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闫凝从他手里接过糖葫芦递到他嘴边,“你要不要尝尝看,那小贩说包甜的!”
谢怀顺嘴张口无意识的咬下,酸味在口中回荡,他无感似的弯下眉眼,闷声回应道:“嗯,特别甜。”
闫凝眼睛亮了亮,保持着信任态度一口咬掉颗山楂球,入口的甜味糖衣慢慢融化在口中,紧接着是令人酸掉牙的味道冲击着味蕾。
“好酸!”她一张俏脸皱巴成个面团,将口中异物呸呸吐在角落里,“那商贩骗人,我要找他算账去,奸商!”
正要说着去找人,忽然砰一声巨响在他们不远处炸开,闫凝惊诧地抖动着肩膀,但还是即刻转身查看原因。
绚烂的火树银花绽放在如墨夜空上,城中的绅豪为庆祝庆典,斥千金让工匠们搭建站台摆放好烟花,方才二人听到的巨响正是从台上传来。
喧闹集市因此短暂寂静片刻,随之而来的是更热闹的欢笑。
星火点耀苍穹,闫凝眼眸中映出漫天飞星,她在短暂惊诧后,微微松开牵住谢怀的手。
“今年的盛典真热闹。”二人立身于花灯架前,灯火烛光在他脸上照出斑驳色彩,却不抵谢怀眼中万分柔情蜜意。
他将那只闫凝牵过的手背于身后,好像还在回味刚才刹那间的悸动。
她方才在危险来临之际,拉着自己就要跑,虽然只是虚惊一场,可那下意识想要护住自己的心思不会作假。
谢怀轻抿唇瓣,弯下一双眼睛亮晶晶地亦步亦趋跟在她的身后,她说什么他便跟着应和:“是啊,我以往从未见过这般热络的景象。”
闫凝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难道你以往都没逛过夜市?”
谢怀心虚地摸了摸鼻尖,“我依稀记得家教严苛,随意不得出门游玩。”他身处皇宫内院,受宠便罢了,偏偏还是个不受宠的样子,吃饱穿暖都是问题,自然没法出宫游玩。
也便是长大后归顺二皇兄,这才得以逃出皇宫这个樊笼,可这时已无闲心再去游山玩水、花前月下,当真没怎么来过这等地方。
然面对闫凝的疑问,他还是硬着头皮编了个谎话。语毕,谢怀顶着闫凝犹疑的视线,假模假样的咬下一颗糖葫芦缓解紧张。
那糖葫芦又酸又面,闫凝看着他吃下一整颗,皱眉凝神间感觉自己的嘴巴都在冒着酸水,她都在觉得怀郎君的味觉是不是坏掉时,且见到他忽而不受控制地眼角抽搐两下。
这显然是被酸到控制不住表情,可他人还傻兮兮地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愣生生将那口酸山楂咽了下去。
闫凝无语凝噎,心底感叹这孩子真实诚,怕被自己骂浪费粮食,酸掉牙的东西都不敢吐出来。
趁着他平复表情时,闫凝急忙夺了他手里的糖葫芦,“别吃了,我给你买其他好玩的东西。”再吃下去把孩子味觉吃坏了咋么办!
谢怀张口要咬下第二口时落了个空,他看着闫凝随手把两串糖葫芦递给了小乞丐,角落里衣衫破烂蜷缩成团的小孩儿懵懂地抬头接过,而后忙不迭地连番道谢。
闫凝轻笑地拍了拍他的脑袋瓜,转身招手让人跟着自己走。
丝毫不知自己的笑容有多么温暖,不只是照在那小乞丐身上,亦是让谢怀看痴了眼。
谢怀乖巧地错步与她并肩而行,“我还以为以凝姐姐的性格,会不喜欢小孩儿呢。”
“孩童稚气未脱,哪儿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古来圣贤已告知子不教父之过。”她顿了顿,若有所思地对他又道:“若非是那叶葵横插一脚,我必定会寻那妇人问个明白,问到他家姓甚名谁,让我闫家商铺日后再不做他们这单生意。”
她说的煞有其事,谢怀闻言噗嗤一声笑出声打趣道:“想不到凝姐姐平时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原来私下还有这样一副样子呢。”
“女子的心思怎能随便让人猜了去。”闫凝巧笑嫣兮,神采奕奕。
路边卖货的商贩吆喝不停,谢怀却能清晰地在心底留存下她的一颦一笑。
他便知道,自己心悦之人定是个善良又坚韧的人。
闫凝还惦记他的话,知晓他以往困于宅府之中,鲜少有出门玩乐之时,便拉着人,借此机会好好游玩一番。
这镇子上别的或许她不熟,哪儿有好吃好玩的,再也没人比她更清楚。
单单是每年一次的庆典,年年岁岁花相似,总归有厌烦的时候,而今多了个对此一知半解的怀郎君,反而给这无趣的夜市平白添加了些乐趣。
