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泾川似乎是信了她的话。
那句她说,要与他亲近的话。
一大早,少年就来寻她一道用早膳。
因为还在恢复期,所以苏弱水的吃喝方面要注意的地方很多,再加上她还要吃那神医开的药,因此忌口特别多。
早听说喝中药的忌口单子能填满一张a4纸,原来是真的。
幸好江南地区的伙食一向清淡。
苏弱水搅拌着面前的白粥,前面放了八碟子小菜。
她都不能吃,生冷的凉拌菜,辛辣的腌萝卜,油腻的肉类等等。
王妈妈替她准备了一颗咸鸭蛋,切开以后放在碟子里,苏弱水用筷子挑一点吃一点。
除了一颗流油的咸鸭蛋,还有一颗煮好的鸡蛋,用来补充蛋白质,简直清淡到了极致。
反观坐在她对面的陆泾川,用的肉包和花卷,搭配着八碟子小菜吃,这吃法不似南方人,更像北方人。
其实他本来就是北方人。
“阿姐,我用好了,要去练武了。”
“嗯。”苏弱水没什么精神地点头。
陆泾川站起来,视线往下,屋子里暖和,女人脱了袄子,穿了件收腰的窄裙。腰很细,好像他一个手掌便能收拢。
“阿姐。”
苏弱水突然感觉身后一热,少年的身躯虚空罩下来,他单手撑在桌子上,径直将她虚虚压在了怀里。
“你怎么挑食?”
陆泾川指向那颗被她完完整整放在碟子里的蛋黄。
苏弱水不爱吃蛋黄,爱吃蛋白。
“被王妈妈看到又要说你了。”
陆泾川的另外一只手也搭在了桌子上。
苏弱水被圈在他怀里。
少年身型劲瘦,身上带着淡淡的味道,马尾落下来,扫过她的面颊。
“阿姐,你身上好香,你用的什么香?”
如果是别的男人说这种话,大多带上了几分隐晦的含义,会引人不适。
可陆泾川实在生得太好,再加上他那双眼看人时又装模作样的清纯,一点都没有其它的意思。
最重要的是,他顶着她弟弟的名号。
少年微微偏头,将面颊贴向了她的脖颈,轻轻嗅闻。
苏弱水感觉到少年的呼吸声一紧一慢,拂过她的肌肤。
太过了。
苏弱水听到自己疯狂加速的心跳。
她下意识想站起来,那双撑在桌子上的手臂不知何时绕到了她腰上。
陆泾川看起来瘦,实际一点也不轻。
他看着怀里的女人,有一种想要将她揉进身体里的冲动。
“阿姐,我替你吃掉,你告诉我你用的什么香,好不好?”
“你,你先放开。”
苏弱水觉得自己实在是个双标狗,她能忍着抗拒去触碰陆泾川,却没有办法忍受陆泾川来触碰她。
“阿姐,我们是姐弟,就该这样亲近。”少年歪头看她,他站在她身后,从她身后探出头来,漆黑的眸子盯着她,“你不是说,想跟我亲近的吗?”
“我……”苏弱水没忍住,伸手去推他。
手抬到一半,少年拉着她的手,抚着他的面颊落到下颚,再到脖子,锁骨。少年眯着眼,下颚高抬,发出很轻的闷哼声,像一条被摸舒服的恶犬,只在她面前敞开肚皮。
-
陆泾川被刘飞喊去练武了。
那颗蛋黄也进了他肚子里。
少年就在院子里。
苏弱水只要推开窗子就能看到。
阳光热烈,空气里开始弥漫起夏天的味道。
苏弱水抚了抚滚烫的脖颈,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陆泾川留下的湿润呼吸气息。
苏弱水脸色发白。
难道她记错了?陆泾川并不排斥跟别人接触?
苏弱水心烦意乱地抬手将窗子关上,闷头躺到榻上,用手捂住脸。
她的身体状态越来越好,死亡日期却越来越近。
这种命悬一线的感觉实在是太辛苦了。
院子里,少年穿着白色武服,衣衫被汗水浸湿,透出腰腹痕迹。有小丫鬟在一旁探头探脑地看,一等陆泾川休息,便捧了帕子过来。
苏弱水一直都知道,陆泾川很受小丫鬟们的欢迎。
少年侧身避开,小丫鬟印着光的眼眸渐渐湮灭,她将手中漆盘放到了桌子上。
陆泾川这才单手拎起帕子擦脸。
-
苏弱水不小心睡着了。
她这个人有点神经衰弱,该睡觉的时候睡不着,不该睡觉的时候莫名其妙又睡着了。
屋子里暗沉沉的,她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妈妈?”苏弱水唤了一声,有人打了珠帘进来,是画屏。
画屏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她听说苏弱水寻到神医治好了双腿,激动地哭了一夜,第二日就回到屋子里来重新伺候她了。
“画屏,什么时辰了?”
“酉时了,郡主。”
苏弱水没想到,她一觉从早上睡到了傍晚。
“方才小公子过来要跟郡主一道用晚膳,看到郡主还睡着便去门口等着了。”
她现在实在是不想看到他。
“你去帮我打发了吧。”
画屏那些日子虽病着,但也有小丫鬟在她床头说些八卦,她知道那位小公子就是世子,也听说郡主与世子关系很好。
画屏虽脸上疑虑,但并未多想,只点头,转身撩开珠帘出去了。
二楼屋子门口,陆泾川正靠在栏杆上看书。
光线逐渐昏暗下来,只剩下廊下挂着的几盏红纱笼灯,氤氤氲氲地笼罩下来。
少年听到身后动静,转头时看到画屏,脸上笑意不减,“画屏姐姐。”
画屏侧身行礼,“小公子,郡主说今夜不与您一道用晚膳了。”
少年眉头蹙起,“阿姐不舒服吗?”
