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远气结，他最后的一丝希望也断了，或许他从一开始就不该存有希望的。

从这以后，天界仿佛达成了某种无用的默契，只要不利于仙门之前的团结稳固的，便会从前来告状者身上找问题，直到他们自己知难而退。

文远就是其中之一，他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点灵气都因这次精魂出窍而消耗殆尽，使得原本就难以逃出的结界显得更加固若金汤。

二百借着护送文远精魂的由头把宝山的结界又加了一层，还冒充柳上仙坐下的童子传授邓威一些术法，邓威本就有些灵根，稍加练习便非常人可敌。

随着邓威法力增强，他在文远身上的吻都变成熔浆似的滚烫，每个痕迹火灼疼的难受，几天都无法消退。

文远盯着胳膊上的灼痕，有些失神，疼的麻木了，便也习惯了，开始的时候他还会找法子缓解，拿着玄冰镇着，可只要稍微好上一些，便又会添上新的痕迹！

邓威时常给他备着冰玉，看他舒展的眉头，想着这或许并不是他的演技，被骗惯了，对什么都怀疑，尤其是他说的话，跟那些修行仙者全然不同，再观其行，就知是他说了谎！

柳仙子曾告诉他，他明明看不上自己，却与他结成道侣，还满心满口说着喜欢自己，后来又利用自己真心，为他挡下天劫，最后身死道消，六世轮回皆是缺魂少魄，直至这一世，在他身上找到了那一魂一魄！

邓威看着文远妖身上显露的痕迹，有些动容，虽然他一次又一次告诉自己他是装的，为的就是骗取自己的怜惜，可看着他躲闪、恐惧的眼神，仍是宣告这次的惩戒结束了！

文远【出逃】、【诬告】、【残害良善】数罪并罚的结果让他牢牢铭记在心，此刻的他捧着琼脂玉露大口大口地喝着，这是他用自由换来的，珍惜无比。

邓威见文远的头发快散落在汤碗里，便伸手要拨回，却被文远躲开，防备的动作让他很是不爽，手停在空中片刻，只听弱弱地声音解释道，【我自己来就好】。

邓威很想触碰却又不得不缩回手，他的每一次触碰对文远而言都是痛苦的折磨，好在他这妖身恢复的很快，只需一两日的时间，身上小片灼痕就会有新的嫩肉长出来，细细痒痒的总想用手去抓，可每次被抓，都要被二百说教一番！

二百说的乏了就用了捆妖索将文远绑起来，好在之前在邓威床上被捆惯了，如今被捆着也不觉得难以忍受，反正只要没了邓威，他就能睡得香甜。

梦里，文远被小妖们唤作商铭，身边仍旧缠着邓威，他还对外宣称他们是道侣，可每次遇到大妖搜山，商铭便用邓威来换一些仙丹妙药，可比灵石好用的多，既能抵御通货膨胀，还能重复使用，因为每次被送出去，过不了几日他便自己跑回来。

商铭正谋划着要把邓威送进仙门去，这样换取的好处更多，此提议一出口，就把邓威气个半死，【柳仙子高雅清贵，你要是把我送出去，我就不回来了】！

【那也好，柳家也是个好归宿】，商铭发自肺腑地说着真心话，却见邓威暴跳如雷。

【你闭关来修炼不问世事，我被仙门神女穷追不舍，你却还要把我往柳家送，到时候咱们可就真的一点瓜葛都没有了！众口铄金，我跟柳溪亭不是道侣也是了】！

商铭【啧啧】两声，【你还委屈上了，人家柳仙子配你不是绰绰有余啊，你跟着他不比跟着我强多了，把你的脾气收收，就算觉得委屈也忍忍，你看我修为不高，每次被抓都是因为你，咱俩分开了，对你对我都是利大于弊的】！

【才不是】，邓威怒吼着将商铭按在地上狠命撕咬。

文远从梦境中惊醒，身上仿佛有千百个细小伤口有深有浅大小不一，似乎是被梦里邓威身上的金鳞所伤，虽然他就是商铭毋庸置疑的，可还是第一次与商铭感同身受。

邓威一进门看着满头冷汗的文远有些诧异，只以为他又是被疼醒了，可查看他身上的伤势并没什么大碍，便问道，【可是内里有哪处我未曾留意的伤口，怎会疼成这样】？

文远没理会邓威关切的问话，恹恹地偏头扫了眼窗外的鸟儿，流下两行清泪来，心想邓威从始至终都是恨自己的吧？恨不能一口一口吃了他！

正暗自神伤之时，只听邓威妥协道，【听说天界有诸多灵丹妙药，那位名唤二百的小仙童很好说话的，我这就去问他要些】。

听到这儿，文远忍不住【呵】了声，【全天下也就你觉得二百好说话，他是刀子嘴刀子心，嘴上说着心系苍生，事实上就是个自私的混蛋】，说完看了眼邓威，气的胡乱擦了把眼泪，用邓威玄青色的袍子擦手，擦完仍旧不解气，将他胸前金线绣着的团龙揉得皱皱巴巴！

