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节来得格外早，新年的第一次场香品博览会，赶在了春节前夕召开。

上溪市比临海还要偏南一点，虽已至一月中旬，气温却不像临海那般冷，林曦刚一出机场就感到如沐春风，一路上道路两边的树木茂盛，花草青翠，让人心情格外愉悦。

她和傅宴巡并肩坐在后排车座上，却都因为昨晚的事沉默不语。

副驾上的齐尘透过后视镜悄摸摸的观察两人，自打今天在临海机场见到两人时，他就觉得不对劲，只能一直说些话调解气氛，现下终于忍不住了。

“不是，大哥大姐，你俩又闹什么别扭了？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是阎王打架小鬼遭殃啊？”齐尘叫苦不迭。

林曦快速的瞥了一眼傅宴巡，“我俩没吵架啊。”

“呵，”齐尘无语的笑笑，“你俩今天不用忙展位的事，正好老傅刚出院，你陪他随便逛逛吧。”

“傅氏这次来参展了吗？”

“没有，”傅宴巡终于开口，“傅氏以后不做香水了。”

“嗯？为什么？”

“嗐，”齐尘接过话头，“傅氏发展哪方面业务，也不是老傅说了算。”

他转过身看向傅宴巡，“我说你啊，不如尽快辞了那老妈子的工作，回寻沉轻轻松松的不好吗？”

“你怎么这么多话。”

“啧，说不通你，弟妹你没事多劝劝他啊！”

“呵呵...”

因着没打算在上溪过夜，三人下了飞机便直接赶去了展会现场，然而到达目的地时也已经快中午了。

寻沉的展台搭建的古色古香，松木原色的地板和墙板营造出一种极简的现代宋式美学，印有水墨风山川的半透屏风与原木栏杆相得益彰，展台内还摆放着一排青翠的绿竹，给整个设计增添了一丝生机。

展柜上只摆放着寥寥三两瓶香水，更多地是一些香丸香饼，也有少量的香粉和线香，还有香匙、香炉一类的物件，雅到了极致。

“这次怎么展出的都是合香？”

“寻沉被设计出来的本意就是传承中式合香，香水只是用来吸引消费者进店的一个更为直接的渠道。”

林曦点点头走进展台，从桌上随意的拿起一支名叫“遗梦”的香水，凑到鼻下闻了闻。

她眼前一亮，侧头看向傅宴巡，“南朝遗梦？”

后者微微颔首。

魏晋南北朝时期，文人雅士喜欢在清谈时服用一种名为“散”的药物，以提神醒脑、镇定安神（注1），而南朝遗梦的香方正式在这个背景下应运而生。

这款香方更多地是被制成香丸，用隔火熏香或贴身佩戴，寻沉将它制成香水并且能够有近85%以上的还原度，确实难得。

老山檀的奶香混着龙脑的清凉，桃花的加入平衡了过于甜腻厚重的香调，在加上丁香与细辛，让整支香的层次愈发丰富，香气凛冽中又带着一丝暖甜。

“这香方还能做成香水呢？”

“弟妹好眼光啊！”齐尘朝她竖起大拇指，“当初老傅为了调整这个方子可是没少下功夫。”

“我对香水不太了解，只知道南朝遗梦的香丸做起来很复杂，想要做出一款好香少说也要用上大半年的时间。”

“香方上说要采摘三月的桃花，将老山檀、洋丁香浸泡在溶了高纯度龙脑的液体中，一个星期左右取出阴干，再焙脆和细辛一起研磨研成细粉（注2），才能搓丸子。而且搓好的丸子还得密封窨藏至少月余，才能保证香气更持久。”

“确实如此，”齐尘点点头，“看不出弟妹也是行家。”

林曦只是笑笑，“我倒是挺好奇这个香水要怎么做？”

“呵呵，”齐尘苦笑道，“最原始的办法，手工浸泡法做出酊剂，再进行调配。”

“什么？！”林曦瞪大双眼惊呼道，“不是，这么大批量，你们...纯手工...通过做酊剂的方法制香？”

“确实。”

“那这一瓶的成本可不低，你们真的不会亏本吗？”

“不瞒你说，寻沉现在确实不赚钱，全靠老傅自掏腰包养着这些员工。”

林曦有些想不明白，傅宴巡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但其实能够成为我们的客户的群体，本身都是对中式合香有了解的，直到我们的商品用料货真价实，因而有着一定量的固定消费群体。我们服务的对象，也正是这些人。”

林曦眨眨眼有些似懂非懂，她看看傅宴巡，想到他曾说过成为调香师或许是命中注定，那想来是真心喜欢的吧，毕竟唯有热爱才能扛过这么多困难，寻沉成立的目的并不是赚钱，只是为了寻找志同道合之人，为了传承和弘扬老祖宗的东西。

是想要带着中式合香走出国门，在西方香水垄断市场的大背景下，告诉世界、告诉国人，我们自己的香文化同样、甚至更加优秀。

不管是香水也好，还是店里的一些与现代化相结合的物件也好，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让人们对合香感兴趣，寻沉真正想出售的商品，是摆在展台内的香丸和香粉，而非在台前吸引人眼球的、包装设计精致的香水。

林曦一边思考一边在展台里转着，最后停在了一只白瓷的小香炉面前。

傅宴巡见她看得出神，问道，“喜欢？”

