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茗踉跄着退了出去。
她按捺着心中的惊骇,却下意识替高斯妍掩上了洗手间的门。
高斯妍回过神儿来时,才意识到外面已经发生了一轮激烈的争执。
大门轰然一声,再次关闭。
此时,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林绍丰像黑暗中蛰伏的巨兽,正在一动不动的克制怒火。
洗手间内更是安静的让人害怕。
只有没拧紧的水龙头,在缓慢而冷静地滴水。
滴答,滴答。
门外。
有人缓缓走了过来。
高斯妍看着门缝里逐渐扩大的阴影,心头蓦然涌上强烈的恐慌。
她下意识看向四周,明明知道这里不可能有出口,依然像溺水的人在努力寻找最后一根稻草——躲起来,藏起来,或者就地上演消失术。怎么都行。
总之,她不想面对此时的林绍丰。
林绍丰也不会希望在此时看到她。
门把手慢慢被转开——
高斯妍光裸的后背已将白瓷面的冷壁焐热,潮湿的冷意却蔓延到四肢百骸,冰的她想哭。
门打开了,携来一阵清新的风。
林绍丰看到她,没露出太多吃惊,神色甚至可以称得上温和,但高斯妍知道那只是表象,老师在生气,老师很生气。
而她是一个自作聪明撞上枪口的蠢货。
林绍丰走向高斯妍,直至将发抖的少女整个笼罩在他巨大的阴影下,他欣赏着她的畏惧,笑道:“你在呢,原来一直在偷听啊,真是个不乖的孩子。”
高斯妍的上下牙齿在打战,她努力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老师,我……我什么都没听见。”
“是吗?”林绍丰问,他爱惜地抚摸高斯妍的脸颊:“说谎的孩子,可不是乖孩子。”
老师的手阴湿黏腻,引起肌肤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高斯妍在反应过来他的意图后开始流泪,她拼命摇头:“不要……不要……”
“嘘。”林绍丰用一根食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还在微笑,高斯妍吓得紧紧闭上了嘴巴。
林绍丰满意地抚摸上高斯妍的脑袋,顺着头骨的轮廓,一路到脖颈。
少女|优美而脆弱的脖颈,天鹅一样洁白,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裂。
高斯妍试图躲避:“不……”
林老师却掌握着少女的后颈,然后强迫的、不容置疑的将她的头用力往下按。
-
“呕——”
已经记不起刷了多久的牙,那股恶心的膻腥味依然挥之不去。
牙刷四面八方凶狠的捅着口腔,不放过任何一个缝隙与角落,泡沫有几次涌入嗓子眼,引起一阵强烈的干呕。
高斯妍抬起脸,看到镜子中自己苍白的没有丝毫血色的脸。
她的每一个毛孔,每一根发丝,甚至每一寸肌肤,都好似被烙印上那又臭又腥的气味,搓洗不掉,祛除不了。
太恶心了,不光是对她做了这种事的林绍丰,还有被迫接受这种事的她自己。
高斯妍机械地再一次将牙膏涂抹在牙刷上——
……我真的喜欢过这个人吗?
还是他一遍遍的在强调,我是多么喜欢他?
牙刷再一次机械地捣入口腔,牙龈渗出血迹——
……我到底在做什么?
……为什么林老师能如此自然逼着她接受那种事?她明明在摇头,在挣扎,在表达拒绝,可为什么他把她的头强硬的按下去,她就屁都不敢放一个,只得顺从的帮他服务呢?
高斯妍想破头都想不出答案。
她控制不住地去回溯,却次次都苦思无解,只想呕个天翻地覆。于是她告诉自己不要想了!快停下!但越是在大脑中尖叫着强调,那些疑惑就越是变本加厉的在她耳边叫嚣。
高斯妍得出了一个结论,或者说她努力用一个结论说服了自己。
——这是一场交易。
既然和老师之间不是爱情,那就只是交易,它再不能是其他的了。
它也绝不是其他的。
交易是什么?交易是一种双方都默认的关系,高斯妍可以篡改自己的记忆,同时幻想过程中没有承受那些无助与屈辱。
因为一切都是自己“主动的”,是自己“接受的”,是自己“愿意的”。
这样,她起码是有尊严的——因为对方需要,因为自己还有价值。
这样一遍遍对着内心的自己重复,这样一遍遍对着镜子中的少女诉说,语言的魔力从大脑到心脏,好像真的有被安慰到,起码那股恶心感被慢慢麻痹了。
不过是交易而已。
不过是因为她有。
洗手间里。
一位女同学已经洗漱完毕拎起篮子,临走时,她奇怪的看了眼对面的高斯妍。
她没事吧?
