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竞中心后台的走廊像被抽走了所有声音,只有应急灯的绿光在地面投下狭长的影子,冷白的光带沿着墙壁蜿蜒,将空气中悬浮的灰尘照得无所遁形。许佳年捏着平板电脑的指尖微微泛白,指节因为用力而显出几分青白,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还停留在十分钟前——江玄在半决赛最后一波团战里,指尖在键盘上几乎拉出残影,以0.1秒的极限反应躲掉对面辅助从侧路突袭的致命控制,反手一套连招如流星坠地,精准带走对方中单的血量条,硬生生把战队从淘汰边缘拽了回来。数据栏里“极限操作成功率100%”的红色字样,像一枚勋章,烫得人眼眶发紧。
后台厚重的隔音棉挡不住场馆里山呼海啸的呐喊,“野神”两个字裹挟着年轻观众的狂热,像潮水似的撞在门板上,震得门板微微发烫,连带着人耳膜都在发颤。许佳年抬手按了按耳廓,试图压下那阵轰鸣,却在转身时,正好对上从选手通道走出来的江玄。少年还穿着印着战队标识的黑色队服,领口被汗水浸出深色的印子,额前的碎发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几缕发丝下,耳后的红还没褪下去——那是刚才转播镜头突然扫到他时,他紧张到耳根发烫的痕迹,连耳尖都透着几分无措的粉。
“姐姐。”他声音有点哑,像被砂纸轻轻磨过,带着赛后脱力的轻飘,却又清晰地穿过走廊的寂静。他的目光直勾勾地黏在许佳年身上,脚步不自觉地加快,像只终于找到主人、等着牵绳的小狗,连肩膀都透着依赖的弧度。
许佳年把手里攥了半天的温水递过去,瓶盖早已提前拧松,就怕他赛后手抖拧不开。“打得不错,”她言简意赅,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情绪,视线却精准地扫过他攥得发白的指节——那是他从少年时就有的习惯,一紧张就会无意识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得格外明显。“沈括在采访区等着,别发呆。”
江玄点点头,双手接过水杯,指尖触到杯壁的微凉,才像是彻底缓过劲来。他仰头喝了两口温水,喉结在脖颈处滚动出清晰的弧度,那截脖颈修长又单薄,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他下意识地想跟在许佳年身边并排走,脚步刚迈出半步,却又顿了顿,眼神飞快地往走廊尽头亮着暖光的采访区瞟了瞟,像看到了什么令他不安的东西,又迅速缩了回来,连嘴角都抿紧了几分。
“怕?”许佳年捕捉到他那细微的退缩,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份比赛数据,指尖却已经摸到了帆布包的拉链。“第三题和第五题的答案我标在题纲背面了,照着念就行,不用自己发挥。”
她从帆布包里抽出折叠好的采访提纲,纸张边缘已经被她反复摩挲得有些毛边,连折痕都压得整整齐齐。最下面一行用红笔写着“沈括会接话,别慌”,字迹清隽有力,带着她特有的、不拖泥带水的标注风格,红墨水在白纸上格外醒目,像一道无声的安慰。
江玄接过提纲时,指尖不小心蹭到她的手背,那点温度像火星似的,让他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了缩手,刚褪下去的耳红又迅速蔓延开来,连脸颊都染上了一层薄粉。“谢谢姐姐。”他小声说,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却把那张薄薄的纸攥得紧紧的,指腹都快嵌进纸里,仿佛那是什么能给他勇气的救命符。
许佳年没在意这点小插曲,视线落在他微颤的肩膀上——那肩膀绷得太紧,连肩胛骨的轮廓都快透过队服显出来。她忽然伸手,指尖在他后颈轻轻按了一下,那里有块因为长期保持同一个姿势打游戏而形成的凸起肌肉,平时不明显,一紧张就会绷得像块硬石头。她的力道很轻,带着恰到好处的安抚。
“放松,”她的声音比刚才软了几分,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你刚才躲技能的时候,眼神比现在镇定多了,连对面的技能轨迹都算得准,还怕念几句话?”
