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金旋被押送上车,明冥立刻拉着赵幽处理伤情。
褪下被泼湿的上衣,后背显眼的淤青还有肩颈通红的一片烫伤就入了眼。
明冥皱起眉,若即若离地碰了碰:
“很疼吗?要不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没事,不痛。山妖本来就皮实,稍微处理一下就行”
赵幽笑着,不甚在意地说。
明冥没再强求,拿出药膏涂抹烫伤。
“那一下我可以躲过去的,其实没必要挡上来”
明冥语气很是担忧,还带着些微愧疚。
“明处长能力这么强,我也就在这种地方有点用处了。”
赵幽有意开解明冥的情绪,所以开了个玩笑。
可涂药的人并不赞同拿伤口开玩笑的行为,沉默着没回应,只是上药的动作更轻了。
撩开后颈的碎发,明冥正准备把药膏涂上去,却突然停住了。
他看到了一处藏在后颈发根处的、暗褐色的疤痕,半掌心大小,像是某种古老又虬曲的暗纹,在烫红的皮肤上格外扎眼。
明冥感到疑惑,但想来是属于赵幽的私事——化形的山妖至少活过上百年,总会有些自己的故事,眼下这寻常关系也不好多过问。
所以只是收敛心神处理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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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将临潮的调查情况整理好,向上级汇报,虽然有了回复结果,但还得留在临潮待命——临潮分局各级人员被辞退处理,从上到下全部大换血,他们也要从旁协助。
好不容易空闲下来,却又收到应龙回南边来的消息,得帮着一起解决干旱的问题。
出发与应龙汇合前,赵幽收到了什么消息,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只说让明冥先去跟应龙碰头。
临潮郊外,明冥沿着干流走到上游两岸的林子里,远远看见应龙已经在地势高点等着了。
回过身看到明冥,应龙立刻热切地打招呼:
“我听齐北海说了,你就是明冥吧?”
应龙朝明冥伸出手。
“前辈好。”明冥点头笑着回握。
“你是不是还有个搭档?哪儿呢?”应龙朝明冥身后探头探脑。
明冥解释着:“他好像有点事,一会儿就过来,麻烦您再等会儿”
“等着倒是没问题,但你这称呼要改改。”
应龙不满地伸出食指摇了摇,眉头也跟着紧蹙。
明冥对应龙的话感到疑惑。
“怎么能称呼前辈呢?我可是好不容易化出这样时髦的样子。”
应龙叉腰抱怨,低下头欣赏自己今天的打扮。
确实说得上潮流。
紧身粉色短T恤配浅灰色牛仔短裙,加一条玫红色细腰带。一头飒爽的及耳短发,还露出两粒亮闪闪的耳骨钉,就是一副前卫女孩儿的样子。
只是,“应龙”毕竟是出现在联培历史课上的人物,明冥实在是难以将其当做同辈。
看出明冥的犹豫,应龙稍稍放宽要求:
“没事儿,叫我应姐也可以。”
虽说应龙不算正式的名字,但总归用习惯了,叫“应姐”也勉强算得上亲近的尊称。
明冥立刻点点头,叫了声:“今天就麻烦应姐了。”
应龙摆摆手,说:“哪有麻烦,这本来就是我的活儿。要说还得是麻烦你们了。”
正说着,赵幽就来了,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两个人。
看到来人,原本还放松聊天的应龙,突然戒备起来:
“你们怎么来了?!”
“嘁,早知道你在就不来了。”
赵幽身后那位扎着高马尾的年轻男人听到应龙的话,立刻叉腰与她斗嘴:
“要不是齐北海亲自请,我们才懒得过来!”
男人双臂抱胸,傲娇地偏过头,手腕和发绳上绑着的几串小铃铛叮啷作响。
“风伯,”身旁的女性轻轻喊了一声,“好好说话,还有,叫‘齐部长’,这是规矩。”
“知道了。”风伯瞬间收了张牙舞爪的模样,低头应和。
“两位是——”明冥上前询问。
“我们听齐部长说,这边需要帮忙,所以就过来支援了,”那位穿水蓝色雪纺长裙的女性上前解释,“我是雨师,旁边这位是风伯,我的搭档。”
她拍了拍身旁人的肩。
赵幽跟着补充:“这两位是我跟北海要的外援,担心应龙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听到自己还需要外援,应龙“切”了声,撇开眼,没留给两人一点正脸。
“这两位是赵哥你请来的?”
