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修士举起弓柄想照着霍大年的脸上再来一下,霍某人很识相,立刻惨叫了一下,躺倒在地,顺便打了个滚。那俩青年修士一看这也太没意思了,修行界居然还有这样的懦夫,俗话说伸手不打支脸的人啊,便背着短弓走掉了。
霍然吓傻了,头一回看见自己的父亲挨打,这种震撼简直痛彻心扉,男孩不能相信自己心中那个帅气安静伟岸的父亲,也会被人揍趴在地上,也会发出不像样的哀嚎。
这时林屠夫闻声赶来,屠夫目睹了一切但并没有阻拦这两个青年修士。直到他们离去了,林屠夫才用脚尖踢了踢霍大年,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这辈子只要一挨打,就往地上躺。是不是?”
霍大年闭着眼睛,牙关紧咬,身体蜷成一团,也不回答他。霍婠婠知道自己做了错事,缩在饭桌后面,过了一会儿走了过来,凑上来说:“打昏过去了吗?”
地上蜷缩的像一只虾子般的霍大年“蹭”的一下,跳起来抓她,霍婠婠尖叫一声,“嗖”地窜出屋子,从怀中摸出一张神行符,左脚踩着神行符,右脚虚空猛蹬几下,早已蹿到远处去了。
霍大年一边追一边诧异地喊道:“跑什么跑,你什么时候学会用符的?”
远远的传来霍婠婠仍然稚嫩的声音:“不用你教!”
霍大年在修行上除了专注于丹青术之外,就是钟情于机关傀儡。前几年,他对女儿霍婠婠说:“你也进学府开始修行了,等个子再长高点,我教你机关术,再给你搞一个机关傀儡。”这份舐犊之情夹杂着他对亡妻的怀念,此刻被女儿逃跑时的矫健身姿,击打得粉碎。再回头看看儿子,男孩自然是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看见他肩头一抖一抖抽噎着说:“别打我爹,别打我爹…”那么无助,却充满真情实感。
自家的两个孩子,一个矫健若翩翩游龙,另一个怯懦如羸羸走兔。这自然令当父亲的霍大年头疼不已。看到眼前儿子涕泪交加的模样,当爹的大腿一拍,别的事先放放,得让自家儿子入宗门修行。
霍大年的这个决定很对儿子的心思。
他曾经听姐姐霍婠婠讲过,知道学府是什么地方,也明白学府里的很多规矩,比如得穿上正规的弟子服装,教习讲话时弟子得把手背在后面,想要发言之前要征得教习的同意等…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教习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
这样的生活是所有少年的梦想,哪怕他抬不起头,他也有向往的权利。
霍然的姐姐霍婠婠在流云宗战武一脉的学府里修习,这里的教习都是极优秀的修士,最次都有炼气期九层以上的修为,对门下弟子也相对宽容温和一些,能在这里修习,是所有流云宗少年们的梦想。
战武一脉的学府离的不算太远,穿过仙灵坊市再往东走一会就到。几天后,霍婠婠架不住男孩的央求,偷偷带他到这里开个眼界。
学府的院子里静悄悄的,屋内正在上课,隐约传来教习的教导声,午后的阳光照着霍然脚底下一片柔软的沙土地,这里是用来修习土系法术的地方。霍然走过去抓了一把,很细很细的沙子从指缝间无声地流下,它们是浅灰色的,像肌肤一样有着温度。男孩在沙土地上跳了几下,觉得莫名的愉快,仿佛一条鱼接触到了水,接着他躺在了沙土上,看着满眼的蓝天和稀薄的白云,这真是一个惬意的日子。
这时走过来一个青年女教习,她看出霍然不是学府里的学生,男孩穿着脏兮兮的衣服,脚下趿着一双破鞋,和在这里修习弟子的气质明显不符。
这女子刚当上教习不久,素来以心思细腻自诩,行事比较谨慎小心,她深知修行界有很多前辈高人习性古怪,就是喜欢以这样不修边幅的面目示人,游戏人间,这个小屁孩能在这里平白突兀的出现,绝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简单,没准是那个前辈高人的门生晚辈。
