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学长,你保大还是保小?”

“学长,如果我生孩子出危险,你保大还是保小呢?”

公寓里暖气开得很足,林文功端着汤推开卧室门时,猝不及防听见这句话,脊骨骤然发寒,他如同赤身站在雪地,一盆冰水迎头落下。

江昭抱膝坐在床上,背对门口,落地窗外,夜空下灯火稀疏,像一个要吞没光亮的黑洞。

“江昭,别胡说。”林文功放下盘子,“喝汤好不好?”

“学长,你保大还是保小?”

“江昭。”

江昭的背影一动不动。

“你不会有事。”林文功叹了口气,绕到江昭对面,半跪下,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他没发现自己手指细微的颤抖,“江昭,不要胡思乱想,你尝尝冬瓜汤,我还新学了紫薯饼。”

江昭不吭声,她眼皮红肿,盯着林文功的目光有种奇异地执拗。

林文功攥紧了她的手,喉咙发紧,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说,“医院没有保大保小的说法,都要保产妇,如果真有万一,江昭,你一定会平安。”

江昭轻轻呼出一口气。

“吃饭吧。”林文功语气近乎恳求。

江昭轻轻点头。

林文功如蒙大赦,要起身时听见——“如果我爸要保小呢?”

“学长,你也没办法是不是?”

林文功动作停滞,半晌,他说,“董事长不会这样做。”

江昭哼地笑了一声,从林文功掌心抽手出去。

林文功沉下声音,“江昭。”

江昭挑着眉梢,笑容嘲讽,“实话而已,说不得?”

空气凝结有如实质,沉沉压进肺叶,呼吸不得。

林文功败下阵来,他叹了口气,拉回江昭的手,“江昭,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我保证,没人能牺牲你。”

在江昭怀疑的目光下,他直直地盯着她眼睛,“董事长也不行。”

相较于坐拥亿万家财的江国强,林文功一无所有,如果那天真有意外,轮不上他做决定,但是,奇异的,江昭此时真被他说服了,似乎他确实有保护她的能力。

时隔两个月,她父亲喜气洋洋给她安排更多照护团队,她今天上午刚做完产检,只能是一个原因——她肚子里是个男孩。

那些照护不是来照顾她的,而是饲养员监护母猪接生。

她得咽下去,不然呢,告诉别人自己只是一个分娩的工具,用来传递江氏血脉,生下一个姓江的男孩?太不体面了。

最坏的情况未必发生,林文功骗她也好,真心也罢,至少此时愿意对她承诺在乎她。

江昭回握住他的手。

·

江昭的孕吐从初冬持续到入夏,毕业答辩时,江昭一定要去,但是一进学校就开始呕吐,只好申请远程答辩,终于毕业,当晚开始发烧。

江国□□跳如雷,骂江昭非要出门感染病毒。林文功要求医生给江昭退烧,不必管胎儿,被暴怒的江国强扇了一个耳光。

好在江昭第二天下午退烧了,此后被江国强下令不准出门。看着林文功脸上浮肿发青的掌印,她沉默接受安排。

孕吐折磨在某个清晨结束,江昭刷牙没有恶心,这让她如同重获新生。她的情绪随之好了很多,专门向林文功道歉,自己过去几个月情绪化太严重,让林文功受委屈。

她怀孕之后体重下降五公斤,而林文功降了十公斤,他每天陪她吃清淡食物还要做事,随时安抚她的眼泪,不可能不瘦,只有一副骨架支撑着衣服。

现在她不吐了,吃的下饭,终于可以都松一口气。

江昭提议林文功去工作,她有保姆照顾就可以。

她甚至不觉得自己还需要照顾。

林文功没有丝毫轻松,相反,随着江昭怀孕时间增长,他忧心更甚。

江昭的变化让他心惊。

她瘦得厉害,浮肿的身体上突兀支起一个弧度,肚子里的孩子似乎靠吸食母亲的生命力长大。

他想到幼年见过的开花的竹林,一夜开花之后,竹子迅速枯萎死去。

不详的联想使林文功噩梦,在惊醒之后,他第一次去寺庙求签祈福。

母子平安,或者,只要江昭平安。

·

怀孕让江昭吃足了苦头,临盆之际,江昭拒绝了江国强找大师算出的好时间剖腹产。

江昭决心要顺产,她不要任何选择时间体现什么乱七八糟命运的机会,她的孩子,只要到来就可以。

江昭个子高,骨架不小,但骨盆条件不合适,好在孩子并不算大,医生说可以尝试顺产。

但是孩子迟迟不入盆。

必须剖了。

手术那天下了大雨,灰蒙蒙天空蒙在混凝土楼宇之上,雨水冲刷着走廊玻璃,留下蜿蜒而下的痕迹。

“怎么还不出来?”江国强看着手表,心情激动,来回踱步,走廊的瓷砖都要被他鞋底抛光,计划着一会儿第一个抱孙子。

孙子,马上就要有孙子了。

一个留着他的血的姓江的男孩,以后他的家业的继承人,他这么多年折腾没折腾出来儿子,背地里别人说他赚钱缺德断子绝孙。他看着江昭怀孕受罪,也曾经担心过这个孩子是否能平安降生,是不是他真的不能有后。

可现在,他马上就要见到他的孙子了。

谁再说江国强没后,江国强挺直腰板大耳刮子扇他!