江玄的身体果然僵了一瞬,随即像被抽走了紧绷的弦,慢慢放松下来。他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只能看到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那点笑意很轻,却真实得像得到了指令的小动物,连肩膀都垮下来几分,多了点少年该有的松弛。
走到采访区入口,沈括已经靠在墙边等了半天,身上的队服还沾着汗,看到他们就冲江玄挤眉弄眼,声音里满是调侃:“哟,咱们的野神来了?准备好接受粉丝的欢呼了吗?”
江玄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提纲往身后藏了藏,耳尖又红了几分,像被说中了心事似的,连头都低得更厉害了。
沈括早就习惯了他这副容易害羞的模样,转而冲许佳年笑,语气里多了几分正经:“佳年姐,放心吧,今天我肯定把咱们野神的光辉形象立住,绝对不让他卡壳超过三秒。”他拍了拍胸脯,眼神却飞快地往江玄攥着提纲的手上扫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
许佳年淡淡颔首,没接话,只是在江玄被工作人员上前引导时,又往前半步,压低声音提醒:“第三题,重点在‘团队配合’,别只说自己,记得提队友的支援。”
江玄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她,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光,用力点头:“嗯!我记住了!”
看着两人走进聚光灯下,许佳年才转身靠在走廊的墙壁上,长长舒了口气,胸口的紧绷感终于散去几分。后腰传来熟悉的酸胀感,那是三年前那场意外留下的旧伤——当时她还是数据分析师,为了赶一份紧急的战术报告,在电脑前坐了整整两天,最后起身时不慎摔倒,伤到了腰椎,阴雨天或者久坐后总会发作。她从帆布包里摸出一片护腰贴,动作熟练地掀起衣角,往腰后贴了上去,那点温热的触感瞬间缓解了酸胀。这件事只有苏晚知道,每次苏晚都会提醒她别硬撑,可一忙起来,她总忘了自己的旧伤。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母亲苏曼发来的消息,还附带了一张刚做好的排骨汤照片:“刚看了直播,江玄那波躲技能绝了!我给你们留了排骨汤,炖了两个小时,记得让他别吃香菜,我单独盛了一碗没放的。”
许佳年看着屏幕上冒着热气的排骨汤,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指尖在屏幕上敲出一个“好”字。她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看到父亲许建明几分钟前发来的消息:“半决赛的数据我看了,对方中单的破绽在15分钟后会放大,尤其是蓝BUFF刷新时,走位会偏激进,决赛可以针对这点做战术,我把分析表发你了。”后面还附了一个Excel表格,点开后密密麻麻全是数据对比,几处关键破绽被标成了红色,连应对方案都写得清清楚楚。
她点开表格,目光在标红的数据上停留片刻,手指飞快地在备忘录里记着什么——“15分钟后针对对方中单蓝BUFF走位,安排打野反蹲”“注意对方辅助的闪现CD,江玄的技能可以卡CD放”。这是她多年来的习惯,任何可能影响比赛的细节都不会放过,就像父亲教她的那样,“用赛事思维做任何事,包括管人,细节里藏着赢面”。
场馆里的欢呼声再次掀起**,比刚才更响亮,许佳年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记者问到了那个关于“0.1秒反应”的问题。她闭了闭眼,仿佛能看到江玄此刻的模样——肯定又在卡壳,手指会无意识地攥着衣角,眼神会往采访区入口瞟,而沈括正在旁边天衣无缝地接话,把话题从“个人操作”引到“团队协作”上,就像他们之前演练过无数次的那样。
她从帆布包里拿出另一瓶温水,瓶盖同样是提前拧松的,瓶身上还细心地贴了张浅粉色的便利贴,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三分糖珍珠奶茶,等采访完去楼下便利店取,别让沈括帮你点,他总记错糖度”。这是江玄赛后的习惯,必须喝一杯三分糖的珍珠奶茶才能彻底放松,多一分甜会觉得腻,少一分甜又觉得没味道,这个小习惯,许佳年记了两年。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沈括推着江玄走过来,少年脸上还带着被闪光灯晃到的茫然,眼神有点发空,手里的提纲却不见了——大概是被沈括顺手收起来了,怕他攥着纸的模样被拍到。