夜色凉凉,春色花开伴满空炸开的烟花,街道热闹非凡,来来往往的孩童面带笑容,喜气洋洋乐浓浓。
闫凝带着这个外乡异客人穿梭人群中,竟是觉得也别有一番好心情。
不多时,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下来,谢怀怀中的小玩意儿都快抱不下了,他左臂揽着一怀抱的东西,右手捻根糖人,若是仔细看去,必然会发现那小人儿眉眼间的模样,与他本人还有几分相似之处。
他且看着闫凝又在一处花灯架前停住脚步,谢怀忙哀求着拦住她道:“凝姐姐够了,够了,再买我可就抱不下了。”
谢怀最初还觉有新鲜劲儿,被闫凝豪迈阔气的举动惊诧到,可随后的事情便不受他的控制了一般,只要他多看一下,多问一句,闫凝二话不说通通买下来。
生平第一次,谢怀打心底涌出一种被人娇养着捧在手心里的感觉。
闫凝一手执花灯,一手接下从他怀中掉下的个瓷娃娃,“抱不下就择些喜欢的带回去,不用为我省钱。”
反正是要离开扶摇镇,这里的房子田地都要变卖,回头也不会再回来,难得阔绰一次,怎么说也要玩得尽兴。
况且以往节省惯了,忽而大手笔起来,她反而有些不敢放开手脚了。
不过,为眼前人花销,她倒觉得可以。闫凝眼眸划过一丝笑意,有钱难买真开心,此刻她的心情值得万金。
“这些不过是些小玩意,你喜欢,便是好东西,就算有一天厌弃了它们,心却还会记得这天的开心快乐。”闫凝手指摩擦在瓷娃娃脸上精美妆容,似在告诉他,又像是在宽慰自己。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两日不见的魏楚之现身在逼仄晦暗的角落里观望。
他眸子沉寂幽暗,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两道亲昵的身影。
今晚开夜市时,他就在远处观察二人,看着那辆奢华的马车驶入街巷,见他们与人起争执,竟没一分考量过他的处境,只顾二人享乐。
魏楚之月白色衣袍袖口染却不少尘土,可他此时已经全然顾不得整理仪容仪表,滔天的恨意抵挡在他心口。
他薄唇轻启,冷酷默然的话语从那张口中吐出,几个字句间,就要为他们判下死刑,“既然你们不仁,就休要怪我不义,闫凝,我给过你机会,我可是满腔热忱来见你,是你愧对我的爱意,是你辜负了我!”
他修剪整齐利索的手指甲扣在墙壁上,发出令人耳磨难耐的声响,可他察觉不到一般,只顾死死盯着二人背影。
“我也会记得这一天。”谢怀轻松言语,柔软目光同样放在那瓷娃娃上,眼中噙着笑意,心情甚好。
此夜,甚至可以称得上他以往二十年来最为轻松自在的一日。
多年堆积如山的压抑有了丝松懈的痕迹。
人生短短几十载,去除儿幼与年暮,了了余生,何不自私一些,管他什么春秋大义,与他何干。
上辈子他事成之后便要了个闲散王爷的名号,可惜无福消受。
现下他唯愿伴佳人前后,去他娘的丰功伟绩,与他何干!
苍穹下,烟花绽放最后一束灿烂,月色如水倾泻而下,街道两旁的行人与商贩逐渐减少。
闫凝给怀郎君寻了个宽敞明亮的地方,哄孩子般让他等在铺子跟前,将二人一路买来的东西都堆放在他跟前,闫凝独提个花灯。
“在这儿乖乖等着我哎,我回马车处叫淮竹沁云来帮忙收拾。”马车进不了行商的街道,就停在集市坊外等着,二人手里东西居多,一次怕是拿不完。
谢怀身上挂着、怀里抱着,脚边还摆着几个花色俏丽大小不一的花灯,听话地颔首站在原处。
远送闫凝离开,谢怀澄澈清亮神色一收,转了转酸僵的脖颈,再一定眸,眼前站着个颀长的身形。
真是个不速之客。
谢怀轻声嘁了声,显然十分看不惯来人,甚至连演都不愿意演。
他面上是不曾对闫凝展露过的冷厉眉眼,嘴角向下撇,显得几分嘲弄神色。
来人就站在他对面,二人对峙着谁也不打算先开口,就这般僵持着时,收摊的小贩吆喝着魏楚之要不要来份酥糕。
“既是不打算回闫府,为何还要偷偷摸摸跟着我们?”谢怀揽了揽怀中的小玩意儿,大多是他和闫凝精挑细选出的,他现在宝贝的紧,与此同时又是不经意的低头摸摸这个,瞧瞧那个,就是不愿用正眼对上魏楚之。
魏楚之毫不意外他会察觉到自己,毕竟他已经弄清楚眼前人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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