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由机器人摆弄许久，雷克利斯打扮一新地上了埃罗尔陛下的专驾——一辆外形极度华丽优雅的黑色跑车。车身清晰地反映出他浑身的装扮，无论是衣服还是车，都是他的工资不配肖想的。

雷克利斯毫无心理负担地靠着车拍了几张照，看到埃罗尔陛下走出来又迅速关闭了端脑的拍摄模式，尽量露出不那么没见识的笑脸。

“您的车真好看。”一番搜肠刮肚后，雷克利斯憋出干巴巴的夸赞。

“如果有突发状况，呼叫我的私人频道，我会派亲卫队过去。”埃罗尔打开车门，目送他坐上去，靠近车窗说道。

雷克利斯老实点头，答应道：“都听您的。我得走了，再见，殿下。”

车载着他驶离锡林特宫，哪怕开出数十米，他依然能感到停留在自己背后的视线。在后视镜的映照中，埃罗尔陛下一直站在原地，遥望他离开的方向。

他从埃罗尔陛下的身上觉察出了孤独的情绪，随他面庞的阴翳一同掩藏在黑暗里，呈现在帝国面前的永远是不可摧毁的强势。

但如果他真的坚不可摧，又怎么会病倒在王座之上？

陛下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雷克利斯收回视线，来回转动着戒指，心里坚定了原来的想法。在他离开扎卡帝国前，至少——至少得为埃罗尔陛下和他在意的帝国做点事情。

埃罗尔陛下的载具放他到目的地后便回锡林特宫了，雷克利斯隔得老远就看见了瑞奥塔孤零零的身影，于是整理两下衣领，朝等候在门口的总司令先生走了过去。

想必瑞奥塔那边已经得到了嘱托，知道今晚的同伴是雷克利斯，便特地在外面等他。

但他显然没有注意到雷克利斯的靠近，正负手站立在花坛旁边，笔直的站姿严肃得不像是要参加活动。雷克利斯摸了摸嘴角，又有了想笑的冲动。

总司令先生在某些为人处世的方面实在经验不足，生怕别人看不出他是聚会的新手，难怪陛下要把他扔到外面学习学习了。

“瑞奥塔先生，吹冷风时间结束了。”雷克利斯坏心眼地绕到瑞奥塔后方，悄无声息地拍拍他的肩膀。

骤然被人触碰，瑞奥塔在一瞬间绷紧了身体，发现是雷克利斯才放松下来，投过来的视线将他打量了个遍，随后看向了别处，沉闷地说道：“很合适。”

那还不走？雷克利斯不懂他忽然别扭个什么劲，顺手帮他理了理衣服。看他还呆着，就催促道：“快点，再不进去就迟到了。请柬呢？”

瑞奥塔调出了电子请柬，眼睛从刚才就没有离开过雷克利斯的右手。他的感官很敏锐，轻易地看到了那枚戒指，它的原主人是谁不用想都知道。

“你今晚怎么这么呆，总司令风范哪去了？”之前不是挺凶挺能说吗，还能揍得他躺好几天。雷克利斯走了几步，看瑞奥塔没跟上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没办法，约顿阁下的嘱托要紧，雷克利斯干脆厚着脸皮挽上瑞奥塔的胳膊，咬着他的耳朵说：“别紧张，等会进去我教你怎么做。”

“好。”瑞奥塔这才有了反应，也有样学样，紧贴他的耳朵用气音回答。

“去去，不要朝我耳朵吹气！”雷克利斯就怕这个，跟挠腰窝似的痒，剜他一眼后摆出了假笑，对机器人门童说：“我们是一起的，刷他的请柬。”

两人刚进去，端酒盘的侍者就奉上了两杯酒。红宝石般的酒液在杯中轻微摇晃，不必品尝，醇厚的香气就已经飘进了鼻腔。

雷克利斯不对劲的脸色转瞬即逝，率先端起一杯放在鼻下轻嗅，低声说：“从现在开始，你就只喝这杯酒，每次碰杯时只用嘴唇沾一沾酒，装装样子就行。”经过上次的事，雷克利斯就知道瑞奥塔的酒量不怎么样了，万一在这样的宴会中醉倒，谁知道旁人会利用失去警觉心的总司令阁下做出什么事情。

他表现得像个社交老手，瑞奥塔对他的安排没什么意见，于是听话地点点头，从他手中接过另一杯酒。

小声对瑞奥塔叮嘱完，余光瞥见第一位接近过来的人，雷克利斯立刻装作不经意般插足到瑞奥塔身前，热情洋溢地拦住对方的去路，揽着他的肩膀说话。“乔许先生，上次您在议会关于边境星域开发的发言可真让我受益良多啊！”雷克利斯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钦佩，语速飞快，完全不给对方插话转向瑞奥塔的机会。

