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娘陷入了一阵异常的沉默,林云秀从这沉默中意识到徐华刚与王婉果然是认识的,但是两个人之间有问题,而且问题相当严重。
在林云秀的焦灼等待中,黄大娘终于开口:“你大概知道刚子的爹去年夏天去世了吧?”
林云秀愣了下,点了点头。这件事林云秀是从徐华刚口中知道的,但没敢问太多伤了他的心,村里也不怎么提起,所以她只知道他的父亲去年夏天亡故。
黄大娘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个,林云秀心中有一个不好的感觉。
“他是被杀的。”
林云秀张大了嘴巴,一脸的不可置信。自失忆以来,虽从衙门里听过凶杀案,但她总觉得这种事离她很遥远,而且村中这样的一个小地方,人人几乎都是认识的、相互照应,这样恶性的事件发生性几乎为零。
她看了一眼杨乔,他却是平平淡淡地夹菜吃饭,仿佛这样的事他司空见惯,不值一提。林云秀忽地想起杨乔幼年就已经历了父母被杀的事,这种对他而言,确实是算不上什么值得震惊的事了。
黄大娘继续道:“刚子的爹,可能是婉婉她爹杀的,有人说,他看见婉婉她爹手上拿着一把沾染鲜血的大刀,一见到他就逃了,所以家里就剩了婉婉一个人。衙门派了人来,查了一阵,因为抓不到婉婉她爹,所以这事还没结案。说起来,刚子和婉婉,本已订了亲,如果没有那事,村里就多了件喜事。这真的是可惜了……”
林云秀更是震惊,她想过徐华刚与王婉之间的问题很严重,但没想到是这样的严重——两个人间有杀父之仇,怎么可能毫无顾忌地在一起?
震惊之余,林云秀瞄见杨乔夹菜的手停在半空中,脸色凝肃。
方才,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抬过眼皮听她们讲王婉的事,哪怕提到徐华刚父亲被杀的时候,也没变过脸色,平静如常。他现下这样的反应,林云秀忽然有些留上了心。
见林云秀看着他夹菜的手,杨乔收回了筷子,瞧着青菜汤上的一片叶子,皱了皱眉道:“这汤里,好像漂着一条青菜虫。”
林云秀一时吓住,往汤碗里瞧,一边找一边辩解:“我天天除虫,叶子上都没有什么洞,洗菜更是每片叶子都洗过,我很肯定是没有虫的。”
“哦,我看错了。”
林云秀顿时气着了,咬牙切齿道:“能不能看清楚再说啊!你这样说,很侮辱我的劳动成果。”
杨乔耸了耸肩,捞了片青菜舀了勺汤,吃完了最后一口饭。
有些伤感的黄大娘见了此情此景,也笑了出来。林云秀见黄大娘如此,也不方便再问下去,怕再惹她想不开心的事。
打听王婉的事,就这样被杨乔一个莫名的青菜虫打断,草草收场。
夜幕降临,弦月与繁星争辉。林云秀坐在房中,收拾自己在黄昏时收下来的晾晒好的衣裳。
“阿秀——”林云秀听得黄大娘敲门在房外叫她,便一溜小跑过去开了门,发现她手中多了十来根线香。
在林云秀的疑惑中,黄大娘将线香交到她手中,说道:“阿秀,夏日有许多小虫蚊子什么的,光蚊账也不顶用,这是村长妻子给我的香,你拿一根在蚊帐中点着用,能驱赶蚊虫,还可以安眠好睡。”
“哇,这香好哎。”林云秀拈起一根在鼻下闻了一闻,能闻到一股淡淡又好闻的清香,忽而耳边传来黄大娘的嘱咐,“你也分几根给杨乔吧,我有点累,想先去睡了。”
林云秀一顿,放下了手,淡淡的清香已不可闻。她怎么会不明白黄大娘的用意?杨乔房间就在隔壁,要给香也是件动一动脚、喊一喊的事。
她心中直犯嘀咕,她可不想送,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好到像朋友一样呢……
黄大娘笑了笑,已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留下林云秀一个人在门口呆愣。
林云秀又站了一会儿,想到他给她出主意追徐华刚,也明白他是有好心的。她叹了口气,分了半数香,转向隔壁敲了他的门,却无人回应。
他不在房间?她记得杨乔洗了碗后又给水缸加水,没见他出门过,难道是在疾风那?
