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卡第二天是被送信的邮差吵醒的，刚开始还有些不明所以，想到了昨天的事情，也猜到了什么。
神学院的来信竟然这么快。
她拆开了精致的蜡封。虽然没有告诉凡尔纳自己住在哪，以对方的身份想知道她的地址应该易如反掌。
“亲爱的莉莉卡戴尔.坎特梅温小姐，听闻你昨日在欧刻亚尼亚的事迹，作为神学院院长，特邀你于圣菲斯克神学院会面，期盼你的到来。”
落款是杰德里潘.西弗伦斯。
西弗伦斯家族在千年前就联结着南境的皇室与教廷，家主历来都会继任圣菲斯克神学院院长，不过这种家庭里出来的凡尔纳看上去不太会神术的样子。
莉莉卡住的地方离神学院很近，穿过中心广场就是了，她打算慢慢走过去。
中心广场依旧是这么热闹，叫卖声此起彼伏，还有报童在吆喝：“特快新闻！欧刻亚尼亚一夜之间突然出现！”
她停下脚步，走向那个报童：“能给我一份最新的报纸吗？”
“好的小姐，二枚铜币。”报童热情道。
她递出铜币，接过报纸一看，上面写着有关于发现欧刻亚尼亚的后续：海域神亲自降临，为保护建筑完善，暂时封闭了这座城市，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神明都来了啊……莉莉卡摸着下巴，凡尔纳这么高调，对方不需要怎么费力就能知道是她拿走了潮汐之琴，而这很有可能就是三千年后卡修斯要找的东西，或许用不了多久神明就会自己送上门来。
她将报纸收回包里，朝神学院走去。
向门口的侍卫表明来意后，很快就有人将她引进去。
“坎特梅温小姐，真是好巧。”椅子上的男人摸着胡子，似是等候多时了。
竟然是那天在教廷有着一面之缘的高阶神官，确实是很巧了，莉莉卡微微诧异。
院长的语气亲切，眼里的欣赏怎么也藏不住：“多谢你陪着我那儿子瞎胡闹，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没有，我也是收了钱的。”她连连摆手。
“那天看你有进神学院的意向，是记错了考核时间？”校长哈哈大笑。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算是默认。
“我也不愿意错过你这样的天才，或许进入神学院后成为一阶神术师指日可待，也希望你能在神术上多帮帮凡尔纳。”
“这是我应该做的。”莉莉卡应下。
院长告诉她下个工作日就能进入神学院了。她运气也算不错，刚好碰上一月一次的朝圣，不用等下个月了。
见伊尔的事有些眉目，也引起了海域神的注意，就差北地神了。
在人们不知道的地方，其实北地的神明与南境的神明关系还挺好的。
正因如此，莉莉卡去神域的时候和他碰见过几次，对方看伊尔教自己神术，觉得很有趣，也教了她几个。
这么说阿希尔也算她半个老师吧，后来他借着神术的事来教廷找过她几次，不过没过多久伊尔就收回了对方的权限，此后莉莉卡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如果把伊尔搞定，通过他去见阿希尔也不是什么难事，她已经在盘算朝圣那天的会面了。
入学的当天上午，莉莉卡早早来到了神学院。
“莉莉卡！”凡尔纳朝她打招呼，“来这里坐！”
想起校长的嘱托，她没有推却，自然而然地在他身旁坐下。
“你怎么到这么早。”
“哎呀，还不是父亲逼的。”他无奈。
上课期间，莉莉卡注意到凡尔纳听得很认真，原以为他在学校里应该是游手好闲的类型才会连避水术都没学会。
“凡尔纳，演示一遍刚刚的照明术。”教授的点名打断了她的思绪。
房间里的烛火被熄灭，凡尔纳站起身，为提高成功率，他把咒语喊出了声，可即便有导器的帮助，空中也只有零星火花，他一时间僵在了原地。
莉莉卡算是明白了，原来他没有什么神术天赋，才会用勤奋弥补，看凡尔纳有些尴尬的样子，她动了动手指。
霎时间，整个房间都被光芒笼罩。
凡尔纳很震惊，往一旁看，就见莉莉卡正托着腮看着他，和他对视后又微微一笑。
“谢谢。”他用口型轻声道。
课堂结束后，所有学生都被聚集到礼堂，由院长开启通往神域的道路。
凡尔纳本想和莉莉卡一起，进神域后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她。
此时的她早就趁乱离开了大部队，她可不想跟着朝圣的那帮人一动不动站那么久朗诵创世记，况且由于太过嘈杂，伊尔并不喜欢，所以学生们以为在高处神座上见到的伊尔不过是他的幻影。
神域和三千年后大差不差，区别是现在找不到任何花的影子。伊尔喜欢花，从前神域四处都栽种着不同的花木，并用神术维持生机。后来为了节约神力，他不再向花木施展神术，最后还是自己用复苏的曲调让所有的植物恢复原样，由她的灵性力来维持花朵的盛放。
