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迟将教案放回年级组办公室时，张主任不在，空荡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窗外的天色有些阴沉，似乎要下雨了。

她回到分配给自己的那间狭小宿舍，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站了一会儿，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

她走到书桌前，拿出那张日程表，用笔在“周一”下面轻轻划了一道，第一天，快过去了。

她低头，手指无意识地碰了碰脖子上的骨头项链，她试图回想起过往，但脑海里却只有医院模糊的白色影子和尖锐的耳鸣声。

她皱了皱眉，放弃了这个念头。

晚上，温迟去教职工的食堂吃了简单的晚饭，食堂里人不多，她看到了林谦，他好像在讲什么笑话，引得那桌人哈哈大笑。

林谦看到她，抬手挥了挥，温迟点头回应，独自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她一边吃一边整理思绪，陈晴的死绝对不是意外，她生前应该遭遇过什么不好的才导致她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会是什么不好的事？校园欺凌？温迟最先想到的就是这种可能。

至于那两个看起来怪怪的人，林谦和祁桉。

怎么看都不像是这个世界里随机生成的路人，尤其是祁桉，哪有路人长那么权威的建模。

温迟吃饭的手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林谦和祁桉，甚至包括她，她们三个都有个共同点，都是从校外新转来的老师，并不是原先就在这个学校任职的。

“温老师”

温迟回过神，发现是林谦坐到了她的对面，“怎么了？”

“要不要合作？”林谦压低声音问道，“你和我都有共同任务，调查陈晴的死因，我已经知道你是玩家了”

“玩家？”温迟发出疑问。

“你是新手？”林谦有些错愕，他看温迟那么淡定，还以为她早就身经百战了 。

温迟点点头，想再问点什么的时候林谦先自顾自地介绍了起来：“这个世界叫弥留之剧，我们都是被挑中来当演员的，这是我的第三个副本，等以后你经历多了就会慢慢明白了”

“哦”这说了跟没说一样，不过她面上依旧温和，“合作？怎么合作？我可能需要考虑一下”

毕竟新玩家最容易被老玩家坑了。

林谦也没有强求，“没事我理解你的顾虑，那我先走了，想好了来找我”说完便起身离开。

温迟微笑着目送他离开，内心却没有想去找他合作的想法，看着就不靠谱。

饭后，她绕着操场散步，操场边的路灯发出昏黄的光，有几个学生在跑道上夜跑，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正常得有些过分。

她抬头看向教学楼，高三一班的教室窗户漆黑一片，而旁边那间被封住的“备用教室”，更是完全隐没在黑暗里。

第二天，周二。

上午温迟没有课，她决定去图书馆看看，学校图书馆在一栋独立的小楼里，里面的书不多，而且有些陈旧。

管理员是个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坐在门口打盹。

温迟在报刊架前停留，翻看着近期的校报和地方报纸，关于陈晴的死亡，公开报道只有寥寥几句话，含糊地称为“意外事件”，发生在“校园内”，细节一概没有。

她又去检索了学校过往的档案和年鉴，想找到更多关于陈晴或者可能类似事件的信息，但一无所获。

关于负面事件的记录，似乎被刻意抹去了。

在翻阅一叠旧的学生活动照片时，她翻到了一张去年校园文化节的照片，一群学生在舞台上表演。

角落里，她看到了陈晴，她穿着演出服，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站在一个面容清秀的女生旁边。

那个女生，是刘小雅。

照片上的陈晴眼神明亮，和公告栏上那张标准照一样，透露着一种单纯的美好，看起来与“自杀”这个词有点不搭边。

中午在食堂，温迟主动坐到了林谦旁边那桌，林谦有些意外，但很快又热情地招呼：“温老师，怎么样？”

应该是在问她考虑的如何了。

“还好”温迟假装没听懂，乱答了一句，她低头吃着饭，开口问道，“林老师对高三一班了解吗？听说他们班前段时间出了点事”

林谦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你也听说了？那个叫陈晴的女生，跳楼了”

他摇摇头，“可惜了，听说成绩特别好，具体怎么回事，学校捂得严实，学生们也不敢多聊，感觉气氛怪怪的”