她去了后院,月光虽淡,但足以照亮这一览无余的地方,她四下粗粗扫过,只有疾风和一头驴在棚间休憩,仍是没有他的影子。
疾风早已注意到林云秀,鼻间喷气,昂首朝向某个方向。林云秀心下一动,抬头看,这家伙竟是躺在房顶看夜空。他刚才一定有听到她敲门的声音,他是故意不理她的。
林云秀突然有些不开心,在下面叫了他:“喂,干娘让我给你送香,放在蚊帐里点燃可以驱蚊虫。”
杨乔只是看着夜空,没有给她一点回应。林云秀等了半天,也不见他下来取,以为他是睡着了,可仔细一瞧,还是能看到月光映在他睁着的双眼中,是明亮的,不禁为之气结。
这阴晴不定的男人!对她一会儿不错,一会儿又爱搭不理视而不见。
“你这人可真反复无常。这香,我放你房间门口的地上,”她哼了一声,语气不善,“是干娘给的,不是我给的。爱要不要。”
林云秀也不管他说不说话,径直转身。杨乔仍望着夜空,不言不语,连姿势也未变过几分。
林云秀放好香后,气呼呼地回了房间。杨乔一张面无表情、眼底透着冷淡的脸在她幻想中被揍得鼻青脸肿。
燃了支线香,若有若无的清香充盈着房间,她一时之间忘了那张可恶的脸,只是犹想着王婉的事。
虽然她失忆,但在村中生活半年下来,看过种种,如郑爷爷慈爱地抱着小孙女,拿着拨浪鼓逗她咯咯笑,又如妇人送饭菜给田间劳作的丈夫,两个人在田边搭的凉棚里谈天说笑,更别说家中黄大娘与林少宇时常在她面前母慈子孝。
她很喜欢人与人相依的暖意,高堂健在,夫妻恩爱,儿孙绕膝。这也是她所向往的家的感觉。
王婉与徐华刚两个人差一点就可以组成一个家了,因为父亲们之间的事,无法在一起,实在可惜。
她打算等林少宇回来再好好问一问,看看是不是有回转的余地。因为黄大娘说徐华刚的父亲的死是可能王婉的父亲造成的,而不是一定。她了解黄大娘,不确定的事情,她是不会下定论的。
盘算完毕,她听见隔壁房间门吚呀打开的声音,应是杨乔从屋顶回来了。她一想到那张脸,顿时火气有点大,连好闻的清香也盖不住。她在心中又将那张脸揍得鼻青脸肿,这才舒舒服服地睡去。
合上眼不久,林云秀做了一个梦。她眼前一片黑暗,迷迷糊糊的,不知身在何方。
忽然一道绚烂的烟火驱散了黑暗,林云秀心中痴迷,于是一步步向前走去。随着一步又一步,周遭一切也一点一点变得亮堂清晰。
这是一个夜晚,但与村中的安静不同,这里的夜晚十分热闹。她置身于一条繁华街道,左边是一条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河,右边是林立的店铺,门口有伙计不断地招手吆喝着。
道上人群摩肩擦踵,欢声笑语不绝。
她一面走着,一面兴奋得像是没见过世面似地左看右看。忽然,有一群人向她走来,可自己左边右边后边都是人,无处可避。她抬手制止大喊:“别走过来,要撞上了!”
可那群人有说有笑的,根本不听她的。林云秀焦急,眼看着那些人要撞上她了,岂料,没有任何碰撞,他们穿过了她往后面走了过去。
林云秀十分惊讶,这才意识到这是个梦境,在这个梦境里,自己犹如透明人,谁也看不到她。她想起自己去学堂,郑爷爷和她在阶下聊家常,他曾说起他做梦的时候,会控制梦境,比如飞上飞下,比如改变梦境事情的走向。
她玩心忽起,试着向上动了动,竟然真的飞了起来。她激动地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心潮澎湃地在天上俯瞰脚下,城里处处是灯光,每个人脸上洋溢着笑容,好一派不夜城。
只是,好像有些熟悉,而且也有真实之感。这种真实,和她平常做的光怪陆离的梦很不一样。她望向一处隐在角落的馄饨摊,莫名地觉得自己好像在这里有吃过。
正当她飞下来去一瞧究竟时,路过一座茶楼,余光中瞥见了二楼屋外过道偏暗角落站了一对年轻的男女,姿势怪异。
她心中忽有异样,便停了下来,想仔细瞧一瞧。这一瞧,她脸上登时就红了。
那男子高高马尾,身姿挺拔,正怀抱着背影清丽的盛装女子轻吻。林云秀闭上眼,心中默念“非礼莫视、非礼莫视”。
“砰!”又一道烟火在天空炸开。林云秀睁开了眼,那瞬间她透过烟火微弱的光,看到了男子侧脸的模样。林云秀心中一个咯噔,这人怎么这么熟悉?
她顾不上什么非礼莫视,直愣愣地飞了过去好看个清楚,反正谁也看不见她。
恰好,那男子离了女子的唇,与她轻轻地额碰额。
林云秀这下飞不动了,脑中好似被烟火炸开了一般。
那人竟是杨乔!
他双眼脉脉含情,唇间难掩笑意,这还是那个面无表情、冷心冷肝的杨乔吗?
他对面打扮盛装的女子是谁?会是他的那个未婚妻子吗?林云秀望着女子的背影,心中太好奇了,于是换了方向又飞了起来。
当她逐渐看清女子面容时,又呆愣不动,这次像是被巨雷劈中,把她劈得里焦外嫩。
这个女子的脸,虽是盛妆,但眉目间怎么和她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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