林曦点点头，她确实很喜欢这只香炉，炉子的体积不大但胎体十分细腻，圆形的盖子镂空雕着一枝梅花，梅花的枝头上还站着一只喜鹊，造型灵动精致，她甚至能够想象到香烟从炉内缓缓飘出时的样子。

“喜欢就带回去。”

“真的？”林曦眼前一亮，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

傅宴巡宠溺的点头，招呼着展位的员工帮她把香炉打包好，“去转转？”

“好啊！”林曦开心道。

这次的展会面积不小，为了防止顾客过多拥挤，造成香水等易碎品破损，主办方将每一家展位之间留出了足够大的空余。

今天是香品博览会的最后一天，又是周六，故而来凑热闹的人特别多，目之所及都是人，林曦不太适应人这样多的地方，没一会儿就有些头疼。

“为什么这些展位上都是西方香水啊？”

“再往前走走。”

两人在展厅里转了一大圈，只在角落里看到了一家面积不大的中式香水，剩余的全都是迎合大众口味的街香，没什么新颖的。他们所谓的创新，无外乎就是把香水瓶子从圆的改成方的，方的改成花朵形的，但里面还是千篇一律的换汤不换药。

而那家所谓的中式香水展台，用来调香的香精有些劣质，闻了几支下来冲得林曦头晕眼花。

“小曦！”

人群中一个高个子的青年突然看向二人，扬声喊着林曦的名字。

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傅宴巡，只因对方的个子也很高，是少有的能够让他平视的人，于是茫茫人海中两条视线就这样撞到了一起。

青年快速的穿过人群，来到两人面前，满脸洋溢欣喜又叫了一声，“小曦！”

林曦这才注意到眼前的人，有些意外，“赫铭？”

“哎呦，我还以为您眼瞎了呢！”

“滚！”林曦佯怒的拍了他一巴掌，两人言语动作间的熟稔与自然，一看就是经过多年时间打磨的，傅宴巡的眼睛像是被刺痛般隐隐透着红。

“这位是？”赫铭看向一旁的傅宴巡，问道。

“哦，他是...”

“我是她老公。”

“咳咳咳...”林曦轻拍了一下傅宴巡的胳膊，低声道，“你干嘛？”

傅宴巡却满不在乎道，“难道不是吗？”

他顿了一下，接着在她耳边沉声道，“还是说你不想让他知道你我的关系？”

傅宴巡的鼻息喷在耳边痒痒的，林曦缩着脖子把他推开，“别闹！”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赫铭！”他朝傅宴巡伸出右手。

“他是清宜的弟弟。”

闻言，傅宴巡才不情不愿的握了一下对方，“傅宴巡。”

“我听赫清宜提起过你，”赫铭好奇的打量着他，“她说你和我很像，我倒是要看看哪里像了？”

眼瞧着傅宴巡的脸色愈发难看，林曦连忙拦住赫铭的话头，“你别扯犊子了，你怎么在这？”

“来参展啊，带你去看看？”

林曦看向傅宴巡，“你想去吗？要是不去的话，你就先回...”

“去。”傅宴巡第二次打断她的话，不容拒绝的牵起了她的手。

赫铭耸耸肩，对于傅宴巡眼中的敌意全当看不见，他转过身在前面带路，“我姐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啊，她没来？”

赫铭摇摇头，“临海那边临时有时，赶不过来了。”

“听清宜说你不是在国外呢吗？不会就是为了个博览会特意飞回来吧？”

“当然不是！”赫铭转过身，看着林曦，“这不是听说你来，着急回来看看你嘛。”

“这话你可别跟清宜说，你抽不出时间去她的庆生宴，反倒是有时间看我，她还不得削了我！”

赫铭扫了一眼傅宴巡的脸色，失笑道，“啧，我觉得可能轮不到她。”

“？”

“到了，”说话间，三人走到了另一个展厅的中间位置，最大的一个展位就是H&S，“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到时候给你寄几瓶过去。”

林曦本想着能坑赫铭一块是一块，但脑子里不知为何响起了傅宴巡纸条上写的那句话，“我想你的身上只有属于我的味道”，心念一转。

“得了，我有本命香了。”

“嗯？能有什么香水可以入得了你的眼？”

林曦挑挑眉，不是她故意装神秘，而是这香恐怕是傅宴巡自己调的，她私心里不想让别人知道。

哪成想赫铭直接把鼻子凑了过来，想要贴着林曦的皮肤的闻，吓得他她一巴掌呼在了他的脸上。

“赫铭！你有什么大病！”

“我就是好奇想闻闻！”

“那你闻他！你闻我干什么！”

赫铭有些懵的“啊”了一声，“你说的味道是他的？”

说时迟那时快，一根筋的赫铭走到另一边，仰起头就想去闻傅宴巡的脖颈。

快到林曦来不及阻止，一个巴掌就再次呼到了赫铭的脸上，她有些不忍直视的捂住额头，对他的智商表示深深的担忧。

“......”

“我觉得，你和一个人或许能成为好朋友。”

赫铭揉揉被连着呼了两次的鼻子，嗡里嗡气道，“谁啊？”

“呵，一个跟你精神状态差不多的人。”

在寻沉展台忙着解说的齐尘突然打了一个喷嚏，纳闷儿道，“我难道感冒了？”

注1.注2.来自网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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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香品博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