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安排，考察小组第二天前往聚流设在郊区的工厂，依旧是小王陪同讲解。

“这里是我们的生产车间，生产的废物会顺着管道输出，通过废物处理部门的技术处理，无害化之后排入自然环境。”

小王带领一行人顺着参观路线走上楼梯，透过巨大的玻璃窗，俯瞰整个生产车间。

人类设备发出巨大的轰鸣声，管道、齿轮和传送带交织成错综复杂的金属网络，间或有色彩各异的光芒在角角落落闪烁，那是拥有术法或妖力的员工在用自身的能力进行加工。

一行人又顺着路线绕过车间往后走，是一段很长的封闭走廊，走廊两侧的墙壁上挂着聚流的发展历程和成就。

紧接着是一扇又一扇嵌在墙上玻璃窗，能够看见里面是大小不一的操作室，穿着白大褂的实验员在设备前操作。

“我们现在看到的是废物处理部门的一部分，负责新技术的研发。”

小王正说着，走廊尽头的拐角走来一个年轻人。

瘦高个子，穿着得体的西服，手里拿着牛皮纸袋，臂上挎着一套蓝色的车间工作服，五官很周正，鼻梁上一架金框眼镜，浅棕色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个小揪。

看到接待员小王，笑意盈盈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这位是废物处理部经理。”

小王介绍。

“各位好，废物处理部经理——金旋，”来人浅浅鞠了个躬，“各位就是总部考察的领导吧——昨天实在是忙，没来得及跟各位见一面。”

“领导算不上，”明冥笑着走上前，朝人伸出手，“项目主任，明峰。”

“明主任辛苦了。”

“不辛苦，”明冥摆摆手，指了指金旋手上的工作服和牛皮袋，“金经理这是在忙什么？”

“最新的处理报告，刚刚拿到手，打算跟车间主任交流一下。”

“金经理也辛苦啊。”

“工作嘛，职责而已，”金旋微笑着回道，眉眼弯起来，看着更亲和了，“那我先去忙，各位慢慢参观。”

说完，朝各位点头致意后离开。

“金经理看着年纪也不大，全权负责公司的废物处理，能力是不是特别突出？”

等到看不见金旋的身影了，明冥探过身跟小王交流。

“考察组各位不都是一样年轻有为嘛。”

小王先奉承了句，才做解释：

“金经理专业能力很强，据说还在上学的时候就得了技术方面的奖，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总之TA们搞环保技术研究的，公司上面可宝贝着了。”

末了，小王又半真半假地抱怨了句：“工资不知道比我这种基层高了多少倍。”

明冥跟着小王的话头笑起来，却带着疑问看向殷崇，用眼神问：

都是搞技术的，“金旋”这名字听说过吗？

殷崇摇摇头。

没有？

明冥感到意外，在心里存了些疑问。

一行人继续跟着小王在工厂里转悠，听小王讲生产材料的挑选、加工工艺的改进、废物处理技术的精进等等，顺道在员工食堂蹭了饭，一天很快也就过去了。

当天傍晚离开工厂，团队在离工厂不远的招待所入住。

工厂选址临河，又在郊外，灯光道路之类的基础设施都不见得完备，更别提什么夜间娱乐了，所以哪怕南方的夏夜黑得晚，大家也都早早回房间休息。

却也反倒方便了明冥和赵幽两人做些调查。

顺着工厂旁的河道往下游走，就能够与贯穿临潮的主河道汇聚，也会越来越接近临潮的主城区。

在支流与干流交汇的地方有零星分布的小镇——潺潺流水，层层绿荫，尚未被商业气息浸淫，却成了临潮旅游不可或缺的一站。

晚饭后，夏日的残阳未消，总能看见老老少少搬出竹椅在门口纳凉，看着天色转暗，白墙青瓦在紫橙色的光芒里一寸寸消失。

是典型的南域风情。

在夏夜最惬意的时段，明冥和赵幽也恰好踏进其中某个镇子。

两人在镇上没走多久，却生出违和的感觉——常绿的枝叶变得枯黄，原本丰盈流淌的河水只浅浅遮住河床，广场上倒是零散聚着不少当地的老人，却都愁容满面。

整个镇上死气沉沉，完全不是想象中的盛景，在夕阳映照下，反倒显得萧索。

从镇中心的广场走过，明冥自来熟地跟休憩的老人们打招呼：

“大爷在外头乘凉呢？”

“这天气，哪乘什么凉，”老人摇着蒲扇，熟稔地接话，“你俩是外地来的吧？”