都已经刷了五遍牙了。
-
高斯妍回到宿舍,重新梳了头发,补了妆,然后对着镜子拍了拍苍白的脸颊。
她深吸一口气,主动敲响了夏茗宿舍的门。
开门的是裹着浴帽的陈安然,诧异地看了眼她:“你……要找谁?”
高斯妍吞了口口水:“我找夏茗。”
陈安然朝屋内唤了声:“夏茗!有人找你。”又小心翼翼转过头问她:“你要进屋吗?”
“不、不用。”高斯妍看见夏茗走了出来,罕见的局促了一下:“你……能跟我出来一下吗?”
夏茗面色沉沉,但点了点头。
高斯妍将夏茗带到走廊的尽头。
高斯妍咬牙道:“那晚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夏茗静静看着她,没有吭声。
高斯妍避开她的目光,脸涨的很红,仍硬着头皮继续道:“那是个意外,但涉及到我的**,我希望你不要跟任何人讲,可以吗?”
高斯妍双手合十,在求她。
夏茗突然说:“是他强迫你的吗?”
高斯妍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怔忪,随即反应过来,慌乱的摇了摇头。
夏茗却已经在她脸上找到了答案。
她露出费解的神色,却还是正直的做出保证:“我不会跟别人讲那晚的事的。”
高斯妍如释重负,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
与夏茗分别后,那句问话却在高斯妍心中挥之不去。
——是他强迫你的?
高斯妍隐隐又闻到了那股令人作呕的膻腥味,这让她开始恐惧见到林绍丰。
他的声音,他的语气,他的眼神,还有他走过的每一寸土地,似乎都能勾起那晚恐怖的记忆。
而外省院校的校考也已迫在眉睫。
但在这么紧张的情况下,隔壁的编导班却掀起了一种另类的狂欢。
高斯妍不是那个班的,却在主教楼上厕所时,看到过垃圾桶里被撕成碎片的笔记本,上面写着夏茗的名字。
高斯妍当时第一想法是:好可惜啊。
这么清晰优美的字迹,一看就是主人费劲心思总结出的干货,居然就这么随手扔掉了。
她那时还没意识到,那是夏茗越来越恶劣的处境。
其实岂止是笔记本呢?
高斯妍看到过夏茗晒被子,少女的短发微微及肩,扛着一卷床褥,默不作声的在阳台上晾晒铺展,她诧异地看着上面一团醒目的黄色污渍,瞪大眼睛:“……你是尿床了吗?”
夏茗只是看了她一眼。
眼神平静而沉寂,带着某种痉挛的隐忍按捺。
高斯妍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她老老实实道:“对不起。”
高斯妍看着夏茗转身离去,她后背上的衣服被剪开了几个大口子,如同丑陋的伤口。
高斯妍猛地捂住嘴。
-
……听说夏茗被编导班集体孤立了。
但是为什么呢?因为她太过优秀?
高斯妍想不明白,因为她的注意力很快被另一件事情吸引,就是她即将到来的第一场校考考试。
平心而论,高斯妍对外省的那些考试不甚上心,因为乾坤在握的话,那些学校不过是陪衬鲜花的绿叶,是练手一样随便打打的轻松局。
可她又真的乾坤在握了吗?