修行修行,既要修内在实力,也要行各种机缘,这种难得的机会,有心人岂能轻易放过。
想到这里,青年女教习不由的抻了一下自己的玉指,为自己缜密的头脑暗中称赞。她半蹲下身子,用温柔中又带着一丝嗔嗲的语气对霍然说:“小不点,不要到处乱跑啊。”又把食指竖在她丰润的嘴唇前,轻轻地“嘘”了一声,示意霍然可以安静的在这里玩。
霍然瞬间被这份柔情打动了,除了已经去世的母亲,从来没有哪个女修士对他这样温柔过,包括他的姐姐霍婠婠。男孩在这片刻的陶醉中竟然一时失禁,一串滚烫的尿液静静地顺着裤腿滑了下来。
青年女教习彻底傻眼了,这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没有那个高阶修士会这样丢脸,这样子的善缘不结也罢,她迅速转过头去,只当什么都没看见快步走了。
男孩霍然傻傻地呆立了一会儿,当着一位美女漏尿的痛苦,使他暂时丧失了思考的能力,等到他回过神来,赶紧跑到旁边一棵树的底下,痛痛快快地尿了一场。
午后的阳光是那么明媚,透过尿液的反射,霍然看到一只鸟在树杈上无聊地扑棱着翅膀,他的心情也是无比的舒畅愉快,学府太好了,我要修行。
这段幸福的记忆藏在了男孩的心里。几天之后,霍然就催着霍大年带着他去战武一脉的学府报名,他盼着这一天的到来,就像他后来盼着尽快离开学府这个鬼地方的心情一样急迫。
霍大年带儿子霍然来到战武一脉学府。男孩以为是直接去修习,霍大年语重心长地说:“我们先要去见见教习,然后还要去测试,测试通过了才能进去修行,你婠婠姐也是通过测试才进去的。”
霍然好奇地问:“测什么呢?”
霍大年解释说:“修行的天赋资质,精神力,以及其他各项能力。反正战武一脉很严格。”
父子俩走入了学府,整个院子安静而宁和,一排学舍像是被遗弃的巨大盒子。周边的草长高了,有几个刈草的女子正在忙碌,将割下的草堆放在一边,散发出淡淡的草香。一只蚂蚱从那儿跳了出来。它本该向着更深的草丛隐匿而去,却极为愚蠢地蹦哒到了霍然的脚下,男孩毫不犹豫,抬脚将它踩成了肉酱。
接待他们的是一位中年女教习。她非常温和却又十分固执,坚决不让霍然进入战武一脉学府学习,其不容置疑的口吻让霍大年手足无措。
中年女教习捧起了男孩霍然的脸,眼神怪同情地看着他,尽量柔声说:“霍婠婠是我们学府很优秀的弟子,但是这个……太可惜了。”
是的,战武一脉学府是流云宗最好的修习之地。这里的弟子都是流云宗的宝贝,他们经常被组织起来给流云宗高层做汇报演示,其他宗门的头头脑脑来流云宗,这里也是一定要参观的,至于与其他门派弟子比试交流,战武一脉的弟子更是冲在最前面。
把这个抬不起头的残疾,放在一堆流云宗的花骨朵中,怎么看都像是给灵米里加老鼠屎,给一锅鲜汤里添耗子药,委实有点大煞风景了。
男孩霍然不在乎别人的蔑视,这个他早就习惯了,为了进入学府,他急切地需要展露自己的能力,于是抢着开口说:“我能背启蒙修行歌诀,不信我唱给你听。”
启蒙修行歌诀,是修行界最基础的一种口诀,属于那种用来普及常识的大路货,顶多就是起个增加见识的作用,相当于凡世间的儿童歌谣,所以霍然要说我唱给你听。
中年女教习像被男孩的厚脸皮烫了一下,赶紧缩回了手。没等她拒绝,霍然已然不知羞耻地唱了起来:“要修精气神,先炼筋骨皮…师傅的师傅是师爷,师傅的兄弟是师叔…”
这当口,一个青年女教习恰好从外面走了进来,满脸带笑地问:“唱得真不错,谁在唱?”
听到赞扬,霍然停了下来,他立马认出了这个青年女教习,这不就是欣赏过自己漏尿的那个温柔的大姐姐吗。
显然青年女教习也认出了这个男孩,她愣了一下,然后叉着腰对霍大年训斥道:“你该带他去治治脖子,挺好的孩子被你耽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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