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三月，山色朦朦，细雨绵绵。

春雨断断续续，乡间小道被浸泡后，如烂泥膏一般，人脚踩在上面，稍有不慎就会摔倒，很是难走。

“白枝，去给你爹送饭。”薄雾笼罩四周青山，没在雨里的村子在此时不再是那么静谧。

“好。”回应妇女的是以后清脆的女声，由声音可辩，女孩年纪不大。

“早去早回哈。”

“嗯。”白枝抱着装有饭菜的食盒走在田间小道。

细雨如丝，密密的斜织在她身上。

没出门一会儿，额前的头发就挂了小水珠。

白枝抬头瞧了一眼，她不喜欢春天，不喜欢小雨不停的春天，烦死了。

她揩了揩头发上的水珠，转着眼珠看了眼在田里披着蓑衣弯腰插秧的人，环视一圈，找到了父亲哥哥姐姐。

见到他们，白枝眼睛不由得一亮，原本想跑，可田埂不太好走，最终只能放弃。

小心翼翼带着食盒过去，等他们吃好后，又抱着食盒回家。

块块稻田边有一条路，宽是宽，就是下雨天不好走。

路边再过去，有一天宽阔的江，河边有大片大片的竹林。

春雨绵绵，土壤松软，水芹菜长得正好。

可以摘点水芹菜去做晚饭啊！想到这，白枝眼睛一亮，卷起裤脚提着箪就往河边走。

江水低于两岸许多，白枝低头看着竹林丛中，果真有一抹抹绿色。

“长得真好。”

长于乡间孩子，对于这些野蔬长势旺盛还是很高兴的。

细雨不停，落在水芹菜上更显颜色深。

白枝正沉迷时，忽听水里普通一声。

“谁？”她抬眸往旁边深绿的江水里看：宽阔绿水中有一淡黄人影。

见此场景，白枝心跳骤急：去年夏日有小孩溺死于这条江中。

“你……”

白枝顿时方寸大乱，她很害怕这人死掉。

脑子还未反应过来，两条腿就已拔起来跑了出去。

慌忙中起身急急往江边中，可还没跑几下眼中画面大乱，下一秒眼睛就被江水淹没。

江边泥土松软，被水覆盖的那点更是，白枝一时急没看路，踩着泥土没站稳普通一声摔在了水中。

早春气温不高，被水一泡，衣服湿透，冷气顺着衣服钻进骨头肉里。

她艰难抬起头，眼睛进水睁开时有些难受。

“喂。你没事吧？”没有噗通踏水的声音，那人声音隔她很近 ，就在身边。

“你……你……”

面对湿漉漉的女孩，淇商不知如何是好，女孩头发湿了，衣服也是，眼睛似乎还很难受，第一次上岸，第一次来人间怎么会是这般场景。

“我……帮你把身上水迹弄干吧。”淇商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女孩被呛了一口，口逼里有江水流出，淇商自幼在水里生活，他浸泡在水里没什么感觉，人可就不一样了。

他暗自叹了口气，早知道就不该来的，

白枝眼睛终于好受些，她睁开就看到了离自己不远的男子。

……

“啊？你……你！”

头发，脸颊，脖颈以及身下没有一滴水。

你在水里为何身上是干的？

白枝惊讶得有些说不出话。

“……你泡在水里身上怎么那么干净？”

说完，白枝就注意到了他有角。

大脑霎时又是一片空白，什么人会长角？哪有人会长角！

这不是人啊 。

“你别怕，我不会害人。”淇商赶忙说。

眼前的小女孩年纪比他幼小，白净的脸上还沾着水珠，水莹莹的眼睛因没见过的生物而瞪得圆圆。

“我是龙。”见对方大惊失色的样子，淇商继续说，为使自己方才的行为合人逻辑，他继而又解释道。

对人类坦白自己身份一向是他们龙族所忌讳的，可不知为何，淇商总觉得这个女孩儿不会。

白枝褪去方才一瞬的惊吓，平复了一下心情，是龙？

她依旧看着他，对方长得并不骇人，如果没有那对角，他与凡人无异。

白枝活了十三年，她知道这世间有龙，但也从未见过龙，在得知对方身份后，又不禁愣了片刻。

龙？

“龙不应该在海里？”

怎么会在有人的地方，尚且这儿离海遥远极了。

“嗨 ，海里待腻了，来你们地上看看，你看，我衣裳都没湿。”淇商哈哈的笑了，话不好笑，他为上陆和眼前见到的人而高兴。

白枝那经过这种事情，龙，只存于遥远天庭于海里的神物，此时居然活生生在她面前。

“……哦”