“完美收官!”沈括冲许佳年比了个OK的手势,语气里满是得意,“野神今天超神,记者都夸他操作厉害,就是回答问题的时候,眼睛快黏你身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今天的奖杯呢。”
江玄在旁边猛地踩了沈括一脚,力道不大,却带着羞恼,脸瞬间涨得通红,像熟透的苹果,却不敢看许佳年,只是低着头小声辩解:“我没有……我就是看姐姐在不在。”
“哦?”沈括挑眉,故意拖长了语调,声音也拔高了几分,“那是谁刚才被问到‘最想感谢的人’时,结巴了半分钟,最后憋出个‘姐姐’?当时全场都在笑,你没听见啊?”
江玄的耳朵彻底红透了,像要滴血似的,连脖子都染成了粉红色。他攥着衣角,手指蜷成一团,指节泛白,看起来像是快要急哭了,眼眶都有点泛红。
许佳年适时地打断他们,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奶茶在楼下便利店,沈括你去取,记得江玄的要三分糖,不加冰,你的是全糖加冰,别拿错了。”她从钱包里抽出两张纸币递过去,眼神扫过沈括,带着点“别再逗他”的警告。
沈括接了钱,冲江玄挤了挤眼睛,识趣地没再调侃,转身就往楼梯口跑,还不忘回头喊:“放心吧,保证分毫不差!”
走廊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应急灯的绿光落在江玄身上,给他的黑色队服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光晕,柔和得不像刚才在赛场上叱咤风云的“野神”。他还是低着头,肩膀微微耸着,像只做错事等待批评的小狗,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刚才回答得很好。”许佳年忽然开口,打破了走廊的寂静。
江玄猛地抬头,眼睛亮得惊人,像被点燃的星火,连瞳孔里都映着微光。“真的吗?”他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雀跃,尾音微微上扬,像孩子得到了表扬,不自觉地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嗯,”许佳年点头,视线落在他泛红的眼角,那里还带着点刚才急出来的湿意,“比上次进步了,至少没只说‘还好’。”
她想起上次常规赛采访,记者问江玄“对接下来的比赛有什么期待”,他憋了半天,只说了个“还好”,差点没把战队的公关总监急死。后来还是许佳年连夜整理了二十页的采访话术,逼着他每天背半小时,还模拟了十几遍记者提问,才算让他勉强过关。
江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可爱得不像个电竞选手。“是姐姐的提纲写得好,我照着念,就不紧张了。”他小声说,把所有功劳都推给她,语气里满是依赖。
许佳年没接话,只是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小盒子递给他,盒子上印着耳机的品牌标识。“你的备用耳机,刚才训练赛时线松了,我找技术部的人修好了,试过了,音质没问题。”
江玄接过盒子,手指有些颤抖地打开,果然是他惯用的那款黑色头戴式耳机,线接口处缠着新的绝缘胶带,缠得整整齐齐,没有一点多余的线头,一看就是她亲手弄的——他知道,技术部的人做事没这么细致。他每次比赛前都要检查三遍耳机,稍微有点不对劲就会紧张,这个习惯只有许佳年记得最清楚,连备用耳机都会提前帮他检查好。
“谢谢姐姐。”他把耳机盒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住了全世界最珍贵的东西,指尖轻轻摩挲着盒子的边缘,眼神里满是珍视。
这时沈括提着两杯奶茶跑回来,额头上沁出了薄汗,他把三分糖的那杯塞给江玄,自己捧着全糖加冰的猛吸了一口,满足地叹了口气:“累死我了,楼下排队的人超多,还好我报了野神的名字,老板是他粉丝,直接给我插了队,不然得等半小时。”
江玄小口啜饮着奶茶,珍珠在嘴里慢慢嚼着,眼神却一直跟着许佳年转。她正低头看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眉头微蹙,不知道在看什么数据,侧脸在应急灯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
