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期沉默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太久没有回应了,夜已经很深,风卷着寒气从窗外灌进来,单屿冷得打了个哆嗦,感觉到一阵困意,干脆不问了,转身就要上楼。
“是的,”谢云期冷不丁地开口,“和你也有关系。”
和我?
单屿瞬间收起那副无所谓的表情,他眯了眯眼睛,正色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谢云期不置可否。
“你猜到了。”他笃定地说。
这下换单屿沉默了,他确实猜到一些,先前附身在闫三身上的小宇和附身在村长身上的那只鬼,给人一种太熟悉的感觉了。即使现在的单屿已经感受不到这些鬼身上的气息,但是在那晚他们在木屋里传输灵气和密谋的时候,桌上扑面而来的冷气和被打碎在地上的传输工具上还是有着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让他想起之前打过照面的一只鬼,应该也是这个组织里的。
单屿不太了解他们这些鬼的组织,非得抱团凑在一起,凑一块也就算了,他有幸瞻仰过一次,神神叨叨的,还等级森严,上级送达了什么指令,下级撸起袖子就是干。
“我之前确实是这个组织里的,”谢云期说,“后来我们族人莫名其妙地惨死了,死在荒郊野外,死之后身上的所有灵气都被吸干了。”
——只有神,才是最需要灵气的群体。
“然后我就怀疑上了神族,我一直在调查这件事情。”
“闫三身上有一股神的气味,和很浓厚的怨气,”谢云期顿了一会,“我没想到还可以遇见你。”
听谢云期这么说完,单屿沉思了一会,他有着一双很秀气狭长的双眼,认真思考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向上看。没一阵子他就笑了,“不是故意来找我的。”
他假装漫不经心,“我还以为你怀疑我也参与干了这件事。”
两人相对无言,单屿只看见谢云期很坚定地摇了一下头,在低自己几层台阶的地方仰头看向他,目光直直地看进他眼底,“我是说,我担心他们欺负你,所以和你有关系。”
单屿:……
我靠,开什么玩笑,担心我?
他正想反驳,然后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境况——确实应该担心一下,毕竟他遇到什么问题了也只会先用他那遁地符跑路。
“谢谢。”他干巴巴地应了一句,就也没有回头,直接回屋睡觉了。
*
江城是一个还算发达的小城市,但是到了深夜,在街上游荡的人也不多了。
距离热闹的街巷很远的一个小角落里,四周的居民楼一片寂静,这附近连一盏路灯也没有,只有月光微微照亮眼前的一小片景象。
“你也不和他打声招呼就直接走了?”是一个很清亮的女声,她话音里略带调笑,“我就说他肯定认不出来你吧?”
被她调侃的人正是谢云期,他一改之前在单屿面前的形象,冰冷而细微的冷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只是微微靠近他,就能感到一股阴冷,他绷着嘴角,抬起深邃而阴沉的双眼扫了她一下,“陆斩月,你很闲?”
陆斩月看上去并没有被他的气场吓唬到,她穿着一身干练的便衣,束着很高的马尾,听完他的话,撇了撇嘴,暗道无趣,“说吧老大,要我做什么。”
“你去帮我看着单屿,他应该会有危险。”
陆斩月:……
“你为什么不亲自去?”她感到一阵无语,大半夜紧急把自己叫过来,害得她没睡上美容觉,“居然只是为了说这个。”
“我要去找掌控这块区域的神,”谢云期说,“应该很快就可以解决了。”
“事情有进展了?”陆斩月点头应下,随后略带期待地看向他。
谢云期不言,他身前的地板突然被一块黑色吞噬,根根粗壮的链条从里面钻出来,拽着一个伤痕累累的人,拖到地上。
是于武。
*
单屿睡醒了之后才发现谢云期早就已经走了,他漫不经心地踱步到隔壁客房扫了一眼,就看见被子整整齐齐地叠好,这里就好像压根没有住过人一样。
看上去就很讲究。
他下楼吃完了饭,就领着闫三和树怪和村长道了别,拿上闫三之前许诺给他的钱放回包里,他认真地数过了,还真不少,应该是他们一家人的存储,单屿就只拿了一半,剩下的留给了小姑娘。
他想了一会,还是郑重其事地和他们交代了一句,“在我这边干活,工资是分成的,没有客人就是打白工。”
两只鬼点头如捣蒜。
“有问题了就找我,没活的时候你们只要把店看好就行了。”
两只鬼仍旧乖乖地点头。
“好了,”单屿满意地点头,“你们可以走了,闫三带路。”
两只鬼一脸懵地转头就走。
没过多久,闫三就又折返回来,她小声问道,“你不回去吗?”
