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能通过计算的、赢面最大的游戏。
明明差一点就可以赢了。
浑浊的灯光从吊顶的各处打下来，纸牌背面的宝石图案晕出模糊的轮廓，恍惚间看上去像是真的镶嵌着宝石。
玫娅盯着庄家位上的男人，他的手指很细很长，皮肤白得炫目，那手指搭在绿色的桌面上，弯曲时关节处的皮肤叠出褶皱，像人的眼睛。
“小姐。”
清脆的响指声把玫娅的思绪拉回来，她回过神，男人好像已经叫了她好几次，此时歪着脑袋等待她的回答，意识到玫娅可能没听进去他的问题，又耐心问了一次：“小姐，您还要接着玩吗？”
玫娅抿着嘴唇，旁边的玩家已经不耐烦地低声嘟哝起来，咒骂声传进了她的耳朵，她攥着筹码，手指绕着筹码的边缘不安地滑动。
“我......”要加......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一个人就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你要是不想玩就给我，我替你上。”汤姆一边用手绢擦掉额头上的大颗汗珠，毫不犹豫地挤开挡路人的同时却又语气诚恳地不断道歉，让人不好意思指责，只能在心里骂骂他。
汤姆往玫娅的座位旁边一站，望向赌桌的眼睛里都闪烁着惊人的光彩，如果说玫娅觉得这里的灯光和气味是沉闷的催眠剂，那么对于他而言则是兴奋类的药剂，至少玫娅从遇到他之后没见过他脸上这么精神过。
桃芮丝抱着手臂，正要拍拍汤姆的肩膀替玫娅说话，却听到那小女孩吞了一口薄荷水，平静地从高脚椅上站了起来：“那就给你吧，请自便。”
“？”桃芮丝叫着玫娅的名字，就连提出这个建议的汤姆都有一瞬间的迷茫，他看向玫娅埋得低低的脸，疑惑地重复：“真的给我？”
一杯薄荷水见了底，玫娅攥着杯子闭上眼睛，感受着脸蛋上潮热的血丝被清凉的薄荷香气带走，红色渐渐散去，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再睁开眼时黑色的睫毛上下扑闪，像身陷风暴的蝴蝶弱小又坚定地抖了抖蝶翼。
“是的，真的给你，”玫娅又掂了掂已经很满的布袋，从里面抽了几块筹码放进口袋里，把剩下的筹码连同袋子一起向汤姆怀里掷过去，“这些都给你吧，我不要了。”
“我在这里呆过很多次，”这是桃芮丝第一次反而跟不上玫娅的步子，她微微提起裙边，鞋跟在木质地板上敲出一串涟漪般的脚步声，她伸手去拉玫娅的袖口，“但是你知道吗，能想起自己最开始登岛的目的，而不沉溺于赌场的娱乐的，大概只有百分之三十。”
“而能够安然把自己的筹码送给别人的人，你好像是第一个。”
玫娅把围巾往上拉了一下，呼吸间的热气闷在毛线里，她的眼前又花了一下，她捏着拳头，尽量学习着桃芮丝那种惬意放松的笑容，“从我的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你就应该知道，我还挺特别的。”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她认为贪心算是一种很珍贵的情绪，如果没有人愿意满足你的贪心，自然而然的你就会放弃这种情绪了。
这里面没有挂钟，玫娅原本以为桃芮丝有特殊的计时方式，她任由桃芮丝拉着自己在人群里穿梭，桃芮丝的裙摆跟随着她的走动而上下翻飞，像水缸里的金鱼在波光里晃动着鱼鳍，玫娅记人的水平一般，却也觉得有几张脸眼熟，应该是在船上见过。
桃芮丝兴致勃勃地在不同的赌局前停留，眼睛亮得可以给赌场代言，她握着骰盅随意摇掷，问玫娅要不要来一起。
“别忘了拍卖会。”玫娅只是惴惴地拽着她的衣服角。
“啊，你不说我都要忘记了。”
“就是担心你忘记了才这么说的。”
玫娅呆在赌厅里，感觉脸涨得通红，她正想取掉围巾，桃芮丝这时已经带着她从不知道哪里的通道钻了出去，奇怪的是，就在踏出赌厅的一瞬间，那种让人头晕脑胀的感觉就消散了，清凉的带着细微香气的空气从鼻腔灌进来，玫娅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脸带好奇：“你是怎么记住门在哪里的？”她根本没发现那扇与墙面融为一体的门。
“其实那是一扇感应门，我要先用左手画一个五角星，再逆时针画两个圈圈，然后用右手写出我的名字，识别出来才会开启。”
“......”玫娅甚至认真地想了想桃芮丝在门开启前后的动作，在穿过细窄楼梯之后才意识到桃芮丝是在开玩笑。
她们走过二楼，这里的墙壁隔音一般，密密麻麻的交谈声隐隐从里面透出来，三楼楼梯口站着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拦在门前。
桃芮丝让玫娅把进场券拿出来，玫娅嗯了一声，嘟哝般地说：“我还以为以你的风格会直接闯进去。”
她说这话时赌着气，两颊鼓起来，像含着两颗糖球。
“你不会当真了吧？”桃芮丝很快反应过来，转过头看向玫娅时，耳坠上的流苏纠缠在一起，她装作苦恼地将一缕红发别到耳后，“怎么办，我都有点犹豫要不要带你进去了，这么单纯好骗的小女孩可是很危险的。”