“对了佳年姐,”沈括忽然想起什么,放下奶茶,语气里多了几分谨慎,“刚才资本方的张总来后台找你,没找着,就让我给你带个话,说想让江玄在决赛前拍个宣传短片,大概两小时,你看……”
许佳年抬头,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刚才的柔和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职场上的锐利:“推掉。”
“啊?”沈括愣了一下,有点没反应过来,“可是张总说,这个短片能给战队拉不少赞助,而且他还挺看重江玄的……”
“决赛前三天,任何非必要的活动都推掉。”许佳年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江玄的状态不能受影响,我做过数据模型,他在高强度拍摄后,反应速度会下降0.3秒,这对决赛来说太冒险了。”她顿了顿,补充道,“你去跟张总说,等决赛夺冠后,我让江玄拍全天,随叫随到,还可以配合宣传,现在不行。”
沈括看着她不容置喙的眼神,摸了摸鼻子,知道她这是铁了心要护着江玄,只能点头:“行,我懂了,我这就去跟张总说,保证不让他再来打扰江玄。”他知道许佳年的脾气,只要是涉及江玄赛场状态的事,她从不让步,哪怕对方是手握赞助的资本方也一样。
江玄在旁边小口喝着奶茶,没说话,只是抬起头,看着许佳年的侧脸,眼神里带着全然的信任,没有一丝怀疑。他知道,无论姐姐做什么决定,都是为了他好,为了战队能赢,她比谁都上心。
许佳年处理完事情,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快晚上十点了:“回去吧,明天上午十点训练赛,别迟到,今晚早点休息,别熬夜看复盘。”
“姐姐不跟我们一起吗?”江玄立刻抬头问,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失落,连喝奶茶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眼神里满是不舍。
“我还有点事,要跟教练对接一下决赛的战术细节,”许佳年收拾好帆布包里的东西,把平板电脑和数据报表都放好,“苏晚会开车送你们回去,她已经在楼下等了,记得把今晚的复盘看完,有不懂的地方标出来。”
“哦。”江玄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戳着奶茶杯壁,连奶茶都觉得没那么甜了,肩膀也垮了下来,像只被丢下的小狗。
许佳年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江玄还站在原地望着她,眼神里满是依赖,连脚步都没动。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心软了,补充道:“复盘里有我标出来的几个关键细节,要是看不懂,或者有想法……可以打电话问我,我没那么快睡。”
江玄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亮的灯泡,猛地抬起头,用力点头:“嗯!我知道了,姐姐!”
看着许佳年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沈括撞了撞江玄的胳膊,语气里满是揶揄:“喂,你这眼神,再明显点就差把‘我喜欢姐姐’四个字写脸上了,全队都看出来了,就你还藏着呢。”
江玄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比刚才更甚,嘴里小声嘟囔着:“我没有……我就是觉得姐姐很好。”却忍不住摸了摸口袋里那张被他折了好几层的采访提纲,那张纸被他带在身上,背面“沈括会接话,别慌”那行字,仿佛还带着姐姐指尖的温度,暖暖的。
他抬头望向许佳年离开的方向,嘴角悄悄扬起一个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弧度,那点笑意很轻,却满是甜蜜。
姐姐说,他刚才躲技能的时候,很镇定。
其实他没说,那时候他之所以能那么冷静,是因为他知道,无论他在赛场上遇到什么困难,无论对手多强,姐姐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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