久久，白枝才说。

真是诡异，她居然都胡思乱想，居然不惧怕对方会不会杀了她。

惊慌的小鹿眼终于恢复平静，淇商注视着白枝的脸。

头发是墨般的黑色，没有角，眼睛也是黑色，脸上也不留鳞片，地上的女孩原来跟海里的不一样啊。

长得可真讨人喜欢。

淇商活了一千年，这是他对人间的第一印象。

“我帮你把水弄干吧。”对于这件事淇商还很愧疚，马虎让她看到自己，还误以为自己要被淹死的事抱歉。

“啊，没活你怎么弄？”即使知道他是龙，白枝也一时没想到人与龙不同，处理问题的方式也不同。

刚问完，白枝就看到他抬起手臂，食指中指并着向着自己，一股灵气留向了她。

“哇……”

白枝见过春灼灼其华的桃花，夏不蔓不枝的荷花，秋一片田园的金黄以及冬白雪覆青山的盛景。

但这种流动的发力，她没见过，初见此景，不由得惊呼：“好厉害啊。”

刹那间，衣服干了，即使还在水里也打不湿了。

闻言，淇商有些暗喜，在海里，可没妖兽会因这种事情而夸他。

“是不是很厉害？”淇商抿起一抹笑问。

“厉害。”白枝点点头，肯定的回答，他笑起来不像十恶不赦的恶鬼，她心里更加放松了。

“哼。”淇商也是一片高兴，对方把她夸得喜滋滋的，下次来人间还找这小姑娘她玩。

“呀。”

淇商看着眉眼带笑的女孩 ，“呀”的瞬间表情一边。

她说：“啊我得回家了。”

说着转身提着她的箪跑。

路有点烂，她险些还摔了一跤。

“——下次见。”

她小小的身影跑在天地湿润中，被水雾萦绕的青山，刚见绿色的水田，以及空气中密密的雨丝，都做了她的陪衬。

也许是有急事，纵使差点摔了一跤，她的步伐也依旧很快。

两条辫子像飞在蔓草连天的蝴蝶，招摇极了。

淇商看着背影跑远，变小，然后被竹子挡住才回：“好。”

下次见 。

我认识的第一个人。

白枝推开院门，一胖鸡圈里的鸡在咕咕叫着。

白枝进了屋，因为不是晴天 ，里面光线不好，暗暗的。

母亲在织布，见到白枝不由抱怨：“叫你早去早回，怎么此时才来。”

白枝把箪放好，看着母亲的背影，她并未说自己在江边看到了一个人——不是人，是……条龙的经历。

“路不太好走，所以耽搁了。”白枝这话有一半是真的。

“行，快去把碗洗了，再去把鸡跟猪喂了，有时间记得带弟弟妹妹去割猪草。”

“好。”

民以食为天，家里人多，要做的事情也多，姐姐明年要出嫁，哥哥要找人说媒娶妻，她排老三，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

很多事都得她带着做。

这天和往常一样，从早忙到晚，父亲他们到家吃，饭桌上，小弟和小妹依旧为一块肉闹得不可开交。

母亲看不下去，说：“他是弟弟，你们要让着他。”

此言一出，小弟得意洋洋，而小妹则感到心烦，虽然这话已经听了上千遍，可她还是很不高兴：“他是弟弟有什么了不起的啊，不是说多劳多得吗，他做得没我多凭什么啥好东西都得给他？”

母亲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倒是父亲拉下脸：“别吵，你看那家小孩儿像你？爱吃吃不吃滚！”

“嘁——”

父亲一向爱生气，对母亲和几个姊妹更是如此。

他生气的模样很吓人，呲牙咧嘴，横眉竖眼。

小妹进了屋上床睡觉，白枝想安慰她，可小家伙根本不理她。

每天都是如此，一样的从早忙到晚，一样的争吵。

蜡烛昏暗的光摇摇晃晃的映在墙上，白枝也躺在穿上，盖着被子，呆呆看着上方。

唯一不同的就是她遇到了一个人，一条龙。

想到这些，白枝脑海里浮现出他的模样，与众不同的发色，凡人没有的龙角。

“哼”。还有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

他的身份异于普通人，长相也比普通人出色。

想到这些，内心世界一发不可收拾，那条龙的人形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白枝中午处于恐慌中，没仔细留心他的相貌，可现在想起来，一点一滴，都是那么的惹眼。

白枝今年十三岁，她在这个村子里待了十三年，十三年里，她是生活里没有出现过这种人。

这种好看得似乎并不存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