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谢庭。
“你来啦!”谢卿晃了晃手中的青菜算是打招呼,顺便溜进房叫停了还在不断磕头的沐叶啼。
谢庭看到谢卿时刚想笑,紧接着便看到谢卿从里屋拉出了那个人。
银竹牵着符叙走出,一见谢庭,故意打趣道:“呦?谢神君来给修戮殿送银钱来了?”
谢庭点头,银竹有些意外,带着符叙离开去了塘边摘莲蓬。
“你有心了,”嘴上道谢,不过谢卿并未接过礼物;“看来还是托你的福,今天去山下,听了个趣事,顺便接了场法事,有些报酬,这些你带回去吧。”
“别啊!”沐叶啼上前一把接过包裹,转身塞到了谢卿怀里,“谢神君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
谢卿一头黑线瞪了沐叶啼一眼,听到谢庭帮腔:“这位仙友所言不差,你收下吧。”
谢卿低眉垂眼,道了声谢。
沐叶啼一声口哨,拍拍谢庭肩膀道:“留下吃顿饭?”
谢庭躲开,面向谢卿:“哥?”
谢卿小叹口气,点点头。
沐叶啼一转头看到荷塘边的银竹和符叙,耳根一红溜到了另一边。
谢卿拿着包裹有些烫手,最终放到了塘边小桌之上。
“方才所言,是何法事?”
“山下有户人家,遭了邪祟,准备上灵山,结果被我半路截胡了。”
“近日怪事频发,要小心。”
银竹侧耳偷听了几句,回过头剥了一颗莲子丢进嘴里,看着符叙,犹豫着开口道:“符叙,我和谢卿回来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符叙停下手中动作,盯着荷塘仔细回想道:“就是,你走之后沐叶啼给我做了个镯子,然后聊了一会儿,我就想去洗个澡,脱衣服的时候沐叶啼好像刚好来找我,他一看见我就转过身一头撞在了柱子上,我问他什么事,他捂着脸跟我说没什么事就跑了,然后我就继续洗澡,再后来就是你过来啊,看见我就转身打谢卿。”
银竹觉得有些头疼,抬手揽住符叙盯着屋门口靠墙逗狸哥的沐叶啼愤愤说道:“以后像沐浴这种事,一定要锁好门知道不?”
沐叶啼忽觉颈后一凉,转身同时一道剑气斩出:“什么东西!”
四人皆被惊吓,沐叶啼两招斩断那道黑影,提着它丢出屋门:“又是傀儡术。”
地上人偶被斩成两半,像是仙童模样,空目无神,不过细看面庞,谢庭心中顿时一惊:是谢卿母亲的样子。
“混账东西!恬不知耻亵渎舒夫人!”谢庭怒发冲冠,承练应情而动,悬于谢卿身边,远近环绕。
反观谢卿,倒是一副无谓笑脸:“谢庭,你如何认得这是我母亲的样子?”
“我……”谢庭一时语塞,“曾在母亲房中见过夫人画像,印象深刻。”
“楼夫人房中?”谢卿像是故意打趣道:“那的确应该印象深刻。”
谢卿俯身查看,牵动人偶的丝线之上只有极微弱的几分灵气。
“不伤人,看来它的主人另有所图;银竹沐叶啼,你们之前在村子里看到的那位,是何模样?”
“衣袂飘飘,鬼气森森,不见真容。”
银竹说罢,沐叶啼跟着补充:“所过之处,尸体随之动弹,当时墨宸轩都未曾察觉她的存在。”
谢卿又是一道火符,那人偶随着烈焰消失殆尽。
“觉不觉得,是她想告诉我们些什么。”谢卿双手环胸,垂眼静静注视着那团火焰;“华悯生屠村,亡者自掘坟墓,重新出世保护后人;灵山常说,死后魂魄往生极乐,可是那日银竹遇到那只,确有残魂存于尸体,今日又送来这具人偶,难道是告诉我,灵山愚弄世人,死后魂魄漂泊,让我想法子找回母亲么?”
“哥!此等言语荒谬绝伦!你切不可自乱心智!”谢庭慌忙抓住谢卿右臂,想到另外三人又觉不妥,松开了手。
“荒谬绝伦……”谢卿轻声重复了一遍这句,脚尖碾灭最后一丝火星,走到塘边小桌旁,拿起包裹还给了谢庭:“好意心领了,今夜我们还要准备一下明日下山的行李,就不留你吃饭了,早些回去吧。”
谢庭一时间僵住,说不出话。
谢卿见状,拉起他的手将包裹放在他怀中,没再看他,转身进了小竹楼。
沐叶啼三人也是在一旁静默无声,最后还是银竹开口解围道:“谢神君着实来得不巧了,改日再来,一定好好招待。”说罢,拉着符叙也进了门。
门外只剩沐叶啼与谢庭二人,谢庭低头看着怀中包裹,沐叶啼看着他叹了口气:“也许,那并不是荒谬。”
“是我言错,多年来他一直思念母亲,是我考虑不周。”
“这是其一;”沐叶啼看着谢庭,斟酌再三还是选择开口:“我说的是,身逝之后,魂魄留存于肉身……”
“住口!”谢庭忽然怒起,“魂魄最终都会归往极乐,你究竟是何人?屡次在谢卿身边乱他心思!”
