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人翻了个身，瞬间坐起身，紧接着床头灯被打开。

“谁？”林文功声音冷淡又厌恶。

“是我。”

他的反应太快，不像一个醉酒的人，连个睡着的人都不像。

江昭悄悄来看一眼，不惊动他的计划失败。

此时进退不得，江昭颇为尴尬后悔，端着水杯站在门口，眼睛看着地面，不自然地说，“我过来看一眼，你晚上记得侧躺，不要平躺。你要不要喝水？”

林文功一直没睡着，酒精并不能催眠，只能让他头疼，他在想以后怎么办，这一场婚姻让他和江昭之间距离更远，他要想出办法弥合。

门开的时候他万万没想到会是江昭，还以为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

但是江昭为他端来一杯水。

淡粉色的丝绸睡衣贴在她身上，长发披散，她一手拿着杯子，一手还搭在门把手上，站在门口，脚趾因为紧张而微微蜷缩，像一只走失的幼兔。

新婚之夜，只有床头灯的昏暗光线。他觊觎了几百个日夜的人深夜关心。

林文功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喝多了。

迟迟没等到他回复，江昭微微偏头看向他，目光疑惑，“学长？”

这个在平时寻常的称呼像一锅热油泼进烈火，神智被轰然烧得干干净净，分不清此时是真实还是又一个溺死他的梦境。

他掀开被子下床，柔软的蚕丝被落地的声音和扔掉衣服很像，一步步走向江昭，像曾经在山林里走近他捕获的猎物。

江昭没有经历过这种时刻，除了不知死活的李思安，没人敢对江氏大小姐露出不敬，即使追求也是彬彬有礼，而她一直相信李思安那天只是出于羞辱她的目的。

此时一切于她太陌生，但凭借第六感察觉到了危险。

林文功盯着她的眼神和平时完全不一样。

她说不清哪里不同，但她下意识退后半步。

水杯放在高几，她匆匆说，“学长，没事了，晚安。”转身想走。

一只手攥住她的手臂，掌纹粗粝，手心灼热，烫得她微微瑟缩，江昭立刻想抽出来，没成。

“江昭。”林文功沙哑着嗓子叫她的名字，酒精和**让他的声音比平时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瞬间，像被电流打过经脉，江昭脊背发麻。

空气似乎稀薄了。

手臂内侧的软肉被人轻轻蹭了一下，茧子磨着皮肉，有些疼，她呼气吸气，勉强稳住心神。

林文功状态不对。

江昭没有再躲，反而抬手探向他的额头，“学长，你是不是发烧了？”

·

第二天一早，江昭睁眼看见陌生的装潢，心里先是一惊，然后才想到自己结婚了，住在婚房里。

昨晚林文功没发烧，她找医药箱给他量了体温，大概单纯是因为喝了酒身体比较热。

大半夜扰人清梦，她以后不要这么莽撞了。

她长出一口气，换好衣服，拿着电脑下楼。

希望林文功还没睡醒。

下楼的时候闻见煎蛋的香气，厨房里传来动静。佣人却站在外面。

“江昭。”林文功端着三明治绕出厨房，把盘子放在餐桌。衬衫外面系着围裙，肩宽腿长，清晨阳光下很养眼。

此时此刻，江昭对自己已婚身份终于有了实感，她就要和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在一栋房子里生活。

江昭也说不好自己为什么抗拒，其实没必要，事情都到这一步了。

昨晚她已经去看过人家，再冷着也没意思。

她调整心情，慢慢下楼，走到林文功面前，抬头露出温和笑容，“谢谢学长。”

林文功一夜不成眠。

那杯水让他有了微小的希望。他希望那是一个好的开始。

他一大早就起来做早餐，他不会做饭，煎了蛋，组装好三明治，看着也算像模像样。

尝了尝，自觉味道还可以。

“学长，你不用做早饭，我忘记和你讲，有厨师做饭。”江昭咬了一口，不能说难吃，反正也不太好吃，“挺好的。”

林文功没错过江昭的表情，知道自己做的不好。

他上一次做饭是小时候在家烧大灶煮粥，林家做饭，熟了就行，这些年他吃饭只为果腹，江昭不是。

这个开端让他感到挫败，“别吃了。”

江昭三两口解决掉，“学长，你昨晚喝酒，今天在家好好休息。”

林文功有些高兴，他想可以一起做点什么，或者什么都不做，他能看到江昭也很好，又听江昭说，“学长，我今天要去学校，写论文时间紧张，我最近就在学校那边住了。”