“那个被封起来的教室……”温迟试探着问。

“哦，就楼梯口那个？”林谦撇撇嘴，“说是电路老化要维修，封了有一阵子了，反正挺邪乎的，晚上没人敢往那边走”

他顿了顿，看向温迟，“温老师，咱们的任务是查真相，但也得小心点，这种地方，谁知道藏着什么”

下午，温迟有一节高三一班的心理辅导课。这是她第一次正式进入这个班级。

当她推开教室门走进去时，原本有些嘈杂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她，带着好奇和打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排斥。

温迟走到讲台前放下教案，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同学们好，我是新来的实习心理老师，我姓温，今天的课，我们主要聊聊如何应对备考压力……”

她按照教案讲着，视线缓缓扫过下面的学生，她看到了上次那两个女孩，经了解，短发女孩就是李娜，她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眼神专注地看着她，笔记记得很认真。

另一个则是刘小雅，坐在靠窗的位置，低着头，手指紧紧地绞在一起，当温迟的目光扫过她时，她甚至轻微地抖了一下。

课堂气氛很古怪，没有人主动发言，对于温迟的提问，回应也寥寥无几，大多是敷衍的套话。

下课铃响，学生们迅速收拾东西离开，没有人多停留一秒，温迟看着瞬间空荡的教室，那种压抑感更加明显了。

她走到窗边看向外面，操场上有学生在活动，一切看起来充满生机，但这间教室，却始终像是被阴影笼罩着。

她转身走向门口，视线掠过讲台旁边的垃圾桶时停住了，垃圾桶里，有一张被揉成一团的纸。

温迟停顿了一下，觉得可能是学生用剩的草稿纸，刚想离开却在那团纸的缝隙中瞥见了一抹红。

而刚刚在课堂上，她并没有看到有人用红笔。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走过去伸手捡了起来。

展开皱巴巴的纸，上面用红笔潦草地写着一行字：

“她还在看着我们”

字迹扭曲，带着一种恐慌的情绪，没有署名。

温迟愣了一下，她将纸团重新揉好，放回口袋，走出教室时，她忽然感觉后背有些发凉。

傍晚，温迟再次经过那间被封的教室，警戒线依旧在那里，她放慢脚步，仔细听着。

里面没有任何声音，但那股甜腻却混合着铁锈的味道，似乎比昨天更浓了一些。

她回到宿舍，关好门，坐在书桌前拿出那张纸团，又展开看了一遍。

“她还在看着我们”

这个“她”，指的是陈晴吗？是谁写的？刘小雅？还是别的学生？

正当她思考的时候，房门被轻轻敲响。

温迟迅速将纸团塞进抽屉，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祁桉，她换了一身便装，但依旧显得整洁利落，她的手里还拿着一个文件夹。

“随机走访，了解新教师适应情况”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稳，“温老师，没打扰你吧？”

“没有，祁顾问请进”温迟侧身让她进来，宿舍很小，祁桉进来后，空间显得更拥挤了。

祁桉没有坐下，只是站在房间中央，目光快速扫过简陋的房间，最后落在温迟脸上。

“我来是想了解一下，你今天下午在一班上课的感觉怎么样？”

温迟思考着用词：“呃…学生们……似乎压力很大，课堂气氛比较沉闷”

“嗯”祁桉点点头，似乎并不意外，“突发事件后，群体性应激反应很正常，特别是这种封闭性强的班级”

她打开文件夹，里面是几张表格，“我初步接触了几个学生，包括李娜和刘小雅，李娜表现得很配合，但回答过于官方，刘小雅情绪很不稳定，回避关键问题”

“有什么异常情况，可以随时到行政楼三楼的临时办公室找我，按流程，最好先向张主任汇报”

祁桉说完话合上了文件夹，却没有立刻离开。

“温老师”她的声音少了几分公事公办的疏离，“你脸色不太好，没休息好？”

温迟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还好……可能是刚来，有点不适应”

“这里的环境，对新手来说压力很大”祁桉向前走了半步，距离拉近，确保只有温迟能听见，“别太逼自己，观察为主”