明冥凑近跟赵幽耳语。
赵幽点点头。
明冥却更疑惑了:应龙与风伯雨师间分明有历史记载下的矛盾,就算这不是常识,赵幽作为山妖活了这么久,多多少少会听说过,怎么可能毫无察觉,甚至还请TA们一起合作?
实在是难以理解。
不过,三人之间虽然有龃龉,但总归是任务优先。
风伯摇动铃铛,清爽的风捎着铃声在林间回荡,灼热的光线暗下来,大片阴云被风推着,层层叠叠覆住天空。雨师抬手结印施法,周遭的空气逐渐湿润起来,转头和应龙对视一眼。
知晓时机恰好,应龙化出原身腾空而起,隐入云间,绚烂光华从云中透出,同雨师的法印相融。
空气越发沉重潮湿,凝出的雾气水滴淅淅沥沥坠落,雨水便倾盆般泄下。
赵幽适时地撑起伞罩住自己和明冥。
低下头却看见身前的人紧抿着唇,一手死死抠住另一只手掌,指尖用力到发白。
赵幽心里一紧,急忙将明冥双手扯开,露出他手心被指甲划开的四个月牙,鲜红得要滴出血。
“你这是干什么?”
握住手腕翻开手,赵幽皱起眉,极其担忧地盯着明冥。
“啊?”
突然被打断,明冥愣了下,又哈哈笑起来。
“赵哥你想哪儿去了?”
明冥将手腕抽出来,攥了攥手心,用力压出一点血,紧接着把手伸出伞外,让手心的血液顺着雨水流进泥土,流向林木的根系。
“榕树可以独木成林,我这个混血多少能给枯木带来些生机。”
明冥边向赵幽解释边走出伞外,从伤口处生出气根,携带着血迹雨水纠缠住周围的树木枝干。
稀释过的血水被枝干吸收,肉眼可见地恢复生机,枯黄的叶片变得翠绿,枝干树皮变得柔韧新鲜,甚至长出了不属于盛夏的新芽。
河流的刺鼻气味也减轻了很多,空气都清新起来。
万物新生的气息不断充盈。
“赵哥你看。”
嘈嘈雨声里,赵幽听见明冥喊了自己一声。
他转过头,顺着明冥的手指的方向,朝下游河流交汇处望去。
城镇在雨雾里亮起昏黄的光,不断有行人走出家门,提着灯往郊外山林里走来,各色灯光汇聚成一条粘稠流淌的河。在此起彼伏的欢呼中,不断有人在泥地上蹲下,刨开泥土埋入种子,种下树苗。
是敬畏,是道歉,是感念河带来的生命,是为悼念牺牲的花草树木
——被淡忘的、属于春分的古老仪式,在久旱甘霖中被重拾。
被眼前的景象触动,明冥有了想做些什么的冲动,于是回身跟风伯说:
“前辈,能不能帮个忙。”
风伯大概知道他要干什么,于是解下手腕上的铃铛递过去。
明冥将手心的血涂抹在铃铛上,再由风伯摇响。
阵风裹着雨水和血液向下游而去,所过之处嫩芽破土,新枝抽生。
植株突然的生长在人群间惹起一阵惊呼,周围看热闹的妖族也感到意外,牠们被这样的生机打动,于是也各出其力,为新种注入生命。一同淋着雨,一同为破土新生而欢呼歌唱,人与妖之间产生了奇异的联结,泥地上转瞬就郁郁葱葱,荒土漫出层层花海。
纷纷扬扬的花瓣被风卷席而上,铺天盖地的雨雾花林中,所有的身影都模糊成一片。
明冥默默站着,看向脚下欣然生长的光景。
衣衫被淋湿,紧紧贴着身躯,整个人都变得瘦削缥缈。
“所以说,人妖交融是一定要经历这样的挣扎么……”
赵幽听见他隐约说了一句。
或许并不是发问。
风伯雨师:
《山海经·大荒北经》:“……蚩尤作兵伐黄帝,黄帝乃令应龙攻之冀州之野。应龙畜水,蚩尤请风伯雨师,纵大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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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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