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国强抽出纸巾擦脸，嫌弃地说，“让我说中了也不用给我洗脸。”
“什么说中了，我跟他一点乱七八糟关系都没有。为什么这么问啊爹？这也太离谱了。”
江国强半信半疑。
江昭赶紧解释，“小姑娘的事情不是帮他，是我觉得那姑娘好惨。至于林文功，他对我有恩，我帮他是应该的啊。”江昭说，“就算抛开恩情，林文功本人也值得拉一把，他和您很像的。”
江国强一挥手，斜楞着眼睛看她，“别给你爹戴高帽，你爹小学都没念完。”
“我说真的，我见过的人里面，他最像您。
我跟他认识是因为我额外想学点儿数学，有一次他上着课就晕了，去医院检查，一身累出来的毛病。
我刚刚跟您说了，他家里是个无底洞，他从小就打工赚钱，还能考上大学保持物理系第一名成绩，这股心气和您很像。他人也很好，后来我不用他了，他还帮我打跑了李思安，特别热血仗义。
这人很值得帮的。
我以前就想着，要是您年轻时候有人愿意拉一把就好了，也不至于到处碰壁，被那个造价师骗。
我想帮帮他，但林文功唯一一点不好就是忒倔，他本来拿了很厉害的机构全奖名额出去读博，遇上他爸撞人这档子事儿，一定要还我钱，不念书了。
爸，他真的很会念书，不继续念可惜了，我现在就是不知道怎么才能劝的动他。”
江国强点点头，“你这个想法很好，关键的时候拉一把比什么都有用。你没有兄弟姐妹，要多发展朋友，互相扶持。但是江昭你要小心，这种人心思重，未必像你看的那么简单。”
江昭认为林文功清澈如泉水，也没反驳。
江国强看出她不以为意，从江昭短短几句描述中，江国强就察觉几处刻意，林文功一个大小伙子，就那么正好在江昭面前晕了？江昭出事儿那个时间，林文功怎么就恰好路过？
江国强心里想着，面上分毫不露，对江昭说，“这么优秀的年轻人，我还真想见见他，上次那事儿之后就该见一面，太忙了。”
江昭挺高兴，很想让她爸爸看林文功有多好，帮帮他。
江国强哈哈大笑，“你这是要救风尘啊。”
江昭不爱听，“什么风尘，人家清清白白的一小伙子，我这是伯乐识千里马。”
江国强含笑看着她，心想，还是小丫头，爪子嫩着呢。
视频牵扯到林文功，碍着之前的事情，江国强没有追究他。但是给江昭泼脏水，打的是他的脸，江国强也不可能悄没声就忍了。
之后没几天，赵素芹莫名其妙被撞断了腿，她大儿子被人收拾了一顿。
·
林文功最近一边实习一边改简历投秋招。
他投的全是驻外工作。名校毕业，成绩好得亮眼，大学期间杂七杂八打了不少工，肯吃苦，愿意常年驻外，不怕危险战乱国家，他是最容易找到工作的那种人。
不是只有出去读书才能摆脱林家，出去工作也一样。
江昭告诉他江国强想和他见面，林文功沉默了一会儿，答应下来。
林文功去赴约那天赶上降温，十一月初，天黑的早，这座城市冷风冻脸，他坐公交车到了一座玻璃幕墙大厦外，这是江氏旗下一座综合体。
林文功打工曾经路过很多次，从来没进去过，里面香槟色灯光下的一切看起来遥远而陌生，落地玻璃闪过的冷光照着他苍白的脸。
林文功使劲揉了两把脸，血色迅速浮现又迅速消退，他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办法。
“学长，这里。”
穿着白色风衣的江昭从旋转门走出来，向林文功挥手。
江昭有段时间没见到林文功，偶尔联系，林文功总说自己在忙，她不好多问。今天见面江昭就觉得林文功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电梯里，她对林文功说，“学长，你不要紧张，我爸爸性格很豪爽，你见到就知道了。”
林文功一进包厢，就感受到了强大的压迫感，沙发上坐着的中年人目光盯着他打量，毫不掩饰来自上位者的俯视，像一头正值壮年的老虎。
“爸，这位就是林文功学长。”
江国强大笑，说，“我女儿原来是看脸的呀。”
“爸！”江昭脸唰地红了，对林文功无奈地说，“我爸爱开玩笑。”
林文功很平静，“江叔叔好。江昭应该是看我太穷了，给我机会补课赚钱。”
“行，不错。”江国强以为那种家庭出来的年轻人会束手束脚，现在看着还有点儿意思。
席间，江国强像是寻常长辈，关心林文功之前经历，偶尔说说自己年轻时候峥嵘岁月，中间有江昭穿插打趣，不可谓不和谐。
江国强还说起自己给林文功转账的感谢费竟然被退回了，今天他才听人汇报上来，这就给林文功转过去。