明冥点点头：“您老有什么推荐玩的不？”

老大爷猛地摆摆手：“你们今年可来错了，今年我们这儿闹邪门了”

“怎么了？”

明冥做出一脸好奇的表情，清凌凌的眼睛瞪得滴溜圆。

早在踏上镇子前明冥就变换了容貌，清瘦白净，眉目柔和，是最惹老一辈疼爱的乖顺模样，此时满脸好奇，更是博得老人们的信任和好感。

于是老大爷和周围没怎么说话的老人们都开始热切地讲起最近的怪事儿。

说是不仅天气变得奇怪，连日常用水也变得困难。

“我在这儿活了大半辈子，哪有每天半夜停水的时候哦”

坐在一旁的老太太说。

“那您们平时生活还好么？”明冥关心地问。

老太太听到这关心，显然是把明冥认作孙辈了，拉着人坐下，话茬子立马打开了：

“每天那水啊，刚放出来浑得不行，放清了又是一股味道，谁敢用哦。”

“也没跟物业那边提意见？”明冥问，满脸担忧。

“哪有用，就算是跟局里头说也没来管。我们这儿又不是城里头，没什么有能力的，还有好多妖住在这儿——牠们哪像我们，不用水，施个法就能过活，我们这些老骨头不就全没得人管了。”

老人们絮絮叨叨地抱怨。

现在看来，不仅仅是降水的问题，还有水源被污染的隐情。

明冥紧皱着眉头，片刻又舒缓脸色，笑着安慰身边围上来的老人们：

“您们放心哈，这些事儿肯定会有办法解决的。”

“真的啊？你们两个小年轻就是来帮忙的？”

“哪里哪里，只是来这边旅游”

明冥苦笑着摆摆手，但眼神却坚定：

“但是，能帮的我们总会帮。”

傍晚的最后一缕斜阳收下地平线，广场上的灯光顿时大亮。

老人们大喜过望，紧紧拉着明冥的手不肯放，围上来七嘴八舌倾诉。

好不容易从人群中脱身，时间已经不早了，两人急急忙忙往招待所赶。

“明处还真是不一样。”

回程的车上，赵幽感叹。

“怎么？”

“还说怎么了”赵幽失笑，开口调侃，“在广场上，明处可是一点发挥的余地都没给我留。”

闻言，明冥回想着，发现似乎真的没给赵幽说话的机会，于是跟着笑起来，面上突然明媚。

赵幽有些愣神，脑中回闪过在广场上灯光乍亮，明冥披着满身光芒被团团簇拥的样子。

像是目光坚定心怀悲悯的首领。

赵幽突然觉得，自己似乎窥见了眼前人的内里。

那是一份格外熟悉的、强大而柔软的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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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招待所，两人就看见殷崇在大厅等着，一看到他们，就立刻迎了上来。

“殷哥还没睡呢？”明冥问。

“看你还没——看你们还没回来，就想着在这儿等等”

“怎么了？”

“这不是郊区条件比不上城里，用水不方便，给明主任你们留了热水，好擦擦洗洗。”

“啊，谢谢殷哥了，你早点休息，我们也先回房了。”

明冥感激地拍拍殷崇肩膀，催他回房。

“殷组长人还挺好的。”

回到房间关上门，赵幽说。

“……是，是怪好的。”

明冥踢了鞋盘腿坐在椅子上，附和着赵幽的话，神色却是有些古怪。

赵幽将这神色看在眼里，但见明冥没再往下说，就也没有追问，转头又提起在镇子上的事情：

“从今天在镇子上听到的来看，这边不仅仅是缺水，是水源也受污染了？”

“是。污染这事儿，跟工厂这边总归脱不了干系”明冥神情突然严肃，“说不定——”

“怎么？”

明冥压低了声音：“说不定，临潮的分局那边也有问题。”

赵幽听了点头，毕竟是这么严重的用水问题，局里却没有丝毫的解决措施。

“这边的支援怕是不能用了——怎么就不能顺顺利利地完成个任务啊……”

明冥扬起脑袋长叹一声。

“没事儿，跟隔壁借调吧。”

赵幽看明冥脑袋仰靠在椅背上看得好玩，伸手轻拍了下他额头，在明冥惊异的目光里起身向齐北海发消息。

片刻便有了上级授权的回复。

“解决了，”把信息给明冥看，“别担心了，早点休息吧。”

于是两人放下了些担忧，洗漱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