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了下午,荀书言坐在办公室里还在寻思“好人”这两个字。
有老师看她发呆,好奇的推了推她:“荀老师,想什么呢?”
荀书言回神,敛起心绪摇摇头,微微笑:“就是想到了学生的话,没什么要紧的。”
赵老师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半嗔的对荀书言说:“哎哟好好珍惜课间,好不容易清净会儿就不要想这些了,学生闹腾着呢,你不去想他们,他们也会找上门来。”
嘴巴像是开了光似的,赵老师的话音还未落地,吴建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敲响了办公室的门:“荀老师!春景被冯老师欺负了!”
荀书言:“……”
按理说遇到事情应该找班主任,可荀书言上午刚帮了吴建,此时在吴建的心中,荀书言的地位无老师可比,所以现在遇到事情他不假思索的就过来找荀书言了。
赵老师和荀书言对视一眼,转头问吴建:“怎么回事?冯老师怎么会欺负春景呢?”
吴建气呼呼的:“冯老师丢东西了,非说是春景偷的,把春景书包里的东西都倒在了地上,春景哭的可伤心!”
“走,快去看看。”赵老师忙起身,拉着荀书言往教室赶,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也跟着往二年级去。
从办公室到教室,一路上吴建不停的说:“春景才不会偷东西!春景不会做这种事情!”
快到教室的时候,冯薇薇尖锐的声音传来:“快说!我的香水到底被你藏哪里去了!”
赵老师先荀书言一步进了教室,她是当地老师,学生同支教来的一行人比起来,她对学生天然有一种自家人的感觉,毕竟支教老师不是本地人。
此时春景靠在墙边,缩缩着身子,胆怯的整个人在发抖,头也不敢抬,咬着唇小声哭泣着。
赵老师的火气一下上来了:“冯老师!你这是做什么?!欺负一个学生是不是太过分了?”
冯薇薇立刻反击回去:“她偷了我的香水!我怎么叫欺负她?我这是在教育她!小小学生不学好,专学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赵老师毫不退缩:“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春景偷了你的香水?”
冯薇薇冷笑:“我包忘在了教室里,我回来拿包的时候她还在翻我的包,包里的香水已经没有了,不是她还有谁?!”
赵老师一噎,拧眉看向春景:“春景?”
被点名的春景抬起头,小脸上满是委屈,泪眼朦胧的说:“不……不是,我没有。”
“还不承认?都被我抓到现行了你还不承认?”冯薇薇恼怒的看着春景。
被冯薇薇一声吼,春景打了个哆嗦,鼓起的勇气瞬间消散,打着颤又低下了头。
人群之外,吴建着急的看着春景,然后向荀书言求救:“荀老师,怎们办?你,你帮帮春景,春景不会偷东西的。”
荀书言缓步上前,来到春景面前,蹲下了身子。她双手搭在春景的肩膀上,稳住她,温和的问:“春景,你告诉荀老师,你有没有翻冯老师的包?”
许是因为之前荀书言给过春景一颗糖的原因,看到荀书言,春景反倒像找到了依靠。
她眼泪流的更凶了,一股脑的摇头:“我,我没有,今天我值日,我下课来讲台擦黑板,我没有碰冯老师的包……”
小女孩强忍着崩溃大哭出来的冲动,说完就咬着下唇绷紧了嘴,下巴因为委屈和泪意止不住的轻抖。
荀书言擦了擦春景的眼泪后,站起,目光直迎冯薇薇:“你真的看到春景在翻你的包了?”
荀书言神色镇定,目光似能洞察人心。
被荀书言这么从容的瞧着,冯薇薇蓦然有些心虚,感觉整个人像是脱光了似的站在荀书言面前,没有丝毫秘密可言。
冯薇薇虽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她在荀书言面前怂了。
气焰熄灭了些,冯薇薇声音低了不少:“就,就只有她碰了讲课桌,除了她还能有谁?”
闻言,赵老师瞪大了眼:“所以你并没有看到春景碰你的包?刚刚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冯老师你怎么能撒这种谎?”
冯薇薇心里笃定她的香水就是被春景拿的,所以被赵老师问的固然心虚,但又不肯低头。
荀书言环顾四周,地上扔着一个布书包,书包周围撒着书本,她问:“春景,这是你的书包?”
