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时代的斯坎赛的话音里，蕾娜感受到自己视野内的场景渐渐开始模糊，随即如同被风吹散的沙一般。

颜色渐渐褪去，眼前即现的便是一片空茫。

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就像是爱丽丝坠向兔子洞，不见五指的黑包拢住了她。

身体的失重感随着下降的距离而渐渐减缓，眩晕感开始从脚底向着头顶上移。

蕾娜被这突如其来的坠落弄得有些难以呼吸，胸腔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令她喘不过气。

不过这种感受很快就消失了——

“砰”的一声。

精神世界里的高空下坠，让她这幅身体产生到了面临生命威胁的危机感，下一秒，蕾娜就这么轻薄如纸般碎裂的晕过去了。

——

【漫长的路途终于要结束了吗？】

【她终于要回到现实的世界里了吗？】

迷迷糊糊的说话声从遥远的天空上传来，手掌心触碰着冰凉的地面。

水滴从屋顶滴落到地面的清脆声响，如同击鼓般，响在她的耳膜。

蕾娜呼吸平稳，感官放大，周遭一切的响动都能让她清晰的感知到。

她的精神通过仪器，转移到了另外一个时代、另外一个世界里，经过漫长的奔劳，此时已经难以在支撑她保持着清醒了。

厚重的疲惫感如同蚕食叶般细细密密地漫布全身。

蕾娜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她的意识开始进入沉睡。外界那些模模糊糊的声音离她而去。

再接着，在她对这个世界最后的感知即便是躺在地板上的身体一轻。

不算温暖的怀抱将她包裹住。

她沉睡的脑袋顺应着被人抱起的动作，而靠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细密的发丝轻掠过鼻梁，垂散在她的眼睫之上。

蕾娜忽然觉得，这个怀抱她好熟悉。

……

是斯坎赛吗？

从脑海里生出来的思绪没过一会儿就消散了。

蕾娜睡意沉沉，整个人直接进入了黑暗的梦乡。

—

再度醒来时，已经不知道是几天之后了。

繁复到能折射出令人闪瞎眼的光线的装饰物，让蕾娜混沌的脑海里寻得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醒。

不知多久之前，还在另一个地方当公主的记忆开始如冒泡泡般，在蕾娜的脑海里一个个的冒出来。

这些记忆争先恐后地将蕾娜的脑海占满，被转换成吸血鬼的仪式给蕾娜的身体带来了些不适的反应。

细密如被蚂蚁啃食的疼痛从后脑勺蔓延开来。

蕾娜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试图拂平四起的疼意。

片刻之后，在床的不远处，传来了一声淡淡的问候。

“感觉怎么样？”

很熟悉的声音，就像是她没有离开那个世界一般。

是斯坎赛冷淡而又平静的声音。

就似是被卡米西尔夺舍了般，这人说话都没带往常那吊儿郎当的语气和颇有些许笑意的声调。

蕾娜单手撑床，借着力缓缓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还活着。”

“这里是哪里？Aiserey王国的皇宫吗？”

斯坎赛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嗯，你猜的没错。”

“……”

感觉到斯坎赛的情绪有几分不对，蕾娜顶着一头鸡窝，朝对面看去。

“怎么了，你今天心情不好？”

很反常态的，斯坎赛没有什么多余的闲话，神色淡淡的抬起眼看她，然后再度应了一下。

“Aiserey的石膏化面积又扩大了。没过多久，中心城附近的区域都会被诅咒所占领。”

“教会和猎血部起了领导性的作用，将从其他区域逃难过来的难民们安排到了这段时日所搭建的临时房屋里。”

蕾娜被这一则新闻震的立马清醒了不少。

她无意识地挺直了腰背。

“我知道了……骑士团呢？”

先前骑士团和猎血部有合作，那么对于这次石膏化的扩张，他们不可能无动于衷吧。

斯坎赛垂着眼，旋转着不知何时带上的银色戒指，开口道：

“他们在协助难民们撤退，你知道的，Aiserey如果没有民众，也就成不了国。”

蕾娜偏移了一些视线。

“所以，骑士团那方的人，在我沉睡这段时间内时，有许多成员葬身在了这次的石膏化之中。”

斯坎赛点了点头，应着蕾娜这不算问话、只是寻求一个答复的陈述句。

“你推测的没有错……所以，蕾娜。”

寻找阻止诅咒的进展要加快了。

垂放在被单上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被子，松软的被单产生出了褶皱，蕾娜的视线无意识的追寻着一些能给予她托付的物品。

巡视周遭一圈，却未寻找到任何能稳定她焦躁不安的心。

她深呼吸片刻，抬起头，直视向斯坎赛。

“我知道了，其实……前些天在转换吸血鬼的仪式里，我获得了一些重要的情报，这些情报需要与你询问。”

斯坎赛蓝色的眼眸里印出了她的面庞。

对方视线的不躲不避让蕾娜心中产生了些心虚，她眼神飘忽片刻，问出了想问的第一句话。

“你的能力是能预测到未来吧?”

