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利驶入院内,融合了地中海风情的红瓦别墅呈现在眼前,墙面洁白,楼体错落有致,中央的法式玻璃拱门半开,室内的暖光从中泻出,庭前水池倒映着建筑的轮廓。
车辆停在庭院一侧的青石板路前,后排车门同时打开,王旭刚要随安律下车,想起什么似的坐回来,问司机:“老陈一起吃啊?”
“不了,晚上有约。”
“可以啊!天天约会不断。”他拍拍老陈肩膀,正要离开。老陈从后视镜里瞟向安律,确定她已走远,压低声,“刚才那个女的,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
“怎么样?美吧!光是看上两眼都让人回味无穷,要是能每天面对这样一张脸,不知有多美!”王旭收回幻想,朝安律的背影努嘴,“可惜喽,面前有尊大佛挡路。”
“要不帮帮你?”
“算了!人家护的紧,我要敢去,就跟我绝交。”
安律止住一个没由来的喷嚏,站在庭中大喊,“王旭……”
“来了!”他撑住腿准备起身,“算喽,算喽!现在还是爱妹妹多一点,回去小心啊。”叮嘱完下车穿过小路,快步向安律走去。
两人先后进门,大门正对的展柜里整齐排列着金灿灿的奖牌、泛着五色光的水晶杯,网球少儿组冠军、钢琴十级证书、医学院优秀毕业生……每个玻璃格都像一座精致的牢笼。
电子火焰在壁炉中跳动,桌上已摆满饭菜。爸爸正坐在沙发上看网球赛,见到两人扯开嗓子,“快点,孩子们到了。”
安律拖鞋一甩,窝进沙发,“妈干嘛呢?”
“打视频,医院那边有台急诊手术,找她问意见喽,已经打半个小时了,我让她不如回去。要是有监控啊,恨不得盯着人家做。”
“老东西,又说我什么坏话呢?”妈妈声音从楼梯上传来。
“你妈一会儿又问起来,你别跟她顶啊。”爸爸小声叮嘱,招呼两人一起走向餐桌。
饭桌上的和谐气氛果然没维持多久,母亲开口:“安律,你生**验的怎么样了?玩够没?什么时候回医院?”
“妈,我没在玩,我认真的。”
“学了十年医,跑去法院当书记员,诚心气我是不是?那工作谁不能干啊?能学到什么?天天给领导端茶递水?你要把大好前途浪费在那?”
“妈,你治病救人,我维护正义,有什么不好?再说我真的喜欢这份工作。”
母亲抬手表示无需多言,“年底辞了,明年赶紧给我回医院。你要不愿意在公立,私立综合也可以考虑。正好学点管理,回来处理集团的事。你不能老靠你哥兜底,药厂大大小小的事,现在都是他一个人在忙,哪还有精力管医院?你该长大了,也该学会承担了。”
安律有时很难分清自己到底是她的员工?还是女儿?有时她对待下属的态度反而更温和,她会关心实习生想去什么科室,会关心研究生想做什么课题,但从来没问过自己的女儿在想什么?永远是自顾自的讲,甚至不会抬头看上女儿一眼。
安律心里笑自己可悲,放下筷子,转向王旭,“哥,你喜欢管公司吗?”
王旭不明白她的用意,犹豫一番,“嗯…喜欢啊,怎么了?”
“那你喜欢打高尔夫吗?喜欢踢足球吗?喜欢你之前的女朋友吗?”
王旭被问的发愣,对自己要给出的答案不太肯定,想从她脸上看出点端倪,“……喜,喜欢啊…”
“从小到大,你们让我做过一件喜欢的事吗?”她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底泛起的酸意,“没有,我按着你们的意愿,考大学填志愿,哪怕兴趣爱好也是你们俩喜欢的。你们有没有问过我,我喜欢学医吗?我愿意学钢琴吗?我愿意学网球吗?”