【我知道你恨他把你封在结界内不得自由，可他确实分离了人妖两届，使得他们相安无事，就算他没有心怀天下，但他的做法有利于天下苍生，这也是造了福业】，邓威任由文远撒气，他对二百也是莫名的喜爱，听到文远诋毁他，就想替他申辩几句，可这几句无疑是火上浇油。

文远气的用被子蒙头决定不理会邓威，这场冷战坚持到底，可就在他陷进被子里时，他脑中突然闪现过类似场景。

仍旧是在仙洞山上，半山腰的狐狸洞长了一株仙草，小狐狸吃了成了大美人，可把商铭羡慕惨了，整日琢磨着如何在洞中也培育出几株美人草。

邓威知道商铭的那点小心思，便开始有意无意结交小狐狸，可那小狐狸狡猾的很，无论他怎么殷勤也不透露关于美人草的任何秘密，可邓威的讨好却被文远看到了，他以为邓威喜欢看美人，惹的他醋意大发！

那时的邓威还被商铭当成灵宠，商铭一直盘算着该找什么样的道侣，不是嫌弃这个长得丑，就是嫌弃那个道行低，高攀不起的自知配不上，主动凑近乎的他又看不上。邓威就是后者，他缠得商铭头疼。

商铭骨子里是有几分冷漠的，只把邓威这个小泥鳅看作个麻烦，总想替他寻个好去处，自己都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哪里还顾得上他，可邓威修为进化飞快，耗费不少奇花异草才能将他养好，不换回点儿本钱总觉得亏得慌。

偏巧这时他的邻居小狐狸有了美人草，而邓威似乎也喜欢小狐狸，这一切简直就是按照商铭心思安排的，可却让他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你是我的灵宠就应该逗得我开心，怎么能去逗小狐狸呢】？商铭一肚子火没处发便拿邓威出气，一边气一边给邓威收拾行囊，偏要把他送给家资颇丰地青林。

邓威一边去抢他手里的行囊，一边故意说道，【可是他好看呢】，吵架的目的不是为了吵赢，而是为了气倒对方，只要自己不生气，生气的就是他！

果然商铭都快气的五脏生烟，可面对身形已经快比自己高大魁梧的灵宠，气势就少了几分，更何况邓威早已幻化人形，本相一表人才，没有一点儿魔气，站在还未化形的商铭身边，怎么看都是商铭更像宠物！

【看你的眼神，满满的杀意，灵宠弑主可是大忌哦，想甩开我可没那么容易】，商铭明明是主人，却被身为灵宠的邓威警告。

还不等商铭再说什么，他们就被恶妖偷袭，邓威将他护在身后，就跟从前几次遇袭一样，这更让商铭像个灵宠。

就在邓威差点成为大妖口粮之时，青林赶来相助，他们就此才逃过一劫。

邓威伸手，商铭银色蛇身便将头贴在他的手腕上，顺着手臂蜿蜒向前盘上胳膊，进而绕过脖颈，邓威很是享受他这样依附于自己，带着撒娇慵懒的意思，每次遇到危险，都会先将他藏好。

邓威对付大妖当然也吃过暗亏，每次醒来都能看到商铭满是担忧地守着自己，他知道自己是被爱着的，只是没想到他的喜爱是有期限的，他对商铭痴恋着迷，可商铭却不想成为他的负担。

邓威弱时觉得他是负担，邓威强时不想成为他的负担，商铭一直苦恼着该如何摆脱邓威，却不想自己到了发情期，意外与邓威结成道侣，他本以为这段心路历程就此埋在心底，无人知晓，可却想起在了尘宫，邓威曾说过，【你是我的灵宠，灵宠弑主可是大忌】。

那时文远自然不懂其中含义，只闷闷反驳道，【我才不是，我是有尊严、活生生的人】。

邓威暗笑，【你是头活生生的倔驴，不当也得当，现在的你，还有说不得权利吗】？

现在再回忆起往事来，文远突然懂了，原来独自留有回忆也是件可悲的事，若同时有爱和回忆，更是件残忍的事，幸好他现在只是有些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