“嗯。”

看着斯坎赛并未打算躲开半分的面庞，蕾娜犹豫片刻，随即问出了心中自醒来就憋在心中的问题。

“那你知道……这个世界是在无限轮回的么？”

“……”

斯坎赛没有直接给她回应。

但蕾娜的视线并没有偏离过对方的半分神情，因此，即便斯坎赛不说，蕾娜心中也有了了然。

“那为什么我在那个仪式里，看到了那个时代的斯坎赛说着，在他们那个时代之前，还有别的轮回。”

她的声音近似喃喃自语，像是在对着虚空发问，可她的视线却一直落在斯坎赛的面庞上，像是坚信着对方能给予她所想要的回复。

“这个世界一直处在轮回中，是因为每次轮回中，我都失败了吗？”

没有成功阻止石膏化。

也没有成功的救下人类。

所以不知轮回了多少次，到了她这儿的时候，这棘手的问题依旧没有解决。

斯坎赛目光沉沉，没有说话。

但蕾娜不打算就此将这个问话的机会放手。

“你知道这个世界有轮回，那你……会有上一世的记忆吗？”

斯坎赛双手覆在膝盖上，指尖对着手背点了点。

“没有。”

他没有说慌。

虽然斯坎赛平常不靠谱，但是在这种情况上，蕾娜确实能感觉到，对方没有说谎。

他也没必要说谎。

蕾娜沉默了一会儿，视线从斯坎赛的面庞上再度挪到了这间房间的门上。

“我知道了。”

回顾着在连接仪器进行吸血鬼转换仪式里的所见所闻，想到那个世界中的自己，虽然出身和周边熟悉的人有所变化，但最终也没有偏离她必须走的路程。

没有卡米西尔亲自带她去血族，那么她就要在进行吸血鬼转换后去自行去血族。

没有试探斯坎赛、认识弥牧进而认识到加西亚的过程，但加西亚和斯坎赛直接就成为了自己生活中最亲近的人。

……其余的人员虽然没有见到，但凭借着在那个世界里的所见所闻，蕾娜直觉觉得，这些重要到能看清面庞的重要人员，总归是不会变的。

只不过在身份上有些变化而已。

蕾娜若有所思地思忖了一会儿，又将目光再度转移了回来。

这次，她的视线里闪着一些饶有兴致的光。

这点儿星闪的光让斯坎赛直觉有些不太妙。

就好像即将要听到什么离谱的问题——

未等这个想法在脑海里出现超过三秒，面前的蕾娜即便开了口，笑眯眯地询问道：

“我非常好奇一件事情，不知道你能不能为我解答呢？”

“……”斯坎赛沉默半晌，对上了蕾娜的视线，“说。”

“诶，我在那个仪式里见到，那边的我和你是女王和男宠的身份诶，而且你在那边喜欢我。”

“那我很好奇，在这个世界的话，你的感情会和那个世界里的自己相通吗？”

“？”

“？”

问题一出，一人一鬼即便大眼对小眼，陷入了短暂的尴尬和沉默之中。

很快，蕾娜问话话后有些停滞思考的脑袋再次运转了起来。

——都知道这个世界在轮回、但记忆不相同……那么，情感上的事情呢？

也会是不相同的吗？

蕾娜看不穿加西亚的想法，外加上斯坎赛和她确实会比她和加西亚来得熟悉一点儿，因此，她也就这么直白的询问出来了。

打量探究还带着点儿好奇的目光直直落在了斯坎赛的神情上，蕾娜自然没有错过斯坎赛面庞上那即逝而过的错愕。

那是给人一种被猝不及防看穿后，面庞上所若现的茫然。

心脏猝跳了一下。

蕾娜转瞬就联想起了先前斯坎赛与卡米西尔发生争执之后，斯坎赛当时那不愉的面色。

脑海里回忆出来的画面不受控制的继续往下推演。

那幕幕当初只是无心抬眼所见到的画面，此时无比清晰地播放在了蕾娜的面前。

她呼吸顿了片刻，神情未出卖她此时有些紧张而又有些不自在的情绪，但无意抓住床单的双手却暴露了她繁乱的心。

这些画面仅仅只在她的脑海里出现了一瞬，便消失了。

未等斯坎赛开口回答她的问题，蕾娜即便先出声打断了他。

“算了，算了。我们还是不追究这个了……好像和我需要调查的东西也没有太大的关联。”

心慌马乱。

明明她也没做什么，为何她会感觉到无措。

不想多思考这些复杂的人际关系。

蕾娜选择了暂时的回避。

她深呼一口气，双手合十。

“我们先说点儿别的吧？”

“——就比如说，我得到了吸血鬼的能力后，是要直接回到血族，还是再去那些石膏化的地方观望片刻？”

斯坎赛搭在椅背上的手臂微微抬起，修长的指尖屈起，敲了敲木质光滑的装饰品。

“怎么，石膏化是和血族的什么东西有所关联，让你现在想去看看新扩大石膏化的地方？”

不得不承认，斯坎赛在这种事情上总是反应的很快。

蕾娜视线飘忽了一下，回想起当初卡米西尔在代卡区那儿交给她情报时所说的话，所说的语气，即便轻轻地点了下头。

“是，有些事情……我想要去查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