高斯妍知道自己得去找林绍丰,得到最终的确认。但她又潜意识在抗拒这个行为,而林绍丰这几天也相当忙,注意力完全不在她这里,忙的甚至都顾不上她。
有几次在走廊上和郭嘉文打照面,对方看她的眼神……那是另一种成胸在竹。
高斯妍内心天人交战,是要去主动提醒老师?还是再等等?而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手机里终于收到了林绍丰的回复。
很简洁。一个饭局的地址,还有到达的具体时间。
高斯妍将自己收拾妥当,然后硬着头皮去了。
北城入夜后的路况令人堪忧,高斯妍提前了整整半小时到达会所门口。她歪着头,在门口站了很久,嘴唇冻的微木,双脚也冻的发麻,像站在一排钉子上,挺难受的。
而她以为的人却没有在街口出现,出现的是田荔。
田荔穿得既干练又亲和,身边还有其他几个漂亮的女孩子,高斯妍都不认识。
田荔向她熟稔地招了招手:“来,小高,跟我走。”
高斯妍的脚步轻快了起来,她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她走到田荔身侧,听她淡定地叮嘱自己饭局上要注意的事项,以及什么话可以接,什么话绝对不能接……
高斯妍咬牙点头,背水一战,放手一搏。
只是在觥筹交错间,几杯黄汤下肚,把领导们哄得眉开眼笑。高斯妍和田荔打着配合,俏皮话说了一波又一波,那些座上宾哈哈大笑的面容却渐渐在她眼前重合,最终变成林绍丰皮笑肉不笑的脸。
当着那么多人,在那么重要的场合。
高斯妍竟下意识想呕吐。
她用全部的意志控制住脸上的每一块肌肉,让它维持在最漂亮的微笑弧度。内心却与之相反的消沉下去,却又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复杂的、难以分辨的晦暗情绪。
饭局结束,那些女孩已经喝的站都站不稳,被男人们架着离去,塞进车里。
而高斯妍终于坐在了田荔的车上,她头晕目眩,胃里和心理都在难受。
十七岁的高斯妍,已经隐隐意识到自己的伤痛,这伤痛即将伴随她此后生长出的每一寸人生,在无人知晓处暗自结下它酸涩带毒的果实。
但她年纪有限,无法梳理出其中蕴藏的逻辑,并提取出清晰有力的脉络。
-
高斯妍回到机构时,已经11点多了。
饭局大体是顺利的,高斯妍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田荔和林绍丰都不在机构,主教楼罕见的静悄悄。女生宿舍却与之相反,随着高斯妍踏入二楼,盥洗室那嘈杂的人声像高压锅刺耳的蜂鸣,在压抑中透露出末日般的狂欢。
高斯妍穿过一间间宿舍,好奇的走向走廊尽头的盥洗室,里面是在热闹什么呢?
但当看清里面情形的那刻,高斯妍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她恨不得脚踩风火轮,逃离这方是非之地。
高斯妍首先对上的是郭嘉文的眼睛,那双挑衅地、凶狠的眼睛,她绷紧的下颔线像某种进入戒备状态的动物,而几个拥泵者站在她周围,正冷眼作壁上观。
夏茗被围在中间,像被多人狙击的单薄猎物,任她们用力推搡,在努力隐忍。
郭嘉文冷笑:“老师说得对,你果然是害群之马!真是后悔招了你!他给你减免学费,还给你上小课,换来的就是你的污蔑和泼脏水?恶心透了你!”
夏茗摇头,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我说的都是真的……林绍丰……他试图强|奸我。难道你们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吗?”
郭嘉文冷笑:“没有,林老师是我们尊敬的老师。既然我们都没有遇到过这种事,为什么只有你有?我要怎么确认不是你勾引老师、勾引不成又颠倒黑白呢?”
夏茗头发凌乱,低头不语。
高斯妍注意到她脸颊上有泛红的擦伤,她们打她了?
其他人也在帮腔,她们早就厌倦了被夏茗抢占风头:“对啊!就你在逼逼赖赖胡说八道!你不想学习,别连累我们啊,我们还要考学呢!”
郭嘉文怜悯地看着夏茗:“你怎么这么恶心,这么恶毒啊?你是想毁了繁星机构,毁了我们大家的前程吗?”
“对啊,你口口声声说林老师是这种人,有人能证明你的话吗?”