林文功拒绝了，“举手之劳，不用了。”
出乎江昭意料，江国强竟然真的没有再说给林文功转账的事情，这话题就轻飘飘过去了，转而问起林文功日后打算。
江昭叼着丸子忽然感到一丝不寻常，她今天牵线搭桥是希望江国强亲眼见到林文功本人有多么优秀之后，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林文功人生大有可能，激励林文功继续读书，并且最好资助林文功后面的求学生涯。
但现在好像哪里不对劲。
林文功回答，“我在准备秋招，已经有公司意向签合同，江昭借了我很多钱，我之后一定还给她。”
江昭不知道林文功已经找好工作了，匆匆咽下丸子，“那些钱不用你还，那些钱是给付梦……”
“哪个公司？在燕市还是外地？”江国强问。
林文功说了一个央企的名字，“不在燕市，外派去非洲。”
“非洲？”江昭一惊，放下筷子，“学长，你去那儿干嘛？不行，非洲条件太苦了，你别去。”
“有志气。”
江国强向林文功投以赞赏的目光，“年轻人，要有闯劲儿，安逸久了就废了。”
江昭看向她爸，意思是不要帮倒忙。
江国强话锋一转，“非洲确实苦了点儿，要不你来江氏？你不是要还钱吗？你在江氏上班，以后每月从你工资里扣钱就行了。你要是愿意，明天就去人力那儿签合同。”
江昭难以置信，“爸，您……”
江国强抬手制止了江昭余下的话，看向林文功。
林文功没有立刻答应，他平静地说，“江总，我情况比较特殊，家里人可能会上门闹事，给您带来麻烦，如果您不嫌弃这一点，我明天就去江氏。”
江国强格格一笑，“这地方还没人能找我的麻烦。”
“好的江总，我明天去报到。”
·
江昭本来满怀希望，现在林文功不仅彻底不升学了，还要去他家打工还账。
一席饭她魂不守舍，林文功离开时，江昭追出来，“学长。”
林文功站住脚步。
江昭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她爸爸提出的还钱方案，让林文功打工，这事儿不地道，但她没法指责她爸，只能张了张嘴，无力地说，“学长，抱歉。”
林文功笑了，“抱歉什么？现在我不用去非洲了，这是好事。”
这算是哪门子好事？
江昭抹了把脸，“学长你不用把我爸的话放在心上，他年龄大了。你听我的，就出国念书，我供得起你生活。
当初那七十万不是我替你们家赔的，属于我好心人主动给小姑娘捐赠，和你没关系，你不要算在自己头上。”
江昭说完，鼓起勇气看向林文功，林文功眉目舒展，寒潭似的眼睛里甚至难得有几分笑意。
太诡异了。
江昭心里发毛，“学长，你是不是受刺激了？你别往心里去，我会帮你。”
人在受到重大打击时会疯掉的，江昭见过几个生意失败精神失常的富一代和富二代。
发生了小规模社会性死亡，家人闹事等等破烂事，林文功能扛到现在已经很坚强。
“学长，你别吓我，你难受就哭，别憋着。”
“我哭什么？”林文功失笑，“江昭，刚刚我已经加上HR微信，签了协议。”
江昭张大了嘴，梦游似的说，“你应该去读书……”
“每年几百万大学生毕业，很多人毕业就找工作，很正常。江昭，你不要同情我。”
林文功说，“我很感谢江总能给我这个机会，很愿意去江氏工作。”
林文功没故作无事，更不是言不由衷，他心里确实轻松，甚至有几分窃喜。
按照林文功最初的设想，他会在国外努力挣钱申请奖学金，再兼职赚钱。
如果他有万一的幸运，或许可以一直躺在江昭的联系人名单里，有机会在地球另一端看到她的生活。
如果他有万中无一的幸运，或许他可以做出某个项目，获得钱和地位，而那时候江昭还没有结婚或者因为某些原因单身……这是他在无人的夜里才敢做一次的最大胆的梦。
后来，他打算出国工作，自知和江昭之间连他能做的梦都没了。
他不敢接近江昭，而现在江国强给了他可以名正言顺和江昭产生联系的机会。
去江氏工作不代表能和江昭一起工作，他心知肚明。但是好歹多了可以偶尔见到她的可能性，或许日后还能见面打招呼。
——他以前做梦都不敢梦的幸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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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