“我明白，谢谢祁顾问”温迟对她突如其来的关心有些警惕。

祁桉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早点休息”她转身走向门口，手搭上门把时，又停顿了一下，侧过头补充道，“晚上尽量别独自在教学楼逗留，尤其是那间封起来的教室附近”

周三，阴雨。

第三天在雨声中开始，上午温迟有一节高二年级的团体辅导课，课上到一半，教室门就被轻轻推开了。

祁桉走了进来，对授课老师点头示意，便安静地坐在了教室后排的空位上，她是来观摩的。

整个后半节课，温迟都尽力维持着“温小迟”的角色，语气温和地引导学生讨论。

等到下课铃响，学生们离开后，祁桉才走上前。

“讲的不错”她的视线往下滑，落在了温迟的手上，“下次紧张的时候，可以试着放松手指，一直捏着粉笔容易留下痕迹”

温迟低头，才发现自己右手食指和拇指因为紧捏粉笔，留下了白色的印子。

“好…谢谢提醒”温迟说。

这种过度的关注让她更加惶恐不安。

中午食堂，温迟再次遇到了林谦，他端着餐盘主动坐到了温迟对面。

“温老师，听说你昨天去一班上课了？感觉怎么样？”他一边吃饭一边问。

“气氛很压抑”温迟如实回答。

“是吧”林谦凑近些，压低声音，“我打听到点事儿，那个刘小雅，据说陈晴跳楼前那天晚上，最后一个见到的人就是她，有人看见她们在楼梯口吵了一架”

温迟心中一动：“吵架？”

“具体吵什么没人知道，但之后没多久，陈晴就……”林谦做了个向上的手势，“所以啊，这刘小雅肯定知道点什么，但现在整个人都…唉，问什么都摇头”

祁桉在这个时候也走进了食堂，她取了餐，目光扫过大厅，看到温迟和林谦坐在一起，脚步停了一下。

随即选了一个离他们不远不近的单独位置坐下，安静地吃饭，没有过来打招呼。

下午，温迟想再去图书馆查点资料，在行政楼走廊拐角，她无意中听到了压低的争吵声，是李娜和张主任。

“主任，这样下去不行，大家都在传……传那间教室晚上有动静，刘小雅都快崩溃了！”这是李娜的声音，带着焦躁。

“李娜，你是班长，要稳住，那些都是谣言，学校已经处理好了，你管好同学，别让他们瞎传”张主任的语气严厉又带着点不耐烦。

“可是……”

“没有可是，做好你分内的事”

脚步声响起，温迟赶紧退后几步，假装刚从另一边走来。

李娜沉着脸从拐角处冲出，看到温迟，愣了一下，迅速调整表情，挤出一个僵硬的笑：“温老师”

然后匆匆离开了，张主任随后走出来，看到温迟，脸色也有些难看，但没说什么，点了点头就走了。

温迟站在原地，李娜和张主任的对话，证实了异常现象的存在，以及校方试图掩盖的态度。

傍晚，雨停了，温迟决定再去那间被封的教室附近看看，天色昏暗，走廊里空无一人。

越靠近那间教室，那股甜腻混合铁锈的味道就越明显。

她停在离教室门几米远的地方，里面依旧寂静无声，正当她准备转身离开时，教室门后那个被窗帘严实遮住的窗户后面，好像有片白色的影子闪了一下。

温迟屏住呼吸死死盯住那扇窗户，但那里再没有任何动静，可那股难以形容的气味，此刻却浓得让她喉咙发紧。

她不敢再多留，快步离开，等回到宿舍走廊时，她的心跳还没完全平复，在走廊尽头，她看到祁桉正站在窗边讲电话，侧影对着她。

祁桉的声音断断续续，察觉到温迟的脚步声后，她立刻停下话头，迅速对着电话说了句“再联系”便挂断了。

“温老师”她打了个招呼。

“祁顾问”温迟点头回应。

两人擦肩而过时，祁桉忽然快速说了一句：“下次可以找我一起去探险”

温迟脚步一顿，回头看去时祁桉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向了楼梯口。

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