓黑卷翘的睫毛在苍白病色间宛如鲜明的水墨,她疲惫道:“我去倒水。”

“不用。”傅观澜拦住她,低声道,“我呆不了多久。”

他十分明析自己的身份与处境,方才语言太激烈,已经唐突了姑娘,如果继续待下去,只会徒增尴尬,他们之间会更疏离。

“记得吃饭后吃药,公司有事,我便不再继续打扰你了。”

他来去匆匆,此行目的似乎只有一个,送餐而已。

直到挺括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秦万意才问:“姐,他是谁?”

“是我的一位朋友,也是我的老板。”

瑾生花听见自己这样说。

秦万意眉头不展的“哦”了一声,说:“他看上确实挺有钱的。”

何止有钱?

傅观澜是傅家的既定继承人,金钱名利只是权势的附带产品。

“不说他了,你这是又送东西吗?”瑾生花指着大纸箱,没盖拢,里面的猫抓板和毛绒绒的垫子可以从缝隙中看见。

“是一些小玩具和毯子,冬天洗东西不容易干,这样会好替换。”秦万意最不缺的就是这些玩意儿。

“下次别送了,家里堆不下,而且我快回四川了,这些会带不走。”瑾生花对别人的好意总归是客气的,她和男生勉强算得上朋友,属于见面次数过多的朋友。

秦万意睁着一双可怜的眼:“那姐过完年,还会回来吗?”

“不知道,估计不会了。”瑾生花也在想,还要来北京吗?

年少时的孤勇在次次碰瓷后节节败退,她说不清自己还剩什么,也找不回当初的热忱。

“万意,趁光阴尚早时做些自己热爱的事吧。”她的声音又轻又哑,仿佛遭受侵蚀那般。

浅色的瞳眸剔透水润,似乎能看穿一切。

秦万意心脏像被什么抓了一下,无端手足无措起来,他不懂这句话算不算另类的警告,制止他的喜欢与追求,提醒他专心备考。

很快,那股胆怯慌张褪去,秦万意下定决心道:“我会的,我会追求自己喜欢的。”

瑾生花略感欣慰,每每看见秦万意年轻的脸庞,总是下意识回忆过去。

她精神不济,话便少,秦万意帮忙喂猫铲屎,又收拾了一袋垃圾,走时嘱咐她要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都可以电话联系。

瑾生花真心道谢,心里感觉这人更热情殷勤了,方才有感而发的话奏效就是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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