夏茗的嘴唇在哆嗦,高斯妍注意到她浑身都被冷水浇透了,整个人冻的面目青紫,而旁边的红色洗脸盆更是印证了她的猜想。
这是活生生的霸凌啊。
高斯妍想逃离这里,她为什么要走到这里呢?她不想站队,更不想面对这些,她自己还是一团乱麻……但夏茗已经在隔着人群看她,她的目光令高斯妍的心里油然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她步步后退——
别!高斯妍在心底尖叫,掩耳盗铃的捂紧双耳!求你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夏茗打着颤叫住了她:
“高斯妍!你……你在怕什么?”
她的声音在哆嗦:“你是被强迫的,对吗?你不是甘愿的对吗?你告诉大家啊!告诉大家林绍丰的真面目!”
说到最后,夏茗几乎是吼出来的。
高斯妍僵硬地顿住,僵硬地看向以郭嘉文为首的女孩们,郭嘉文扬着下巴傲慢地注视着她,眼里带着了然的讥笑。
——你敢吗?高斯妍。
——我知道你背后交易了什么,我知道你把宝压在了谁的身上。所以你敢吗?
高斯妍看着夏茗,夏茗看着高斯妍。
她很狼狈,是高斯妍从未见过的狼狈,但目光却是勇敢而倔强的,夏茗在鼓励高斯妍说出来。
高斯妍记得她对自己的善意,可此时此刻,那善意化为无数暴雨梨花针,把她捅成个千疮百孔的筛子。
高斯妍咬紧嘴唇,内心像被撕裂成数截。
一方面是大声说出真相,为夏茗出头,也为自己出头,却守住自己心头那点可怜的正义和善良。
可另一方面,却是这几个月沉甸甸的付出,是无数次关系的打点,是胆战心惊的操盘,是父母金钱的大量投入,还有自己的心力交瘁……这沉没成本太大了,高斯妍赌不起。
高斯妍赌不起,所以高斯妍只能对不起夏茗。
她摇摇头,决然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避开夏茗骤然绝望的面容,和郭嘉文一瞬间轻松起来的神色,径直转身向外走去。
后面,郭嘉文似是朝着夏茗啐了一口,冷笑道:“听见了吗?你还想怎么证明自己没说谎呢?个贱货!”
高斯妍的拳头无力的捏紧,她想回头,想推开郭嘉文为首的林绍丰拥戴者,可脚步却仿佛被钉在地上。
身前身后都是正在下沉的泥沼,她早就做出选择,所以她已经没得选择。
高斯妍只能躲在楼道处,胸口沉甸甸的像压了块大石头,重的她燥郁缺氧。
她按住胸口,大口大口呼吸。
然后她看到了隐在暗处的陈安然。同样面色苍白的陈安然。
陈安然穿着睡衣拖鞋,裸露的肌肤被冷风吹的通红,她应该站了挺久,眼角有泪,嘴唇在哆嗦。
她们无言地在黑暗中对视。
然后不约而同的选择沉默。
-
那晚后的第二天清晨,高斯妍便出发去了机场。
她没有再见到夏茗。
而她自己也在刻意的回避着关于夏茗的事情。
小课老师将表演生的报考地点统一处理,划分为不同的小组,高斯妍这组是去宁市考的,老师带领她们同一天候考的学生出发机场,飞去宁市。
艺考的队伍真长啊,哪怕是一个普通学校的名额,居然也会有这么多、这么多的表演生报考。
僧多粥少,僧多粥少。
眼前的盛况,更是验证了林绍丰口中的“艰巨”,他可真的一点儿都没有夸张啊。
高斯妍穿了身暖白的大衣,戴着大大的墨镜,不苟言笑的模样很快引起了记者的关注,机器对准了她,话筒递到了她的嘴边——
高斯妍只是装的淡定,实则心中激动难耐,她想,我明天会在腾讯新闻的头条上看到自己吗?我精心打理的发型有没有乱?我的仪态好不好看?摄像机拍的是我左脸还是右脸啊?右脸会更上镜一些……
一想到会在明天的新闻版面上看到自己的照片,高斯妍简直要快乐的叫出声!