春景小声应是。
荀书言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她看向冯薇薇,追问:“春景的书包你翻也翻了,翻出来什么了吗?”
“不在她书包里,她肯定偷藏到别的地方了!”
被冯薇薇气笑,荀书言一副看傻逼的眼神看着她:“课间一共十分钟,你发现包没拿以后就回来了,春景连黑板都还没擦完,你说她哪来的时间去藏你的香水?”
冯薇薇接不上话,但又满心不服气。
“而且教室就这么大,春景藏东西能藏哪里去?哪儿有能藏东西的地方?教室给你翻过来看看好不好?”
被荀书言句句紧逼,冯薇薇的脑子终于活通,面上露出迟疑。
“而且春景才多大?她懂什么叫香水吗?她拿你香水做什么?”
冯薇薇无言以对,气势渐渐处于下风,教室里围了一圈老师和学生,此时被众人多盯着,冯薇薇面子下不来台,开始胡乱找台阶。
但出口的话依旧惹人生厌:“她,她是不懂什么叫香水,她是为了报复我!上次活动的时候我骂了她,她怀恨在心,所以偷我的东西报复我!”
言辞凿凿的样子,像是真相真的是这样一般。
吴建激动的从人群里钻出来,指着冯薇薇说:“你胡说!春景才不是这样的人!春景根本没碰你的包!”
本不敢说话的学生们,在吴建出头之后,开始跟着小声说:“我,我没看到春景下讲台,她黑板还擦完冯老师就回来了。”
“春景一直在擦黑板,没有去藏东西……”
小孩子们的声音越来越大,你一言我一语,冯薇薇脸色通红。
她强行挽尊:“算了,算我倒霉。”
说完,转身就走,只是还没迈开步子,就被荀书言给拉住胳膊。
“别急着走,你把春景的书包扔地上,这样就算完了?”
冯薇薇挣扎着甩开荀书言,但甩了几次没甩开,回头气恼的说:“这事我都不追究了,你还想怎么样?”
荀书言手上一使劲,将冯薇薇拽了回来,她神色严肃的看着冯薇薇,说:“道歉,向春景道歉,春景没拿你的东西,凭什么要受你污蔑?”
闻言,冯薇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我跟她道歉?”
“你真的上过学?学过礼义廉耻?学过尊重人?”来到这边一直寡言的荀书言,此时像开了大招一样,气场迫人,将冯薇薇怼的接不上话。
吴建在一旁眼睛亮亮的看着荀书言,满脸崇拜。
荀书言接着说:“你读书的时候也遇到过老师可不可以翻同学东西这种问题吧?那个时候你怎么回答的,我猜你说不可以。”
冯薇薇无言以对,脸色红的能滴血。她还真在上学的时候答过这个问题,那个时候她说不可以,因为太不尊重人,因为这是侵犯学生的个人**。
可此时此刻,她就做了以前她所不齿的事情。羞恼的同时,她恨恨的瞪向荀书言:“关你什么事情?我香水丢了我才是受害者!犯不着你来教训我!”
见冯薇薇没有一点反思的意思,荀书言惊的挑起了眉:“怎么会有你这种蛮不讲理又厚颜无耻的人?还能来这里做支教老师?”
因为荀书琦的缘故,荀书言一直觉得老师是个值得尊敬的职业,可她现在深深的体会到了,令人尊敬的职业里也有臭鱼烂虾。
气氛正紧绷时,韦云豪好奇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诶,都围在这里做什么呢?”
从人堆里挤进来,韦云豪看到僵持的两个人,好奇变成愕然:“书言?薇薇?你,你们这怎么了?”
看到韦云豪,冯薇薇霎时间委屈的扁起了嘴,奋力甩开荀书言的手,扑到韦云豪身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云豪,荀书言她太过分了,我香水被偷了她还来帮小偷欺负我。”
都到这个时候了,冯薇薇还在说春景是小偷,荀书言脸色更加阴沉。
韦云豪一愣,顿了一下说:“香水?是,是那个紫色的瓶子吗?”