怪不得她觉得奇怪，好久没见到花谢完后的神域了，难不成权柄这时就已经开始失控了吗……
莉莉卡很快来到伊尔居所外的喷泉旁，然而还是没有看到他的踪迹。
再等等吧，她坐在池水边，轻轻哼起复苏的曲调：
“柔软又美丽的花朵啊，请让生命的颜色攀援而上，风雪无法阻止你们绽放，一点青翠的绿意也能使此地成为森林的摇篮，生命的绿舟。”
“莉莉卡戴尔？”有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在人类编撰的神话中，春神珀耳塞福涅能使万物盛放，而当她回到冥界时，世界又回再度回归沉寂，然而，然而……
少女因他的到来回眸，庭院周围的花朵随着她的歌声慢慢打开了花瓣，在他看来，这些花朵像是为她的回首而绽放一般，伊尔屏住了呼吸。
“你怎么来神域了？”
莉莉卡狡黠一笑说：“来找你啊。”
“你知道我会来这里？”
“当然，我或许比你想象的更了解我的神明，是因为不喜欢信徒念书的声音才来这里的对吧。”
伊尔很惊讶，她说得没错，不过他真的不认识莉莉卡，也很好奇这些细枝末节对方是怎么知道的，毕竟自己并没有什么亲近的人，这些消息根本找不到人打听。
她站起身，发现发尾沉沉的似乎是泡进喷泉里了，正打算用神术烘干，拿起头发时却愣在了原地——被水浸湿的头发变成了白色。
见她愁眉苦脸的模样，伊尔抚过她的头发，一道神术散下，发尾又变回了原本的颜色。
“谢谢你，”莉莉卡朝他笑，又问道，“为什么会这样，我记得这个喷泉之前不会把东西变白吧。”
“它一直都这样，头发变白是因为你的神力被喷泉吸收流失了，以后不要靠近这个喷泉。”
怎么可能呢，她从前经常来喷泉玩，也没见伊尔阻止她啊。还有神力流失……莉莉卡看了一眼伊尔的金色长发了然，他如今的头发还是金色的，三千年后却变成银白色了，或许就是失去神力带来的变化。
“你喜欢我的头发？第一次见面时你也一直盯着它看。”伊尔说。
“喜欢。”她直言。这可不是假话，初见伊尔还时他还是个需要自己照顾的神兽，那时她就很喜欢他的毛发，后来提出给伊尔剪头也是想再趁机撸几把。
伊尔见少女笑眯眯的模样，眉眼柔和了几分。
“听说你进了神学院，为什么不和他们朝圣呢？”
“我的神明不就在这吗，为什么要对着你施的幻影念书呢？”莉莉卡眨眨眼。
“你可真是……”他被逗笑了。
“是因为我没有想要向神明索取的东西，把希冀寄托于神明本就不切实际，”她的眸色微暗，又马上亮了起来，看着他说，“而且在我看来，人类与神明并没有什么不同。”
人类与神明并没有什么不同。伊尔有一瞬愣神，他从没听别人这么说过，世人憧憬他、爱戴他，不断向他索取，却忘了他从前也不过是一只普通的神兽而已。
这千年的时光日复一日，从开始的疲累到现在的麻木，他早已经习以为常，后来索性就待在神域，哪也不去，直到莉莉卡突然闯进了他的生活……
他欣慰地笑了，对她说：“莉莉卡戴尔，你……真的很特别。”
“你对我来说也很特别。”她眉眼弯弯。
天边传来了悠扬的钟声，这昭示着朝圣结束了。
“我要走了，神主大人，这园子里的花就当是你帮我把头发变回来的回礼啦。”她提着裙摆，小跑着离开了。
神明看着少女蹦蹦跳跳的背影淡淡一笑，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不见后才收回目光。
放学后，莉莉卡想起了神域的花，伊尔来得很快，她只来得及让庭院的花朵盛放，他这么喜欢花，要不找个机会让神域的花全开了吧。
机会啊，当然由自己创造了。
她一回到家就跟着书画了向神明祈愿的法阵，这还是她第一次向神明祈愿来着。虽然神明不一定能听见所有人的祈愿，她也根本没想过伊尔会回应，只是自顾自唱起了复苏的曲调。要让神域所有的花开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花了好多灵性力，直到嗓子有点疼了才停止唱歌。
从前也是如此，当时自己还小，唱完直接昏倒了，现在倒还好，似乎来到过去后，灵性力突然就变得更强大了。她站起身倒水，却被门口的身影吓了一跳。
“伊尔？”莉莉卡没想到他会亲自来。
“神域传来了歌声，花就全部开了，我知道是你，所以就来看看，你……”他欲言又止。
“一点小心意。”她眨了眨眼。
“别人开启法阵都是为了让神明实现他们的愿望，而你却……给神明送礼物？”伊尔苦笑。
“伊尔，我说了，你是我的朋友，这只是作为朋友为你做的最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要是介意的话，就把我也当作你的朋友吧。”
朋友啊，他反复咀嚼着两个字，最后缓缓说了声：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