画屏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呐呐道:“可能心情不太好。”
少年明亮的眉眼落下一层淡淡黯色,“那我明日再来。”
后面一连几日,苏弱水都没有见陆泾川。
“小公子,今日郡主也说想自己用膳。”画屏低着头,不敢去看少年失望的脸色。
“……嗯。”
画屏转身进屋去了,少年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脸上失望的表情渐渐淡去,眸色变得深谙。
他凝视着眼前的门扉,伸手触到上面的雕花,指甲跟门扉剐蹭,留下两道浅淡的木屑抓痕。
阿姐,真不乖。
-
这里是苏州地界,自苏弱水出现在这里之后,那位苏州知府便亲自往驿站来了数次。
第一次是请苏弱水去住他的苏州知府,甚至已经将自家人从府中腾了出来,只等她这位贵人光临。
苏弱水没去。
第二次是请苏弱水赴宴,说为她举办了接风宴。
苏弱水忙着治腿,也没有空去。
这次继续前来邀请,说府中荷花开了,邀请她前去参加赏荷宴。
“神医说让郡主多走动走动,听说苏州知府的园子里有一株珍贵的并蒂莲,乃花中珍品,这在咱们北方可是看不到的。”
苏弱水对莲花的兴趣不大,可她闷在屋子里太久了,神思混沌,一方面想要透透气,另外一方面也是急需要一个没有陆泾川出现的地方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
“嗯。”
苏弱水点了头,王妈妈立刻叫来画屏替她梳洗打扮。
今日天气不错,苏弱水褪了袄子,换成春衫,又让画屏给自己上了妆面。
苏弱水很少化妆,一方面是古代的化妆品不防水很碍事,另外一方面是她深居简出,几乎不露脸,就算出去也戴着帷帽,并且只是游玩而非见人,不必太过隆重。
因此,这还是她第一次装扮着去赴宴。
月白春衫,后头坠着一条翡翠白的背云,衬得气质清冷出尘。胭脂水粉微微点缀,面色看起来多了几分鲜活,像不沾人世的白玉石雕神女沾了人气,显出活人气息。
苏弱水现在能自己走路了,只是依旧要依仗着拐棍撑一撑,走得也不快。
她单手持拐,慢吞吞下楼。
院子门口已有马车等候。
阳光落在脸上,苏弱水的脚踩在地上,没有任何一刻会让她觉得脚踏实地的感觉如此令人感动。
-
苏弱水是个i人,一开始她还忧心自己会不适应宴会,等到了地方才发现多虑了。
身为上位者,多的是奉承她的人,她的每个眼神,每个表情都被人猜测着,剖析着。
“不知郡主口味,备了些薄酒,还请郡主上座。”苏州知府亲自作陪,请苏弱水上座。
天色微暗,宴席设在园中,午后她一到,这位知府便陪着她去赏了传说中的并蒂莲,还说要将并蒂莲送与她带回北平。
苏弱水自然是拒绝了。
并蒂莲虽然好看,但若是千里迢迢从苏州到北平,路上就死了。
苏弱水话少,那位知府也识趣,只陪着她逛园子。
园子很大,苏弱水有一种在参观苏州园林大杂烩的感觉。
逛了一会儿,她有些累了,正好到了晚宴时分,这位知府大人神秘兮兮的表示晚宴之时会有精彩表演,苏弱水没有在意。
她坐在主位,面前桌案上摆着美味佳肴,苏弱水正在忌口,也不能多食,微微叹息,觉得可惜了这些美食。她的叹息被那位知府看在眼里,只见这位知府往身后一抬手。
袅袅丝竹之音陡然转换,变成鼓点。苏弱水下意识抬头,便见天上飞下来一位红衣少年。
少年手持长剑,长发束成马尾,长剑破空,发出短暂的争鸣之音。袍踞飞舞,旋转腾跃,并无杀意,有的只是舞者的柔软和飘逸。
苏弱水一时间看怔了,那知府瞧见她的模样,一颗心终于定下来。
少年一舞毕,跪在地上喘气。
“郡主觉得如何?”知府大人起身。
苏弱水微微颔首,视线再一次从少年脸上划过,“嗯,挺好的。”
晚宴就此结束,苏弱水乘坐马车回到驿站。
出去一趟再回来,她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而且那剑舞确实挺好看的。
夜色昏黑,院子里挂上了红纱笼灯。
苏弱水拄着拐棍,脚步一顿。
“阿姐回来了。”
虽挂了灯,但院子太大,总有照不到的地方。
陆泾川立在那棵芭蕉树下看她。
苏弱水记得这棵芭蕉树,她没见过那么大的芭蕉树,大概有三米的样子,靠墙而生,巨大的芭蕉叶蜿蜒下来,又大又密,几乎可以用遮天蔽日来形容。
如果陆泾川没有开口说话的话,她还发现不了他。
你怎么跟鬼一样!
苏弱水吓了一跳,她握紧拐棍用力吸了一口气,敷衍回应道:“嗯。”
少年站在芭蕉树下,抬手拨开面前的芭蕉叶。
暖红色的灯光照在他脸上,苏弱水看到他那双眼睛比平日里更加黑沉。
苏弱水转身上了二楼,陆泾川站在那棵芭蕉树下没有走。
她觉得自己的后背快要被他盯穿了。
苏弱水莫名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加快了脚步,拐棍打在木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伸手推开门,唤画屏去给她打水沐浴。
一边说话,苏弱水一边抬手拨开珠帘进入内室,然后手里的拐棍砸到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 12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