“不回啊,”单屿摊了摊手,转头一想又觉得他自己的这种行为貌似有点不负责任,又补充了一句,“等我过几天再回来吧,我有别的事,你们先把店看好就行。”
闫三又是应下来了,单屿目送着他们离开,自己一个人看着眼前巨大的石头,上面写着“泉泽村”,突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忘记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这个地方这么偏僻,他得走到什么时候才能有交通工具啊……
单屿突然开始有点怀念谢云期了,起码他可以掏出一张大毯子当代步工具,瞬间就可以飞好远。
而自己只能靠徒步走。
他叹了一口气,正做好心理建设打算自己走到附近的什么车站,看看坐车可以到什么地方,就突然想起谢云期昨晚还送给了他一个小袋子。
说不定里面就有什么可以让他少走几步的符纸。
于是单屿火速从包里掏出那个布袋,迅速拉开,只看见里面只有一张卡和一个盒子。
卡的背后贴了一张纸条,上边写着一串数字。
而他打开那个盒子,里面躺着一块很轻薄的砖,一摁还会亮。单屿捞起来掂了两下,居然是手机。
没送符纸,单屿叹了一口气,这下真得自己走到车站了。
*
偏远地区的车辆一个小时基本上也只经过几辆,单屿腿都等麻了,才终于有一辆看上去破破的大巴车停在车站前,他从包里摸出一枚硬币丢进筐里就上了车。
他扫视了一遍车内的景象。
按理说,这个站点应该没什么人的,有应该也是一些乡下村里的老人家,这辆车的最后一排却坐着一个很年轻的女人,扎着利落的高马尾,单屿都不用自己可以感知灵气的能力就知道她是一只鬼。
她的腿看上去就像是被外力狠狠撞过,有点畸形,长着一张看上去就做事就很利索能干的脸。
似乎感受到别人的视线,她淡淡地转过头,冲单屿挑了一下眉,“嗨。”
单屿:……
又是认识的人了。
他不禁有点怀疑自己,自从变成凡人之后,到现在,已经不知道撞到多少老熟人了,还记得的不记得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认识这么多人。
“嗨,好巧。”单屿僵着笑容回了一句。
他认识的那个组织里的人,正是眼前的这名女子,当时的单屿正打算翘课来人间玩一趟,那时还有修仙的人和江湖,鬼也遍地都是,不像现在这样死后幻化成鬼的人少之又少,大多数都是之前一直留存下来的。
单屿只是路过,看到有一个擂台,大多就是用灵气对决,决出最强的一位冠军颁发奖品。
本来对于这些他都不是很好奇,没想到坐镇擂台的女子却一眼就看到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到他面前。
单屿:……?
只见那人一个掀掌,凝聚了浑身的灵气就向他而来,一边追着他一边问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单屿已经不记得了。
他不想节外生枝,被林初晓知道自己翘课出门玩,于是就没怎么还手,只是一路躲。
后来才知道他是组织下派给眼前这人的任务,只是因为他身上有他们要找的那只鬼的气味,就被这人一路追,后来他跑回神界这事才告一段落。
自此,鬼的那些神秘组织在单屿的记忆里就是一个很有病的形象。
思绪回笼,单屿有些头疼地看向眼前的这名女子——过去了不知道多久,她仍旧和之前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身上穿着一身便装,十分的果断利落。
他假装无事发生,正想找个离她远一点的座位坐下,就听见她突然说了一句,“你叫单屿吧?”
“嗯。”单屿只想快速把话题揭过。
“我叫陆斩月。”
“好。”
“你要去哪里?”
单屿干脆不接话了,因为懒得理,早知道坐上这趟车会看见这人,他宁愿站在原地再把腿等麻一会上下一辆车。
陆斩月见他不说话,还是识趣地也不再提问了,气氛泛起一阵沉默,单屿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研究手机。
过了没多久,大巴车似乎到了下一站,车身晃晃悠悠地要往路边靠,还没停稳,单屿就莫名察觉到一股危机感,他猝不及防地感到后背一阵发凉,迅速弯下腰。
一道破空声在耳边响起。
——那是一股灵气,擦着单屿的身子,狠狠地击打上车窗,窗户应声而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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