屋内寂静,电视里,高速转动的网球击中拍心发出震鸣,球员们的喘息被紧张无声的气氛放大。一声戏笑突兀响起,“我还没听说过,快三十的人开始青春期了,你见过吗?”母亲询问安爸,语气中透着嘲弄。
安爸想做和事佬,给母女两各夹一只虾,“吃饭吃饭,食不言寝不语。”
此时,她终于抬眼看向女儿,“你以为要不是这样培养你,你能有现在的样子吗?会有这么多选择?你应该感谢我们,能给你这样的条件,创造这么多机会……”
安律扯动嘴角,指尖摩挲颈前的戒指,“是,我在很多人羡慕的家庭里长大,可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也没为热爱的事争取过,我只是按着你们的要求长大。我得到的,不是我努力争取来的,而是你们施舍于我的。”她停顿片刻,喉中略带哽咽,终于说出憋在心里的话,“我想换种活法,我要为自己活。”
然而换来的不过一声冷笑,“为自己活?你走出这里,有能力为自己活吗?你以为你那千八百块钱够什么?别说养自己,够养车吗?你挤过地铁吗?心疼过油费吗?花钱时候考虑过价格吗?你试过为省2块钱,口渴的时候不去买水吗?我看你就是好日子过多了,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父亲试图打圆场的手僵在半空,“你怎么能这么说孩子呢?”他拍拍安律攥紧的手背,“你妈不是那个意思,她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她是怕你在外面受苦……”
无力感席卷而来,从前她为自己取得的成绩骄傲万分,回头来发觉不过是走在已经精心铺好的路上,每一步都具象化了自己卑微的一文不值。那些奖杯证书能够定义她是个怎样的人吗?能告诉她应该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她究竟在寻找什么呢?父母认同?社会价值?她过着大部分人羡慕的生活,却在人流中亦步亦趋,好像被塞进一个标准模具中,要割掉多余的棱角、填充欠缺的部分,才能勉强拼凑出理想的模样。
安律独自走在公路边,平时这条盘山路景色优美,没想过原来一人独行时会变得毛骨悚然,山间的风吹草动都像是飞虫走兽的暗中私语。偶有车辆疾驰而过,卷来的冷风也让她汗毛直立。
她开始怪自己多余的倔强,从家里开辆车出来就好了。不!她晃晃头,不能接受资本的腐蚀。她不后悔,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不过10km而已,难不成还能走到天亮。
灯光从身后射来,照亮她面前的路。一辆车跟着她的脚步缓行,安律回头看,果然是王旭。
“上车吧,送你回去。”王旭把头探出窗外。
“我自己走!刚才一句话都不帮我,我记住你了,王旭!”心里虽然没怪过他,面上却作出副气冲冲的样子。
“我怎么没帮你?”
“你帮我什么了?”她停下脚步。
“要不是我说喜欢,你还能有机会往下说吗?”王旭扬起欠揍的笑。
“王旭!你!”她伸出手,又重重放下,“想气死我是不?”
“上来吧,哥支持你!”
“那你说真话,真喜欢还是假喜欢?”
“说实话?给我的,我都会尝试着去喜欢。不过哥能理解你,你从小就有主见有想法,你想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嘛,你想探寻自己,成为真正的自己嘛……但你先上车,多走几公里路也帮不了什么忙……”
安律发疯式的向前狂奔,精疲力竭后终于妥协,她想明白了这样跟自己,跟王旭较劲都没任何意义,坐上车回到市区,便找了个借口把他支走了。
月光透过树荫在柏油路上流淌成星河,她不知不觉走到酒吧,Jeffrey把她迎进来,“好耐冇见!最近忙啲咩?”
安律冷笑,“找人!”
“找人?揾边个?”
“找自己!”
“哇!”Jeffrey食指上下摆动,做出一个夸张的赞许,“有诗意!幾日冇见变咗游吟诗人喇!”“今日饮乜嘢?”
安律双手拍在大理石台面上,放出豪言,“桶强,把你度数最高的拿上来!”
“哇,有心事啊你!”Jeffrey从酒柜拿下一瓶浓焦糖色的威士忌倒进shot杯中,“先试哈得吾得,吾勉强自己啦!”
安律一口饮尽,示意他继续,“自己选的,当然得啦!”
几杯酒下肚,她喝的急,方才又没吃什么东西,很快便开始头脑发胀。她趴在冰冷的台面上,半枕着发烫的手臂自言自语,清醒与虚幻交织间好像看见林舒走来。“哼!”不知道这是她今天第几次嘲笑自己,又在做梦了。
“你有福啦,饮解酒茶!” Jeffrey的银质尾戒磕响杯身,安律正要伸手,被另一只手先接了去。她抬起头顺着那双手向上寻,被强烈的顶光刺虚了眼,模糊的身影正在搅拌液体,搅拌棒在杯壁碰出细响。
视觉逐渐恢复,林舒斜倚在她身旁的高脚凳上,黑色真丝衬衫领口微敞,白皙的皮肤在暗光里泛着玉器般的光泽。杯子从她手上移向自己,交接时,林舒的指尖若有似无的划过她的手背,这触碰让安律呼吸失去规律,“嗝~”
林舒又被逗笑,她喉间的震动近在咫尺,垂眸时安律甚至能看清她睫毛根部金棕色的微光,“为什么不继续做医生,不喜欢吗?”