迎接金孙的喜悦让江国强志得意满,以后人生再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他看一眼林文功。

林文功靠着墙壁一动不动,盯着手术室上面的指示牌,头发已经被冷汗打湿。

——年轻人没经过事儿就是不行,江国强在心里摇了摇头。

医生出来时江国强快步上前,“怎么样,我孙子呢?”

医生袖口的血刺进林文功视野,他瞳孔猛地一缩,不详的预感笼罩了他的心头。

“产妇大出血,谁是产妇家属?快签字!”

江国强一怔,瞬间,林文功踉跄着扑过来,抢过医生手里的通知书签字。

每一笔都是抖的。

很快,更坏的消息传来。两小时前这个医院刚给一名大出血的病人做完手术,AB 型血存量不足,需要从血库调血。

林文功立刻卷起袖子,“我是 AB 型血。”

江国强血压暴涨,马上打电话找血,又发动公司的人来紧急献血。

林文功一次性抽了八百毫升的血,脸色苍白,冷汗打湿衬衫和床单。

很快,又抽了四百毫升。

医生拒绝为他抽第三次。

林文功冷声说,“抽,快。”

手术室灯依然亮着,江昭依然在生死一线。

在第三次抽血之前,血源到了。

消息传来,林文功要起身去手术室外等待,起身时头晕目眩,陷入昏厥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快给这小伙子输血!”

江昭的手术成功,孩子很健康。

林文功醒来后就拔下手背留置针,去看江昭,在走廊里迎面遇见笑容满面的江国强。

林文功无心打招呼,江国强叫住他,眼神复杂,末了拍拍他肩膀,“好小子。”

林文功略一点头,匆匆去病房。

ICU是不能探视的。

下一次时间是在晚上,还有六个小时。

江国强说,“小林,你去看看孩子。”

“孩子健康吗?”

“好得很,虎头虎脑的。”孩子出生之后就众星捧月,这孩子简直是江国强命根子。

“那就好,我不去了。”护士把输液架推到旁边,林文功坐在外面长椅上,一边输液,一边等待。

到时间,他获准从探视窗看一眼,江昭安静躺在病床上,安静,苍白,胸口微弱起伏。

林文功从来没这样后悔过。

·

江昭转到普通病房时并不知道自己曾经生死一线,醒来便急着见自己的孩子,小孩被抱到病房,他还在睡,看不出像谁,和江昭想象中大相径庭,她有些失望,孩子太丑了,画报上不是这样的。

江昭问林文功,“他健康吗?”

林文功说,“很健康,爸爸说他长得像你小时候。”

江昭轻轻地笑,“我小时候这么丑呢。”

她很快又没有精神,孩子被抱走。

她抬手摸了摸林文功的脸,“学长,你好憔悴。”

林文功握着她的手,额头抵在她手背,“我很想你。”

江昭有些不好意思,笑,“你哪里学的乱七八糟。”

一会儿,她又睡着了。

江国强安排几班护工守着她,林文功一直在医院陪伴,即使医生说已经过了危险期,林文功依然不敢放松。

为防止刺激病人,医生叮嘱恢复期不要说出血的事,是以江昭对自己曾在鬼门关前走一遭一无所知,只知道出院时林文功又瘦了十斤。

·

让母亲九死一生,父亲失血过多的孩子,大名江瑞元,这是江国强四处烧香求来的名字。

江昭本来想叫做江存仁,被江国强否决。后来江昭私下和江国强讲江林这个名字很好,江国强通通否决。

孩子的名字是大事,关系一生运气。江国强必要听大师的。

这个孩子身上什么都是大事,吃喝拉撒都是大事。江昭腹诽。

孩子的身体异乎寻常健□□龙活虎,能吃能睡,在同月龄宝宝里面体重和身长都很出色,江瑞元出生之后就有了大笔资产,许多人难以想象的天文数字,真正出生在罗马。

江国强说,整个江氏都要留给江瑞元。

但江瑞元似乎还是不满意,脾气很大,哭得时候好像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一样,震得房子要倒。

江国强本想把孩子带到自己身边养,笑得见牙不见眼亲自抱着金孙走,但是还没抱出大门就被哭得心慌,生怕孩子出事,只能还给江昭。

江瑞元很黏他亲娘,似乎知道江昭为他受了多少苦,生怕他娘不要他。

江昭产后虚弱,不能抱他,而江瑞元被她勉力抱过一次之后就再也不要育儿嫂碰,他身体强壮,哭声也嘹亮。

短短几十天,江昭的头发掉了不少。

林文功从小做大做事没皱眉过,但是对这个混小子束手无策,好在江瑞元允许林文功抱他一会儿,只是必须江昭在旁边安抚。

只要他醒着,江昭不在视线范围内,这个孩子便要全世界都听见他的不满。

一个孩子折腾得人仰马翻。

江昭和林文功好几天都说不上两句话,她略有余地倒头便睡,被这个孩子折腾的太惨。

林文功又请了假,他要在家跟江昭一起带孩子。出乎意料地,江国强痛快给他放了假。

只要求他在必要的时候到办公室,其余时间远程工作。

这其实并不是假期,林文功任务不因居家而轻松多少,他经常在孩子睡着时熬到深夜做事。

连育儿嫂都讲林先生真疼孩子,好多当丈夫的想尽办法躲带娃,林先生耐心难得。

孩子七个月之后,终于不再日夜闹得鸡犬不宁,大概愿意听一听话,林文功才去公司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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