他一边说，一边自然地引导着那人向远离瑞奥塔的方向移动了几步，同时用眼角余光留意着总司令的反应——瑞奥塔果然微微松了口气，僵硬的身体放松了些许。

那位议员显然没料到半路杀出这么个自来熟又伶牙俐齿的角色，只能应付着雷克利斯的滔滔不绝。几次想越过雷克利斯看向瑞奥塔，都被雷克利斯巧妙地挡了回去。

“总司令阁下许久不曾回归首都，陛下特意嘱咐他今晚好好放松一下，如果乔许先生有什么正事，不如等到明天再说？”雷克利斯刻意强调了埃罗尔的名字，带着一丝警告意味，同时举起酒杯，“为陛下的健康，也为帝国的繁荣，干杯！”

议员脸色微变，只得举起杯，与雷克利斯碰了一下。“当然，雷克利斯先生。”

瑞奥塔依计行事，只是嘴唇象征性地沾了沾杯沿。

半杯酒下肚，雷克利斯眨眨眼睛说：“好啦，我家瑞奥塔今天负责载我回去，不能喝酒，他的那份算我喝了。”

那动作干脆利落，喉结滚动间，杯中红宝石般的液体迅速消失。他脸上依旧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仿佛喝下去的不是烈酒而是清水。

但站在他侧后方的瑞奥塔却看得清清楚楚，雷克利斯放下酒杯时，指尖几不可查地微微蜷缩了一下，那过于灿烂的笑容也似乎有一瞬间的凝滞，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瑞奥塔的目光紧紧锁在他握着酒杯的手上，那枚属于埃罗尔陛下的戒指在灯光下折射出冷硬的光泽，却无法掩盖雷克利斯指节因用力而泛起的些微苍白。

“雷利……”出于担忧，瑞奥塔贴着他的耳廓低声说，“你喝得太快了。”

雷克利斯嘴角的弧度都没变，只是眼珠极其轻微地向瑞奥塔的方向偏了偏，同样用气音回道：“放心，总司令阁下，这点量还放不倒我。”

他在强撑。得出这一结论，瑞奥塔皱起眉，精准地截住了雷克利斯再次伸向酒杯的手腕，力道不大，但充满不容置疑的沉稳。

雷克利斯的动作一滞，脸上完美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裂痕，带着一丝愕然和询问看向瑞奥塔。

瑞奥塔没有回应他，而是直视着又一位前来搭话的议员，脸上端起雷克利斯教导出来的那种略显生硬但足够正式的微笑，沉声道：“司长阁下，幸会。感谢您对帝国事务的贡献。不过，”他顿了顿，握着雷克利斯手腕的手并未松开，反而稍稍收紧了些，像是在传递某种信号，“雷克利斯先生刚刚已经不胜酒力，这杯酒就由我来喝吧。敬帝国。”

说完，在对方惊讶的目光和雷克利斯难以置信的注视下，极其自然地伸出另一只手，端起了原本该被雷克利斯抢过去的那杯酒。他没有像雷克利斯那样豪饮，只是遵照之前的教导，将杯沿优雅地送至唇边，非常克制地抿了一小口。

“呃……好，敬帝国！”那位议员反应过来，连忙也喝了一口自己的酒，眼神在雷克利斯和瑞奥塔之间来回扫视。虽然没能从帝国的总司令这儿探出点情报，但他似乎发现了这两人之间了不得的秘密。

对方扬着意味深长的笑容离开后，角落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瑞奥塔松开握着雷克利斯手腕的手，严肃地说：“够了，到此为止吧。”

雷克利斯活动两下被握过的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瑞奥塔掌心的温度和力量。“你在关心我？”他新奇地盯着瑞奥塔，忍不住想逗逗这个故作正经的年轻小子。

瑞奥塔抿了抿唇，避开他探究的目光。

雷克利斯看他板着脸却掩饰不住担忧的样子，忽然笑出了声，不再是那种社交场合的假笑，而是真心实意的：“好啦，我知道分寸。”他揉了揉额角，这次的动作没有刻意掩饰疲惫，“不过，总司令阁下，下次能不能温柔点？我的手腕快被你捏断了。”

“抱、抱歉……”向来沉默寡言的瑞奥塔看起来有些无措。

雷克利斯摇摇头。“那么，我就放心你暂时一个人留在这了。不要随意走动，我大概……喝得的确有点多了，得去一趟洗手间。”

瑞奥塔托住了他的身体，在感受到掌心下的细微颤抖后问道：“你不舒服？我们这就走——”

“不，我很快回来。”雷克利斯轻轻推开他，快步从会场消失了。

冲进无人的隔间，伪装完美的表情终于崩裂，伏在马桶边上，雷克利斯捂住肚子，红色的液体一股脑从胃里涌了出来，压抑的呕吐声在寂静的环境里格外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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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挡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