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功，你个大骗子！”

林文功被堵住时还有十五分钟上早八，食堂门口人来人往，正是一天当中人最挤的时候。

女生高亢嘹亮一嗓子劲爆开场白，激得困成狗早八人全精神了，学生们不顾早八即将迟到，纷纷停下脚步观望后续。

一群人目光炯炯，孙涵娇更有底气了，一跺脚，YSL 高跟鞋在地面蹬出清脆声响，单手叉腰，仰着巴掌小脸指着林文功鼻子说，“林文功，你骗我，你丫还说不谈恋爱！”

林文功目不斜视，拎着包子径直绕过她，从她眼前走开。

孙涵娇又气，又被他这副谁也不理的样子勾得心痒，自从上个月偶遇林文功之后，她花不少心思琢磨这个人，挂表白墙，发动小姐妹，找到林文功学校和专业，搞到了手机号。

但林文功像块石头，她加微信一直没被通过，林文功在她好友申请只回复了一句“不谈恋爱”就再没下文，孙涵娇早打听到林文功家境不好，送奶茶送电脑，被拒绝，直接拿钱砸，开出高价也没砸出来。

要是个知情识趣的，孙涵娇养两个月过了瘾也就算了，偏偏林文功端着姿态，颇有几分高岭之花的意思，孙涵娇更感兴趣了。

她正兴起，和小姐妹放出豪言壮语，势必把林文功弄到手上。现在知道林文功居然跟别人混一起，她的面子往哪儿搁。

小姑娘非常不高兴。

“我一个月给你两万，你当我男朋友，不，五万。”

吃瓜群众发出惊呼声。

林文功继续往前走，孙涵娇紧追不舍，大张双臂拦在林文功面前。

林文功撩起眼皮，说了第一句话，“让开。”

“哥们儿牛逼！”人群里不只是谁喊了一嗓子。

“林文功，你！”那么多人看着，孙涵娇跌了大面子，气得粉底遮不住脸上涨红，“你上学打工累死也赚不到跟我那么多钱，你最好识时务……哎？你！林文功！”

林文功扫了一辆共享单车，跑了。

“你王八蛋！”孙涵娇对着他的背影怒骂。

·

原计划去图书馆做事，被孙涵娇大庭广众拦下闹一场，林文功不想给人当猴看，出学校了。

电话响的时候林文功正在蹭 M 记空调写代码，写到一半被打断的感觉并不好，电话另一端的情绪更不好：“你刚才干嘛呢？怎么不接电话？”

“说。”

变声期男孩的公鸭嗓刻意夹了起来，“三哥，我想要个手机，你给我买呗。”

“你有手机。”

“那是二哥用剩下的，壳都掉漆了，同学都笑话我，你给我买新的，我要苹果。”

林文功挂了电话，继续写。

一会儿手机再次震动，林文功重重按下键盘，接通电话。

“老三，你弟弟又找你来着吧，妈说他了，不让他老找你。他小，不懂事，你好好上学，甭跟他一般见识。”

林文功没说话，屏幕上“error”跳动。

赵素芹等不到他回话，只好说，“老三，你弟下半年该上高中了，大福贪玩儿，老师说他考不上高中。唉，可他得念书啊，我跟你爸寻思着砸锅卖铁也要供他，家里钱太紧了。你妹那中专又要交学费，她念的学也不好，回头让你妹下学，你那儿再拆出点儿成不？把你弟学费凑上。”

林文功捏捏眉心，“他考不上高中怎么念高中，也去中专？”

“去中专怎么行？”赵素芹说，“有法子上高中，交择校费就能上私立的，县里就有。”

“你大姐是个窝囊废，妈是指望不上了，你二哥自己个儿都顾不过来，咱家就培养你这么一个大学生，你可不能不管他啊，大福是你亲弟弟。”

林文功听这些话听得耳朵起茧，“多少钱？”

“……五万。”

“五万？”

林文功一路读书免学费，有奖学金，他不知道世上竟然还有要交五万块钱的中学。

赵素芹的声音弱了，“择校费五万，学费每年三万。”

林文功说，“他自己不学，念高中有什么用？让他去念中专。”

“怎么能念中专呢？你念了高中考大学，让你弟弟念中专，你脊梁骨都要被人戳断。他就是小，贪玩儿，他聪明着呢，不比你笨什么。到了高中他一好好学就追上来了，也能考好大学。”

赵素芹说着又开始念秧，“唉，家里没人家条件好，供不起。实在没办法，就让你妹妹下学，出去打工，再凑一凑……”

“不行。”林文功打断了她的话，“林燕继续念书，不然我一分都不会给林文福。”