“不讨厌,但就这么被逼着做了,也说不上喜欢。”
“那法律呢,是你喜欢的?”林舒问。
安律停顿,思索片刻后回道:“是我自己选的……”
“那你到底想清楚没有,究竟喜欢什么?”林舒替她撩起耳边的碎发,避免落入杯中。
安律看向她,“我喜欢的……就在眼前。”
林舒愣住,没等她做出反应,安律已经趴倒在桌子上,呼吸慢慢变得均匀。“喂!”她拍拍安律的脸颊,“你家在哪?”虽然叫不醒她,不过好在现代人的秘密都藏在手机里,只需用她的脸解锁手机,点开外卖记录便不难找到。
林舒架着脚步虚浮的安律坐进副驾。皮质座椅在秋夜沁出寒意,突来的凉意让她轻颤,林舒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安律被熟悉的味道包裹,身体逐渐放松,歪头枕向车窗,街灯在她侧脸投下明暗交错的斑驳。
林舒调高暖风,将出风口对准她,侧身帮她系上安全带。安律的呼吸拂过颈侧,那里正是她的每攵感带,一阵细密的电流窜过脊椎,滞住了她原本的动作。耳廓仿佛被吹入惑人的密语,她不自觉得去抚那张如婴儿般安睡的脸,指腹停在唇角时猛然回神,忙坐正身体发动车辆。
没想到接近凌晨还能遇上堵车,前方车流缓慢减速,她好像听见安律在嘟囔什么,分神了几秒,险些追尾。车尾刺眼的红灯让她反射性的猛踩刹车,轮胎与地面发出艰涩的摩擦音。安律的身体随惯性晃动,又被安全带勒回座位。
十字路口的红灯,像她泛红的脸在林舒眼前闪烁。林舒拍拍自己提起精神。后方响起刺耳的喇叭声,她竟又在绿灯起步时走神,莫名的慌张让她几次都没找到正确的档位。“换挡请踩刹车!”车辆智能提示反复响起,她隐约觉得刹车踏板比往日沉些,大概是自己心绪不宁的错觉罢了。
电梯上升时安律滑进林舒怀里,鼻尖撞入衬衫下起伏的曲线。浓郁得柑橘香令人神昏,贪婪让她将头埋的更深。她感到扶在自己腰间的手骤然收紧,随之而来的燥热给身亻本带来一阵难忍的异样。
“密码是多少?”她隐约听见林舒在问。
“我不告诉你,休想从我嘴里得到半点秘密!”
“你当你是□□啊!”林舒看她拧紧眉头、大义凌然的模样,轻笑摇头,真是被打败了,只好再次翻开她的手机,想设一个临时开锁密码,可发现设置临时密码也需要密码。
安律整个身体已经完全压来,蹭的她发痒,燥热好像也自她身上蔓延开来。林舒习惯性去解衬衫扣子,发现领口已经松的不能再松。她艰难的将安律扶正,“喂,密码多少?”
“林舒……”
“嗯?”“密码,你自己能按吗?”
“林舒……”安律念叨着,突然推开她,指着她的鼻子,“林舒……大笨蛋!看…嗝~看我的!”她额头顶在门上,6位数的密码,颤颤悠悠按了几遍也没输对。“怎么不对呢?”安律失望的嘟起嘴,身体倚着门体下滑。
林舒又重新将她架进怀里,“好了好了,你悄悄说给我听,我帮你按。”
“好啊!”安律突然兴奋的拍手,贴向她耳边,“5-4-6-7-4-8”潮热的鼻息喷在颈侧,让她止不住的战栗。
密码锁的电子音响起,安律恍惚看见玄关暖黄色的射灯在林舒发梢镀了层金边。
林舒把她放在沙发上。安律陷入沙发时攥住她的衣角,嗓中发出含糊的音节。“什么?”她凑近,“水……”安律说着又打了个嗝。她刚要起身去接水,被一把揽住,“别走……”
“我不走怎么给你拿水啊?”
……
第二天,安律在床上醒来,她敲敲胀痛的头,昨晚的画面断断续续闪过。她走到客厅,拿起桌上的水,冰冷的杯壁贴住掌心,凉意从喉间向下蔓延,让她混沌的神经清醒了半分,想起林舒拍她的脸,架起她的画面,“到底真的,还是做梦?”
她拿起桌上的手机,看到Jeffrey发来的消息,问她安全到家没。
安律仔细回想也记不起是怎么到的家,打下一句话:“我怎么回家的?”
不一会儿,Jeffrey回复:梗系甜心御姐送你返屋企啦!
什么!难道不是幻觉?安律的身体坠入沙发,画面再次闪现,她下意识捂住嘴,不会吧…不会是真的吧……
“我不走怎么给你拿水啊?”
她把林舒圈入怀中,盯着那张脸,呼吸变得急促。她以为自己在做梦,既然是梦,何不肆意妄为些?
安律迎上身,鼻尖从她耳旁移向柔软的唇,这个口勿开始得温柔克制,却在林舒被搂住后颈时骤然失控,她略带凉意的手覆在安律滚烫的身亻本上,激得安律轻颤。
林舒的衬衫不知何时被掀开,安律贝占上那柔若无骨的月要肢时,感到一阵明显的颤动,怀中人口耑息加重,唇齿开启,她品尝到那令人神昏的味道。不知道是谁先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口今,随即更为炽热的唇舌交织,吞没了呜咽。
她脑中混乱无比,到底是真的还是梦?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她扯住发根,意识到自己的呃逆竟然好了,犹豫着点开林舒的头像,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天下午。
安律:两个案子要合并审吗?
林舒:要,我上来了,你在哪?
安律:二法庭
她咬紧嘴唇,怎么办?难道要问,我昨天亲你了吗?这话可怎么说的出口?还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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