“啊?”沐叶啼觉得有些不可理喻;“算了算了,当我没说。”
话音未落,沐叶啼也转身走进小竹楼,独留谢庭一人在园中。
谢庭站了小半宿,最终将包裹放回小桌之上,缓缓离去。
看到谢庭离去,谢卿也放下纱帘,起身躺回了床上。
平日潇洒惯了,睡在床上沐叶啼只觉浑身难受,翻来覆去地不舒坦,最后盘膝打坐,安神静心,才渐渐有了些睡意。
次日清晨,沐叶啼还未清醒便觉得后背隐隐发凉,撩开被子一瞧,银竹趴在床边静静地盯着他。
“……银竹啊,你这样很容易吓到人唉!”
“这不是看您睡着了像水鬼么,怕您出去吓到符叙,我来看着您点。”银竹起身,打开了小窗:“起来干活了。”
“去山下?”
“去罗汉殿。”
“叫他们一起啊?”
“咱可没那么大面子,问问华悯生。”
“问他作甚,谢卿不是说是除邪祟么,难道还能遇到华悯生?”
“沐小四,你话怎么这么多?”
二人斗嘴间已经出了屋门,符叙正陪着谢卿站在院中;见二人出来,谢卿画好一张遁空符,双指夹住符纸,在眼前划了一道裂缝,随即四人便被引入缝隙。
此刻墨宸轩正登上雷音殿中一座阁楼欣赏晨光,忽见一火球从天而降,其中隐隐约约能看到四个人影,不偏不倚砸中了姻缘殿。
“这来法,够别致!”灵山众神使习惯墨守成规,偶尔看看这修戮殿,倒也新奇。
姻缘殿神君素来不喜外交,成日里都待在殿里饮酒作乐,殿中一棵古松不知伫立了多少个年头,竟将四人一个不差地接在了半空中。
“谢卿啊……”银竹无奈开口,抬手去解被挂住的衣服;“感觉跟着你混有点丢人。”
谢卿讪讪陪笑道:“意外意外。”
失手折断松枝,银竹惊呼一声向下坠去,两道灵力迅速追去,结果还未追到,银竹便被一张红线编成的大网稳稳接住。
“诸位这闲情雅致似乎有些特殊?”一人打着哈欠从内殿出来,一手揉着眼睛,外袍松松垮垮地半挂在肩上。
“还望戚神君见谅!本来是想前去罗汉殿,结果学艺不精,打扰了神使!”谢卿开口道歉,没成想戚何暮摆摆手,红线又纠缠成几张大网,将四人都接了下来。
“是去问华悯生?”戚何暮收回红线,心中了然。
“正是,神君如何得知?”
戚何暮摆摆手,又打了个哈欠:“前几日大殿上提了华悯生,这两日各路神使都抢着去听热闹,沈豫川闭门谢客,你们去了也是白去。”
“那戚神君,可曾听说过华悯生?”沐叶啼走上前问道。
“岂止听说过,”戚何暮招手示意他们进来,殿中馨香缭绕,昨夜奉的烛火还未燃尽;“华悯生和灵山,沈豫川的渊源,可是深的很呐。”
姻缘殿内无神使,松庇红幡月不识。
进殿之时银竹便察觉符叙牵着她的手骤然握紧,随着入殿渐深,符叙的不安愈发强烈。
廊中,沐叶啼瞥见圆窗边一张矮桌,两张锦席,桌上一只小松妖煮着茶,揭开陶壶嗅了嗅,从身上拽了两根松针放了进去。
“戚神君好雅兴,松针煮茶。”沐叶啼话音未落,小松妖立马化作一团松针跳出了窗。
“闲来无事罢了,”戚何暮指尖一转,小松妖又攀到他肩上,怀里捧着一把松子,放到了戚何暮手中;“华悯生与沈豫川,多年前本是少年挚交,当年罗汉殿点将,二人皆入神使之位,尤其是华悯生,天资卓越,当时灵山各神殿闲谈,话里话外都已经认可他为罗汉殿神君。”
戚何暮斜倚在座上,挥挥手示意四人都坐。
“这可与如今的情形大相径庭啊。”谢卿指尖环绕着杯口,沐叶啼似乎又感应到了什么,转头刚好与谢卿对视,谢卿眼中一道白光愈加强烈。
“这便是后来的事了,他二人入殿第二年,人间生了瘟疫,华悯生提剑冲下山助百姓渡过苦难,半年未归,这期间天降神授,落到了沈豫川身上,等到华悯生归山,青丝泛白,见沈豫川得到神授,苦不堪言,一夜白头,提剑单挑整间罗汉殿神使,以一己之力斩碎十八神照,而后堕入邪道;那一战,华悯生可谓扬名立万,而沈豫川也被摆在了一个虚位,众人津津乐道,过了许久才被压下去,前几日你们一提华悯生,陈年往事才又被提起来了。”
“堕入邪道?记得以前听说过一个传说,叫堕邪仙,说的是华悯生?”银竹好奇追问,戚何暮边剥松子边笑道:“猜对半分,堕邪仙不止一位,我所知晓的就有六位。”
“请问戚神君,您觉得,那日屠村的人,真的是华悯生吗?”谢卿似是有些无奈,垂眼问道。
“谢殿主这话倒让我不知如何回答了,雷音殿所言,那日是你自己看出是华悯生所为,怎得又问起我来了?”
“只是听其往事,当年他愿下山渡世,如今又怎么会无兆屠村呢?”
戚何暮似有感慨,浅浅摇头道:“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谢殿主怎知,华悯生一定能守住本心呢?当年他与神授擦肩而过,你有怎知他心中不会有怨呢。”
“神授,当真这般重要么?”
戚何暮手上动作一停,将刚拿起的一把松子丢回了盘中:“当然重要,诸位可问完了?”
谢卿点头,四人没反应过来便被挂回了树上。
“谢卿?”银竹有些不可置信,“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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