被采访,上头条,顺利考上名校,和明星做同学,然后拍电影,走红,家喻户晓……
高斯妍沉浸在一帆风顺的幻想中,这幻想太美好了,让人热血沸腾。她感觉身体都热了起来,脚底下更像是踩着软乎乎的棉花,都快要飘起来了。
——这场考试是开门红,只是给你练手而已,结果根本不重要。
当时林绍丰这样对高斯妍笃定道。
——你是要上京电的。
也许是因为知道自己肯定不会上这所普通二本,所以高斯妍的心态非常轻松,甚至有一种睥睨众生的超然之态。
也是因此这种松弛,她在这场考试里发挥的前所未有的好,不光题目抽到的是林绍丰教自己练过的类似情境,连表演也很自然。
问答环节时,高斯妍甚至俏皮的和考官开起了玩笑,逗得他们开怀大笑。
-
考完试,高斯妍便迫不及待要回到北城。
她们订的航班本来是第二天中午,但高斯妍一分一秒都不想在宁城耗下去,她认为自己必须要尽快回到北城,严阵以待接下里的京电校考。
于是,在和带队老师报备过后,她先大家一步启程。
飞机晚点了。高斯妍在机场里昏昏欲睡,又警惕着醒来,终于熬到了登机,一看时间,已近晚上十二点。
从宁城飞往北城需要两个小时,高斯妍睡了个短暂的觉。
梦里,一切都很顺利。
她顺利考上京电,从此大放异彩。蔡蔡和伯父一家以后会指着电视里的自己露出复杂的神色,母亲可以对着任何人肆无忌惮的夸奖自己,这次没有任何人能夺走高斯妍的“主角光环”。
她会成名。然后在某一个珠光宝气的商宴上,她会遇上那位珍惜她、欣赏她的成功人士。嫁人后,她依然是丈夫手中闪闪发光的宝贝,是当之无愧的光芒中心。
只是不知为何,也许是飞机遇上气流,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凌晨两点半,飞机降落北城T3。
北城在下雪,难怪飞机颠簸。
纷纷扬扬的大雪,室外却比平常要暖和。
雪花凝结散热,雪花熔化吸热,这是初中的化学知识吧?
高斯妍怏怏地想着,她讨厌坐摆渡车,感觉很粗糙。怏怏地下车,去转盘处取行李,又打了车,返回繁星机构。
凌晨不堵车,路程倒是比往常快很多。
高斯妍在车上又打了会瞌睡,却隐隐听见消防车的声音,像电影里危险的前奏,她果然被林绍丰涂抹的走火入魔。
天还黑着,带着朦胧的亮。高斯妍感觉车速慢了下来,她迷迷糊糊的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四点多。
大雪衬得夜色都变明亮了,两侧飞逝的景象也变回她熟悉的鸟不拉屎的偏僻空旷。
快到了啊。
高斯妍打了个懒懒的哈欠,漫不经心看向窗外——
目光却直直地定住。
天隐隐透亮,是那种乌沉沉的蓝,带着晨曦前的一抹鱼肚白,微弱的,在天边遥遥着。
然后是红。
铺天盖地的红。
白的雪,红的残光,烧焦发乌的建筑。
司机已经将车停下,如实道:“开不过去了,前面已经封锁了,你确定你要去的是那里吗?”
他回头,却看见少女已经仓皇地下了车,踉踉跄跄的向前方跑去。
-
高斯妍失神的看着眼前的主教楼。
周围警车的警笛声和消防车的声音不绝于耳,多个记者在打着闪光灯拍照抢夺头条……众口嚣嚣,她却都已经听不见了。
天空中旋着灰白色的雪花,浩浩汤汤的,一触即散。她许久才发应过来,那不是雪花,那是燃烧后的灰烬。
可又的确在下雪。
高斯妍慢慢跪坐在地上,她即使再没悟性,也预感到所有板上钉钉的承诺,都将因为这一场火,而发生铺天盖地的变数。
而所有谋划、所有努力都可能付诸东流。
蝇营狗苟,餐腥啄腐……原来在这焚毁一切的决绝火焰面前——
也不过是沤珠槿艳、一枕槐安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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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高斯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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