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卿,其实我觉得吧,咱们几个好像都不需要吃那么多东西,也不用非得有钱,我们都待在一起不就好了吗……”符叙趴在银竹背上睡得迷迷糊糊,断断续续地念叨着一些琐事。
“但是房子会老啊,衣服会破,脸会脏,要不咱们去山里当妖怪?”谢卿轻声附和,银竹被逗笑:“你以前不还常说,人间太市侩,山间做妖怪?”
符叙像是被惹哭,哼了一声别过头:“不要……”
“好好好,不当妖怪。”
沐叶啼走在旁边一言不发,嘴角噙着笑,若有所思。
谢卿和银竹对视一眼,也是两抹心中明了的笑意;银竹靠近谢卿轻声打听:“他是不是喜欢你?”
谢卿被惊地脚下一个趔趄,站稳后忙着解释:“不是啊!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银竹长长地哦了一声,又问道:“他该不会喜欢符叙吧?”
谢卿又是一头黑线,刚要开口,就被符叙打断:“他不喜欢我……”
“好好好不喜欢不喜欢;”谢卿连忙出声安慰,银竹向着背后开玩笑道:“那我喜欢你好不好呀?”
符叙迷迷糊糊的点头,银竹又接着说:“那你喜不喜欢我?”
符叙又点头,银竹接着说:“那以后你心里可只能有我一个喽!”
“竹子没有心,竹子是空心的……”
“那你把我装进你心里好不好?这样的话,竹子的心里也就开满了花!”
太阳逐渐升高,人间光景正好。
到了马府,员外夫人已经在门口迎接,马一片拿着一个鸡腿边吃边玩。
“神使……”马员外欲言又止,谢卿开口安慰道:“无事,今日帮你结了这事。”
闻言,马员外顿时喜笑颜开,邀请四人入府用膳。
庭有一棵木槿花,枝叶繁茂。
沐叶啼招呼了声没胃口,久久站在木槿树下,银竹安顿好符叙,也走了出来:“想什么呢大情种?”
沐叶啼也不恼,只是点点那棵木槿树,走到树下坐下:“你不总说我们在哪里见过?这个场景,有印象吗?”
银竹就站在离沐叶啼三步远的地方,垂眼俯视着他;沐叶啼眼中隐隐有些期待,不过银竹最终还是摇头道:“没有。”
沐叶啼埋头苦笑:“也对,也对。”
银竹觉得莫名奇妙,指指身后道:“我先进去了。”
沐叶啼并未应声,只是点头。
听到身后有动静,沐叶啼转过身,看到马一片蹲在台阶上打量着他。
“一片兄弟?有什么事么?”
马一片摇摇头,贼头贼脑地凑上来,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锦缎钱袋,里面银钱哗哗作响。
“你想干嘛呀?嗯?”沐叶啼蹲下身,揉了揉马一片的脑袋。
“你叫我一声兄弟,咱们就应该有难同当!你们缺钱是不是?这是我攒的私房钱,你们拿去用!”马一片揉揉鼻子,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但又有点自豪。
沐叶啼乐地哈哈大笑,问道:“小兄弟,你今年几岁啊?”
“我十一岁了;”马一片朝着屋里看了眼,确定马员外马夫人都没出来,才低头跟沐叶啼商量:“我也想休仙,你骗骗我爹,说我有点天分,带我上灵山行不?”
沐叶啼有那么一刻不知该如何作答,试着劝道:“灵山神殿不都会点将么?你这么有志气,将来肯定能当上神使!”
没成想马一片摇摇头,眼中有几分大人的深沉:“灵山点将点的都是仙门大家或者皇亲国戚,他们看不上我的。”
沐叶啼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将钱袋塞回马一片怀里:“跟着我们可不是什么好选择,你也看到了,我们可穷了。”
“没关系,我会种菜,有的吃就行;之前我爹去灵山,没人愿意管我们家的事情,只有你们愿意来帮忙。”
沐叶啼眼见劝不动,便在马一片手心注入了一丝灵力,化成一个浅蓝色的小点:“等你再长大点,我来接你,这个你留着,遇到危险,打出去。”
“真哒?”马一片仰着脸一脸兴奋,“多厉害的妖魔鬼怪都能打跑吗?”
沐叶啼蹙眉笑笑:“基本上都能打跑。”
马一片激动的脸色涨红,跑回房去找马员外:“爹!神使兄弟教了我法术!你以后再也不能打我了!”
沐叶啼闻声迅速追了上去:“不能对着人!”
银竹和谢卿正在吃饭,马员外听见马一片的话迅速起身拿起了鸡毛掸子,沐叶啼连忙趁着马一片出手前加了道禁制,马一片一掌打空,边往外跑边大喊:“怎么不管用啊?”
沐叶啼哭笑不得:“不能打你老子。”
众人赶到屋外,符叙恰巧也在这时候醒了酒除了房门,马一片大喊着姐姐救我,躲到了符叙身后。
符叙被喊懵,下意识地说着别打人,马员外想教训马一片又怕打到符叙,鸡毛掸子在半空中上下飞舞。
马夫人陪着笑:“诸位神使见笑了!”
