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乔睡在那里,无知无觉,是林云秀可以肆无忌惮地看着他的机会。
她忍不住伸出指尖,想要触碰他倦怠极了的那张脸,曾经她天天看着也看不腻的脸,也以为自己能长长久久地看下去。
他皱着眉,不知是不是在梦中也在痛苦和纠结。
林云秀轻轻地叫了声“阿乔哥”,她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叫过了,如此久违,如此满足。
忽然,杨乔微动,林云秀紧张,在缩回手的那一刻,他醒了。
她来不及再躺回装睡,也来不及擦掉止不住的泪水。她急中生智,干脆不动,只坐着抱住膝头,下巴搁在膝盖上,呆呆地继续掉泪。
杨乔抬头,便看见林云秀毫无生气地望着前方,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他微微蹙眉,轻声问道:“你哭什么?”
林云秀极力压住心中的酸涩,才能让自己的声音没那么颤抖,“我还以为我要死了,淋一点雨就和抽掉了半条命似的……如果早知道用异能会是这样的后果,我真不会用了。”
杨乔掉转脸,沉默半晌,终是说了句:“你知道就好。”
他望着洞外的晴空万里,默了会儿,又道:“你不会死的,只是需要格外注意。冬天,你呆在温暖的房间里少出去,有空多锻炼身体,也会慢慢改善……”
林云秀偷偷看着杨乔的侧脸,他口中断断续续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克制下的关怀。那些注意事项,她也不用费心去记,因为从前她就是这么过来的。
他这样一项一项地说给她听,是不是好让他将来离开时,会安心许多?
林云秀不打算告诉任何人自己恢复记忆的事,也默默地在心中做了一些决定。
杨乔说到最后,只觉身后半点声响也没有,有些疑心。他回头一看,撞上了她来不及收回的目光,那目光脉脉含情之意,令他有些恍惚,以为回到了从前两个人在山上相恋的时光。
那时的她也是用这样的眼光看他的。
可此时非彼时,杨乔迟疑不定,又转回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默了会儿,林云秀开口问道:“你的伤口好多了吗?”
“已经愈合了,多谢你帮我上药。”
杨乔忽而想起腰上布条是她亲手包扎,她还帮他烘干衣服为自己穿上,有些不自在。察觉到自己离她确实有些近,便站起身捡了些干了的柴火往火堆里投,缓解这一阵尴尬。
林云秀挑眉道:“给你上药的时候,看到你腰间有烫伤,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技不如人,被人打了一顿吧?”
杨乔手一顿,望过去,她正摇头,脸上分明写着幸灾乐祸,哪里是刚才眉目含情的模样。他心下甫定,双眼上翻,“就普通烫伤,你失望了吧?”
林云秀丢了一记白眼给他,心中却想着,在她不在身边的半年里,他做了什么会有这样的烫伤?
正呆神间,有一红色的东西在她眼前划过,落在了披风上,她低头看去,是红果。
“吃吧,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应该也饿了。”
不提还好,他这一提,林云秀的肚子里“咕噜”响亮了一声,顿时涨红了脸。
她接过红果往嘴里送,一边吃,一边举起被缠了布条的双手审视,以一种微带嫌弃的口气说道:“也多谢你给我包扎了。”
她望向杨乔,他的中衣又短了一截,露出他精壮的腰身,有些脸热。她将给她当枕头的衣服抛给了他,“我不睡了,这衣服你穿着吧,你这样……啧,看着很滑稽。”
杨乔无语,接过衣服一抖,穿在了身上。
“说吧,止血药粉、火折子、红果,还有这个洞,在我昏迷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昨天,我还看到一头梅花鹿叼了一树枝进来,一看到我就丢了那树枝又跑了。它无意中进来也就罢了,可它后来还来了几次,只在洞口探了探头就走了。”杨乔扬了扬一根结着两枚红果的枝条,等着她给他答案。
林云秀见他满脸疑惑,故意吊他胃口,“哎呀,这些事啊……让我回忆回忆下。”从石头上跳下来,正伸展着久未活动的身体时,忽而一阵晕眩,眼前白点无数,身体不住摇晃,似有倒下之势。
她双手下意识地乱摸,希冀着可以摸到能支撑身体的东西。
左手腕一股大力传来,温热结实,她借着这股力量,站稳了身体。隔了会儿,晕眩过去,眼前白点消失,杨乔还抓着她手腕,眉头皱得紧紧的。
林云秀抽回手,干笑着说道:“躺太久了,谢谢。”
杨乔没有说话,在等她的回答。
林云秀准备一一交待时,洞口传来轻微的声音,她一脸戒备,担心是黑衣人找到了这里,而杨乔却是轻松作派,一点也不慌的样子。
她正疑心来的是不是他找来的帮手,那声音已来到了洞口。林云秀定睛一看,正是杨乔想要知道的梅花鹿。
多月不见,它长大了许多,原来还是短圆的犄角如今已是长出好几节。它在洞口朝她叫了几声,但并不走来。
林云秀心生欢喜,朝它走去,见它紧紧地注视着她,也不转身就逃,便伸出手,摸了摸它的头,轻声道:“谢谢,我已经好了许多。”
梅花鹿又叫了几声,转身时,大大的眼睛深深地望了她几眼,不一会儿,消失于洞中。
林云秀有些舍不得,因为她知道,它已经亲眼看到她没事,便是报完了恩。它不会再回来了。
“它一点都不怕你,你和它应该是有什么渊源的吧?”杨乔见她呆怔了很久,终于又问出了口。
林云秀乍听杨乔问她,下意识地张嘴要回答,忽而反应了过来连忙止住口,背上冒出一阵冷汗。
这个问题对恢复了记忆的林云秀来说,并不难回答,但个中详情,她又怎么能说呢?说了,岂不是让他知道她已经恢复了记忆?