冯薇薇点头:“就是那个,那香水还是你送我的。”
得到确定的答案,韦云豪顿时一脸尴尬,他抿了抿唇,小声说:“薇薇,那、那香水我拿了,昨天我在你包里找吃的,看到那香水还没拆封,我,我给拿走了。”
剧情反转来的太突然,呜呜哭的冯薇薇和气头上的荀书言都怔了一下。
韦云豪忙在中间打圆场:“误会,误会,都别生气了,一场误会而已,翻篇了翻篇了。”
冯薇薇感觉自己丢人丢到家了,臊的没脸抬头。
她拿包的时候发现香水不在包里,几乎没思考,就立刻断定是春景拿了香水,然后轰轰烈烈闹了一场,结果居然冤枉了人。
此时,她感觉所有人都在嘲笑她,学生老师们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对她指指点点。尤其是荀书言,荀书言肯定讥讽的看着她!莫大的屈辱让冯薇薇几近崩溃。
韦云豪没注意到冯薇薇的情绪,他朝荀书言赔笑:“书言别生气了,是薇薇没搞清楚,一场误会而已,不值当生气。”
荀书言不看韦云豪,她望着冯薇薇,冷静的说:“冯薇薇,你欠春景一个道歉。”
春景小心翼翼的拉了拉荀书言的衣袖:“荀,荀老师……”
荀书言低头看春景,春景的泪已经止住了,只是听到荀书言让冯薇薇给她道歉,十分不安。
荀书言弯下腰,和春景对视,她认真的说:“这是你应得的,春景,你没做错,别人冤枉了你,就应该给你道歉。”
八.九岁的小姑娘,愣怔的听着荀书言的话,也不知道理没理解。
韦云豪扯了下冯薇薇,催促:“薇薇,道歉啊。”
本就快要崩溃的冯薇薇,在韦云豪的一声声催促下,心里的屈辱感更重,觉得自己在荀书言面前更抬不起头来。
丢人,前所未有的丢人。
她恨恨的从韦云豪身边退离两步,耻辱的咬了下唇,转头看向矮她一大截的小人:“对不起春景,冯老师冤枉了你。”
春景看了眼荀书言,低下头没说话。
韦云豪笑起,对荀书言说:“好了书言,薇薇也道歉了,这事就算翻篇了,别气……”
“啪!”的一声清脆响,打的韦云豪断了接下来的话。
五个清晰的手指印出现在韦云豪的脸颊上,冯薇薇收回手,揉了揉发痛的手腕。
韦云豪一脸难以置信,但脸上火辣辣的痛告诉他这不是在做梦,冯薇薇真的打了他一巴掌。
不止韦云豪愣了,在场的所有人都呆住,空气似乎静止。
片刻之后,荀书言回过神,拉着春景往后退了退,唯恐韦云豪和冯薇薇之间的战火会波及到她们。
韦云豪盛怒的看着冯薇薇,吼:“你疯了?”
“我就是疯了才会看上你这么个渣!”冯薇薇发疯似的吼了回去,然后拨开人群拔腿就跑。
有和冯薇薇一起来支教的同学担心她出事,快步跟着追了出去:“薇薇!”
班级里气氛微妙,韦云豪捂着红肿起来的脸颊,自觉在这里呆着丢人,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冯薇薇一走,荀书言就帮着春景把书包整理了起来。
一切收拾好以后,春景朝荀书言道谢:“谢谢荀老师。”
见小女孩的情绪很快走了出来,不像落下阴影的样子。荀书言松了一口气,她揉了揉春景的脑袋,让她回座位上坐着去了。
围着的学生逐渐散开,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荀书言一转头,就看到赵老师一脸钦佩的看着她。
赵老师:“荀老师,你刚刚发脾气好吓人啊,把我都给吓到了,果然平时不发火的人发起火来才可怕。”
旁边几个老师附和着点头。
谁能想到平时高岭之花一样清清冷冷的荀老师,骂起人来嘴皮子竟是这般利索。
“别打趣我了。”荀书言朝老师们笑笑,恢复一贯清冷的模样。
思绪还没从刚刚的事情里走出来,老师们正讨论,外头传来李校长的一声咆哮:“你这丫头怎么又来!还扒到了窗户上!”
荀书言下意识朝窗户上看了过去,周昭君的侧脸在窗边一闪而过,接着前门窜过一道熟悉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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