银竹陪着搭话,沐叶啼感应到异常,转身一瞧,果然看到一抹霞色薄纱隐匿于照壁,等到沐叶啼赶过去,已经没有了踪影。
白日里相安无事,待到入夜,沐叶啼孤身守在院中,可惜乌云蔽月,久久守候,等到谢卿打开房门,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你无需出来的,我一个人就行。”
谢卿不语,慢慢踱步到木槿树下,拿出一道符纸,轻声念着法诀,符纸在半空中化作一丛花瓣,像是一道白光,直直飘到了沐叶啼身边,凝聚成一只白色蝴蝶,在沐叶啼唇上轻轻落了一下,又扇动翅膀绕着他飞了一圈,最终落到了沐叶啼手腕落下,变成了他左腕上一枚蝴蝶图腾。
沐叶啼右手抚上自己左腕,抬眼看着谢卿。
“你来的这两天,他一直很想你;”许是觉得不妥,谢卿又补充了一句:“他想你想的心慌,拿道魂系住你,图个安心。”
“好一个痴情的少仙君啊。”那人不知何时出现在照壁旁边,面上半喜半恼的神色,倒像是来寻负心汉的俏娇娘。
“燕小姐来的正好。”二人齐身走向燕语涟,周围的事物却渐渐开始扭曲。
“这不是专门来寻这位少仙君?怎么敢来迟呢?”燕语涟后撤几步转过身,迅速出了院子,二人追出去,却也只到了大门外。
“真是狡猾。”
“不必气恼,你瞧。”沐叶啼关上门,月光如瀑,谢卿恍然大悟,明白了院门上的玄机。
上面雕的两位门神威严神武,不过有些地方刻意留了几处凸起,月光照下,阴影成了另一副门神,恶面獠牙,凶狠异常。
“这便是鬼门神,迎鬼魂不迎生人。”
“那为什么银竹能进去?”
沐叶啼思酌了片刻,最终还是开了口:“她死过一次了,不过她自己不记得了。”
“什么?”谢卿明显有些不能接受,“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很久以前的事了,以后有机会慢慢说,先搞清楚这位的来历。”
闻言,谢卿也没有多问,转而看向鬼门神:“这该怎么进去?死一回?”
“这倒不用;”沐叶啼轻轻挑破指尖,挤出两颗血珠,弹向鬼门神,“赏他们两滴血。”
大门向着二人敞开,门内俨然换了一幅景色。
谢卿觉得荒谬,却也只能跟了进去。
院内盘旋着一大群渡鸦,眼睛发出幽红的光芒。
“沐叶啼,你觉得这一位和华悯生,会是什么关系?”
沐叶啼摆摆手:“恰好遇上了而已,有人帮忙动手,何乐而不为呢?而且和你弟弟在山里那一回,她还有意帮我们,说明她并不是为了取我俩的狗头。”
“有求于你?”
沐叶啼不甚赞同:“不仅仅是为了我,还有你,灵山脚下,那个傀儡估计也是她派来的;对于银竹,她故意拿出扇子,编了一套故事想要乱银竹的心思;至于符叙,我就不知道了。”
“能进灵山,说明并非鬼怪,甚至可能有仙缘,可是她为什么和鬼怪沆瀣一气?”
“谢殿主不妨猜猜?”一道女声传来,抬头望去,正是燕语涟。
“燕小姐认得我?”
“岂止是认得你?我还见过你母亲舒愿前辈……唉!这样说来,谢殿主还得称呼我一句前辈呢!”燕语涟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发间缠绕着几根红线。
“燕姑娘如此神通广大,怎么会来这地界,为难一户普通人家呢?多年前费力让这家人供起你,还摆上藏风聚气的法门,这家人的命格怎么能承受得起呢?”
燕语涟下了楼,出门随手一挥,院里刹那间出现八桌宴席,紧接着便是众鬼从门外涌入,趴在桌上大快朵颐。
“这不是看着灵山的神都受香火,我却孤零零无人问津,我一个姑娘家,心眼小得很!”燕语涟边说边笑,看上去有些疯癫。
“自封为神?燕小姐好胆识!”沐叶啼诚心夸赞,燕语涟坐到一旁的小席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你们看看这院里,他们生前,都是女人,穷人,甚至还有女婴,世人只祈求儿子来实现所谓的光宗耀祖,却要拿女儿的命来换!有钱的人肆意妄为,穷人便要去死了吗?这就是灵山庇佑着的人间,灵山的神做了什么?他们什么都没有做!是我,让她们在死后有了归宿。”
“可,人死后,不是会归于极乐么?”谢卿一时不敢相信,一个个打量着一院的鬼魂。
“极乐?人间都是这样的苦,哪里来的极乐?”燕语涟动了怒,一把捏碎了手中的杯子;“那日初见你们,墨宸轩其实早早看出了端倪,可是他是怎么做的?他选择隐瞒,替灵山保全颜面!谢殿主,你怎么敢提极乐?你说的是哪些人的极乐?”
沐叶啼开口圆场:“燕姑娘所言不错,不过马府一家也并未有什么大过错,又为何会遭鬼魅侵扰?若是没有燕姑娘的示意,她们应该也不会轻易妄动吧?”
燕语涟稍稍冷静了一下,又换了个杯子:“它们是寻着鬼气自己找到这里的,我还没来得及收服。”
“这便是了。”沐叶啼走近两步,蹲下与燕语涟平视;“燕姑娘,我不否认你的做法,不过也的确有些偏颇;方才你自己也说了,孤魂野鬼,寻到一处容身之所,不想着安稳度日,却选择惊扰世人,如果燕姑娘收留的鬼中,有这样的鬼,那岂不是适得其反?”
“这只是你个人所言,每个人死后,我都会观她生平,若是良善,我便护她,若是凶恶,我自会让她魂飞魄散。”
“不过燕姑娘,是否考虑过,有些时候,你看到的不是真相,而是你的同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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