林云秀见杨乔盯着她的目光里带着审视,她很熟悉这种神情,这是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了。
林云秀张了嘴又合上,合上又张嘴,故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终于把杨乔给恼火了。她赶在杨乔眯着双眼发作前,半真半假地解释道:“这种事我也说不清。我背着你跑了很久,雾散了后就遇到了它,这山洞还是它带我来的。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帮我,我想,我一定是上天特别偏爱的人,不只让我身怀异能,还让我深受动物的喜爱……”
林云秀滔滔不绝地胡说八道,终于把杨乔翻出了个白眼来。
“你什么眼神?”林云秀横了他一眼,“我知道了,你一定非常嫉妒我有异能,还有这么灵性的梅花鹿保驾护航。要不是我,你也不一定能逃脱黑衣人的魔掌。”说着,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仿佛杨乔的嫉妒是不应该的。
“确实。”杨乔声音淡淡的,“那你有没有想过,要不是你,我也不用被那些人严密防守、重重围攻,怎么着也能寻得间隙逃掉。”
林云秀一愣,
杨乔皮笑肉不笑道:“还有,谁会嫉妒一个用不了的异能,难不成你还要用?”说着,他顿了顿,“刚才你可是哭着说不会再用了的。”
林云秀本想继续东拉西扯,将杨乔糊弄过去,可一听他提起她哭,顿时说不下去,别过头不再看他。
杨乔察觉到她在伤心,神色微缓,转移话题问道:“那个……这火折子和止血药是怎么回事?”
林云秀听他声音放得轻柔,不再问梅花鹿的事,面上收了收,认真地将竹仙祭上吃过饭后遇王村长、赠披风给装了药的竹筒的事一一告诉了他。
“那时你要是也接了披风就好了,睡觉时还能当被子盖。”林云秀想起他守在旁边睡时,身上只着中衣,语气中满是可惜。
杨乔不以为然,“黑衣人身手极好,而且个个都是男人,肯定不都是竹仙村的人。如果说,竹仙村的人助纣为虐,尚武也没必要引我们上山,只需在饮食里下药,在村子里我们就是鱼肉,他们是刀俎,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杨乔看着林云秀,神色中有些笃定,“止血药粉和披风如果是巧合的话,火折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巧合,披风、火折子可以说是在山上过夜必备用品。好像王村长知道我们会出事一样。”说着,他瞄了一眼林云秀那双被他包扎的手,“如果可以,说不定她还会放一把匕首。”
利器也是上山必备用品,杨乔这最后一句听着合情合理,林云秀心里却生出无缘无故的意味来。
她缩了缩缠着布条的手指,压住心中起伏,头点得和小鸡啄米似的,“要是真的放了就好了,对付那些黑衣人还能派上用处。指不定我用匕首射中那个躲在暗自的弓箭手,我再抢弓箭、取回匕首……”
林云秀又滔滔不绝地胡说八道,其实她心里清楚,那些黑衣人个个都是高手,不是呆头菜鸟。她弓箭在杨乔教习下学得不甚用心,远比不上杨乔的射术水平。在黑夜中面对武功高强的黑衣人,她能射中一个,杨乔能射倒几个已经是很走运的事。
她又说道:“照你这么说,王村长是知道的,说明与黑衣人有关,那她能给我这些,说明她并不真的想我们出事。你说,她是不是有难言之隐?”
“也许吧,”杨乔见火堆里的柴火将将燃尽,又随手捡了些木柴扔进火堆,“不过,应该是不想你出事,那些人可是奉命置我于死地,对你却是手下留情。”
杨乔用长长的木棒拨动着柴火,使其燃烧更充分,“黑衣人对你手下留情,这意味着什么,你有想过吗?”
一阵山风吹入洞中,凉意更甚,林云秀打了个寒噤,坐到火堆旁取暖,“想过,我想,他们是想拉拢我帮他们找东西,也许见不得光,所以你变成现在这样……可能……是我连累了你。”声音越说越低。
杨乔手一顿,将手上的木棒投入火堆里,拍了拍手,说道:“我觉得奇怪的是,黑衣人对你手下留情,也意味着他们的事情多了个外人知道,难道他们不怕你把他们的秘密捅了个彻底?还是说留了后手在等着抓你?”他细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推翻了自己的猜测,“如果想抓你,为什么不在山上就抓,反而要放你走呢?”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