“那你弟呢？”

林文功没说话，吐出一口气。

赵素芹反应过来，连声说，“好好好，你也不用太着急，八月交钱就行，还有俩月呢。大福，大福，来谢谢你三哥。”

林文福嘴里不干不净地嚷着什么，隔着电话只能听见手机，赵素芹小声说了他两句，林文福声音更高。

“妈，没事我先挂了。”

“哎，哎，你忙。”挂断电话之前，赵素芹小心翼翼问，“那什么，苹果多少钱呀？你弟老闹腾要，要是不贵就给他买一个得了。”

林文功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他两臂支在桌上，头颅深深埋进去。

表白墙的帖子他也看见了，别人发给他的，说你居然脱单了。

林文功立刻否认了这件事，他看到帖子里的照片，还有那些攻击的话，他联系管理员删帖的时候，对方告诉他已经按当事人要求删掉了。

江昭看到了。

他很担心江昭因此不用他。他无所谓别人说他穷不穷，只是不想被误会他和江昭是什么男女朋友，江昭是他雇主，他不想让雇主因为这种事不高兴，失去一份收入可观的兼职。

林文功平时代做作业，写代码，有活儿就干。给江昭补习的活儿算得上最轻松，四个小时三千块钱，甲方还脾气好事情少。

五万，八月之前，至少五万。林文功计算着，如果失去在江昭那里的工作，他该从哪儿凑上这笔钱。

微信里有人问他接不接急活儿，林文功回复接。

他太需要钱。

·

第二天周六，江昭准时出现，林文功一如往常讲题，有问必答，江昭偷偷观察他。

林文功讲题到一半，发现江昭在出神，笔尖敲敲草稿本，“专心。”

“哦。”按照江昭目测，林文功一切如常，江昭想他应该没看到表白墙上的坏话，按照他讲的办法继续改题。

但是她确定了一件事，不是人家拍照技术好，刻意美化男神，而是林文功长得好，甚至还有些不上相，她之前没注意过他这么帅而已。他身上散着淡淡香皂味，白色 T 恤被洗的太多次，已经有些垮了。

其实很奇怪，江昭给钱真的不算少，四小时三千块，但林文功还是穿着破了一个小洞的 T 恤。

江昭脑海里突然闪过她在表白墙看到的留言。

课程结束，江昭转钱，林文功没有像平时一样收书就走，他站起来，对江昭说，“表白墙的事情非常抱歉，我不知道有人发到网上……”

“不怪你啦学长。”话没说完被江昭打断，“偷拍又不是你做的，你也是受害者，不用道歉。”

林文功平时收拾很快，个高腿长，江昭走路快，二人正好一起出去，但是今天林文功两本书收拾五分钟，走路慢了一些，走在她后面。下楼之后林文功没走正门，从另一侧的员工出入的通道离开。

江昭向林文功挥挥手说拜拜。

林文功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江昭给中介发了一条消息，“暂时不找补习老师了。”

中介回复很快，“这边老师一小时六百，您要不要试试？”

江昭婉拒。

她的照片上了表白墙当天，江昭就联系了家教中介做换掉林文功准备，但是今天林文功态度很诚恳，又看起来很需要钱，江昭决定还是不换人，她也不想一个个试课麻烦。

·

江昭平时不在学校活动，周一才得知表白墙事件居然还有后续——物理学霸被隔壁小富婆高调示爱，众目睽睽下提出天价包养，学霸骑小黄车出逃。

那天目击者很多，传到江昭耳朵里，孙涵娇开价在大家嘴里已经涨到了十万一个月了。

江昭震惊，这和看小说有什么区别？他逃！她追！他插翅难飞！这就是青春文学现实版啊！

女同学手支着下巴，怏怏不乐，说小富婆好跋扈，只会拿钱砸人，还好林学长有骨气。

江昭和江国强吃饭的时候还分享了一下这个八卦，只说了富婆拦截林文功的部分，略去自己和林文功交集。

江国强不能理解，说一男的还能值这么多钱？

江昭说，“那可是长得好看的学霸，物理系第一名，脑子就值不止那么多钱。”

江国强说那就是个书呆子，不抓住机会跟富二代结婚，他到社会就知道一个月十万多好了，后悔都来不及。

江昭说莫欺少年穷，“现在几位科技新贵全是名校高学历出身，脑子还是很值钱的。”

江国强狐疑打量江昭，“你不会也喜欢他吧？”

“那谁不喜欢？我要是有个高智商的大儿子，您高不高兴？反正我高兴。”

被江国强呼噜一把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