玫娅没有回答她，在那黑衣男人验票的时候，伸手替桃芮丝解开缠在一起的流苏。
那人允许她们进入，桃芮丝正要带着玫娅向前走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说出口：“你可不能小瞧我。”
进入对应标号的小房间之后，玫娅才发现这里面的设计别有洞天。
三楼的房间有整面的玻璃窗，站在玻璃前，可以看到二楼的座席和一楼的巨大舞台，玫娅在赌厅的时候就觉得那个舞台上的赌桌最显眼，黑桃木的桌子边角都包着金色的镶边，喧闹声从一楼传来，从这里看下去，来往的赌客们像鱼池里游动的鱼。
站在舞台中央的庄家是位身材高挑的女性，她穿了一件纯黑的缎面连衣裙，胸前别着一枚珍珠胸针，素净得与周围的装饰风格格格不入。
她戴着一条细细的腕表，结束了最后一局，微笑着收回玩家送上的筹码，她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盘，在玫娅看来表演痕迹很重地对众人露出惊讶的表情，情绪激动的赌徒用手臂压在桌子上，不让她退场，她舒展着笑容和那人解释了几句，却有人一脸醉容地嬉笑着把筹码往她脸上扔。
玫娅看不清她脸上具体的表情变化，只看到她扬起手，那个醉醺醺的家伙就被两个穿着黑衣的人一左一右地架走了。
玫娅于是想象她冷冷地扯出一个微笑，玫娅觉得这个表情还挺适合她的。
那张巨大的赌桌被几个人合力移了位置，黑裙女士原本所站的地方，地板的一块收了进去，一张四方的立桌从地板下缓缓升起。
那是个展台。
女人微笑着从台面上取过小巧的木槌，木槌黑色的表面闪烁着油亮的光泽，她再敲下去时，三楼房间的音响先是发出几声电火花的哧响，接着女人清亮的声音从里面流淌出来：“欢迎各位贵客赏脸光临，今晚的特别节目，尤尼克第三十五届拍卖会即将开始。”
桃芮丝好奇地侧过脸，“你掰着手指算什么呢？”
“如果拍卖会一周一次，那么就是三十五周，八点零四九三个月......”
“等等等等，”桃芮丝有一瞬间的茫然，反应过来后神色狡黠地笑起来，“那要让你失望了，这里的拍卖会很随缘的，没有固定的举行频次，如果硬要说有什么规律，大概就是......不会放过很厉害的宝贝吧。”
“......”
玫娅感觉到眼角一酸，打哈欠的时候要伸出两只手才能把有些狰狞的表情捂住，她一开始感到很新鲜地贴着玻璃窗站，现在看来，小腿处传来的酸痛有些不值得。
房间里摆着一张很大的丝绒沙发，桃芮丝坐下之前在上面铺了一层毯子，“你最好还是不要想象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完全不管玫娅在听到她的话之后反而想象疯长。
玫娅装作不经意地从桃芮丝身上扫过，她横卧在暗红的红丝绒沙发上，像是被红色吞噬掉，然而平缓的呼吸声从她的鼻腔传出来，玫娅叹了一口气，犹豫要不要叫醒她的时候她自己睁开了眼睛，碧绿的眸子上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唔，所以现在还在卖宝石？”
“不要装作没睡着的样子好吗？”玫娅叉着腰出声指责。
玫娅回到玻璃窗前，楼下的拍卖会气氛很不错，至少围在一楼的赌徒比她们两个情绪高很多，时不时有人举手叫价，玫娅一开始觉得新鲜，然而桃芮丝之前说的“很厉害的宝贝”把她的期待吊得很高，一件件她看不出价值的珠宝被展示出来，看起来和很厉害也搭不上边。
桃芮丝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揩掉眼角溢出的眼泪，“怎么还没结束。”她看着被那位女士托起在手心展示的红宝石项链，不屑的哼声从鼻尖喷出来，“邦妮那家伙，怎么什么东西都好意思拿出来卖。”
“邦妮是谁？”玫娅下意识追问。
“就是一个......”桃芮丝难得对某个问题展现出如此认真的思考状态，她托起下巴，像在认真打磨语法和修辞，玫娅正认真竖起耳朵准备听她认真回忆或是认真编造的故事，庄家女士和缓优雅的声音就通过室内的音响扩了出来：“接下来是本场最后一项拍品，相信有不少人是为了它而来。”
桃芮丝原本快要歪倒，玫娅都担心她从沙发座位上滑下去，伴随着这声音的宣布，桃芮丝眼睛一亮，努力把身体坐直，她勾起来的嘴唇好像含了枫糖块，“看好了，我们就竞拍这个。”
虽然但是，玫娅觉得她笃定的语气不像是在说我要买这个，而是我要抢这个。
好好好 还没出场 突然发现我还挺能水字数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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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拍卖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