大门开合，江昭背着包开车走了，林文功设想过他已经因为和江昭结婚而彻底失去了她的信任，他会努力，在相处中让她看到自己真心。

但是没想到，两个人结婚之后，江昭连相处的机会都不给他。

偌大别墅空空荡荡，只有佣人轻手轻脚收拾碗碟的声音。

林文功低头看见身上的围裙，忽然觉得自己滑稽。

他去了公司。

江氏离这里很近，江家给林文功买了一辆车，他选择步行上班。

之后半个月，他没有见到江昭，他试图联系江昭，需不需要继续补习建筑。

江昭回复很快，措辞客气，说她写论文比较忙，先不补习了。

林文功提出可以帮她写论文。

被江昭拒绝。

林文功人生当中主动示好的次数很少，他连共同话题都找不到。

别人嘴上说新上任的林总连新婚也坚持上班，年轻人很努力，吾辈楷模。

背地里议论纷纷——新婚夫妇两处分居，背后必然好不了，豪门赘婿不好当啊。

连江国强都知道了。他看到林文功照常上班，放的婚假一天没休，竟然住在公司。

这可不行。

这天周五，江国强把江昭叫回来，问她打算拿林文功怎么办。

江昭不解，“已经结婚了啊，现在不是挺好吗？”

“你还知道结婚了，你一人住公寓那儿不回来？你一礼拜就两天有课，我知道。”

“我最近写论文，忙。”

“别找借口。”江国强说，“这么搁着不是事儿。你回去住。别冷着小林。”

江昭没吭声。

江国强颇为惊讶，“你不回去？”

江昭说哎呀您不用管了，我心里有谱。

“你有什么谱？江昭，你不会还拗着劲儿呢吧？”江国强看她低头不说话，还真是。

他知道林文功喜欢江昭，更知道江昭对此全然无知。

江国强本来乐见其成，林文功多大脸，容他留在江家已经是给他脸了，凭什么还让江昭也瞧得上他？现在看来，不说不行。他一把年纪为了孙子当情感导师，忍着牙酸给闺女讲，“林文功心里有你。这点儿事儿我还看得出来，你好好过。”

江昭噗嗤一笑，摆手说，“您可别逗我了，行，这事儿您容我缓缓，肯定有个交代。”

江国强没想到她这个反应，“林文功喜欢你。你别不信。要不然你爹我也不会选他跟你结婚，这小子就是不说，他心里一直都有你。”

江昭笑得无奈，“爸，我认识他也不是一个月两个月，他要是喜欢我，我能看不出来？我不漂亮也不聪明，他喜欢我哪点啊？”

江国强听她这话不乐意，“你怎么不聪明漂亮？我闺女最好看。”

“行行行，我最好，都是别人没眼光。”

江昭起身，给江国强按揉肩颈，“但是爸爸，谁和我结婚都是为了您，那些姑娘喜欢您什么，林文功就喜欢我什么。您可别被蒙蔽了。”

江国强自己对女人没什么情，没想到江昭在这点上随了他了，这样也好，要是江昭被小白脸迷了心神，他才要发愁。

但他还要孙子呢。

只好换个角度，“我对那些姑娘可都挺好的，都负责了，没有把人弄到手白白撂那儿的道理，这点你不如你爹。

再说，李思安那事儿还是人家帮的你，我可听说了，李慧明里暗里没少为难他，你负不负责？”

江昭动作一顿，奇道，“李慧隔着部门和项目还难为他？”

江国强哼笑一声，“打他来江氏就没停过。”

“他还真没跟我说过。”江昭小声嘀咕。

“他见的着你吗？想说都找不着人。太不负责了小江。”

江昭觉得不对，“爸，您原先不是对他有意见，不愿意我对他好吗？怎么转性了？

爸我得跟您说，我是您亲闺女，女婿不是亲的，您得分清楚谁远谁近。”

“用得着你说？”江国强白她一眼。“我这都是为了我孙子，结婚不就是为了孙子吗？

闺女啊，轻重缓急，心里有数不？”

江昭卡住了，“我再想想，做做心理建设。”

“我不管，我要孙子。”

江昭头大，“行行行，负责负责负责。”

·

当天晚上，江昭没回学校，她给林文功发消息问他今晚有没有应酬，几点回家。

林文功看到短息，有些懵。

同事很久没见林文功准点下班了，匆匆离开像有急事，于是众人今天下班也快乐提前，没人加班。

推开那扇白色大门之前，林文功的手停在半空。

这些天他翻来覆去想，结婚那天晚上，是不是江昭发现了他的意图，才会在第二天立刻搬走？

江昭为什么突然联系他？

会不会是那个何晟来找她表明心意？

江昭不要他了？

被冷了将近一个月，他想不到什么好结果。

一时竟然不敢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