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七月的热浪像一层滚烫粘稠的油,死死裹住了这座名为远安的小县城。

下午三点,阳光白得刺眼,带着某种不管不顾的蛮横,狠狠砸在龟裂的柏油路上,空气里浮动着干燥的尘土。

沈遥坐在自家那辆锈迹斑斑、颜色早已斑驳难辨的面包车副驾驶座上,老旧的车窗玻璃降下一半,试图捕捉一丝流动的风。然而灌进来的只有更加汹涌的热流,裹挟着路旁被晒蔫的野草散发出的枯败气息,直直扑打在脸上。

少年的额角和鼻尖早已密密沁出一层细汗,背心薄薄的棉质布料紧贴着后背,闷得有些透不过气。

父亲沈建国双手紧握着方向盘,粗壮的小臂上同样挂着汗珠,目光专注地盯着前方被热浪扭曲晃动的路面,朝着县城西郊那个临时搭建起来的马戏团驶去。

车后座,母亲张秀兰小心地捏着三张边缘已经有些磨损的彩色马戏票,声音里带着一种因意外之喜而生的雀跃:

“老李他们单位发的福利,他家孩子闹着去游乐场,这不就便宜咱们了?说是最后一天演出了呢。”她顿了顿,语气里又透出点习惯性的精打细算。

“省下这两百多块钱,能给小遥添双好点的球鞋了,他脚上那双都磨薄了。”

沈遥没回头,目光依然落在车窗外单调乏味的景象上:

低矮灰扑扑的砖房、卷帘门半开的杂货铺、蹲在门口阴凉处摇着蒲扇的老人、偶尔驶过扬起漫天灰尘的拖拉机。

他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对母亲话语的回应。心里却没什么波澜。

马戏团?对他来说,新奇感是有的,但更多是一种置身事外的疏离。

面包车吭哧着拐过一个弯,驶上一条更加颠簸的土路。县城边缘的景象更显荒凉,视野尽头,一片相对开阔的野地上,突兀地矗立着一个巨大的、红白条纹相间的帆布帐篷。

“到了到了!”张秀兰的声音提高了一点,带着点终于抵达目的地的轻松。

沈遥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那片色彩。就在这时,面包车因为一个坑洼猛地颠簸了一下,他的视线随之剧烈晃动。

下一秒,视野定格。

就在那顶巨大帐篷的入口的背面,面包车缓缓试过的位置旁站着一个身影。

一个少年背对着马路,身形挺拔,穿着黑色的工作服,裤脚随意地卷到小腿肚,露出一截结实有力的脚踝,上衣因为汗水黏在背脊上,勾勒出宽阔的肩膀和紧窄的腰线线条。

皮肤裸露在外的部分覆盖着一层均匀漂亮的,在烈日下闪着健康光泽的小麦色皮肤,那是长时间暴露在阳光下的烙印,带着一种野性的力量感。

少年手里提着一个半旧的铁皮桶,正微微弯着腰,专注地照料着身边一匹高大健硕的棕色骏马。

那马低垂着头,温顺地舔舐着他手心倒出的饲料。少年侧对着马路的方向,沈遥能清晰地看到他那线条利落的下颌,微微抿起的薄唇,还有高挺的鼻梁。

汗水顺着他被阳光亲吻过的脸颊蜿蜒滑下,流过棱角分明的下颌,最后汇聚到微微凸起的喉结处,凝成一颗饱满晶莹的珠子,在刺目的阳光下短暂地闪烁了一下,然后倏地坠落,砸进衣服领口那片深色的阴影里。

面包车依旧在缓慢地向前移动,引擎发出单调的轰鸣。可沈遥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在帐篷阴影与炽烈阳光交界处弯腰喂马的剪影,只剩下汗水滑过少年喉结时那惊心动魄的一瞬。

一股莫名的热意毫无征兆地炸开,瞬间席卷四肢百骸,比车窗外涌进来的热浪还要凶猛。

他的指尖微微发麻,下意识地蜷缩起来,紧紧攥住了口袋里那张被母亲视若珍宝的马戏票。

粗糙的纸质边缘硌着掌心,发出细微的、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摩擦声。

“小遥?看啥呢这么出神?” 母亲的声音从前座传来,带着一丝疑惑。

沈遥猛地回过神,像被那声音烫了一下,飞快地收回视线,目光仓促地落回自己膝盖上磨得发白的牛仔裤。

他胡乱地摇了摇头,喉咙有些发紧,只含糊地吐出两个字:“没…没什么。”

面包车终于驶过了那片空地,将帐篷和那个喂马的少年甩在了后面

沈建国在尘土飞扬的临时停车场找了个位置停下。

一下车,爆米花甜腻的焦香的气味混杂着热浪扑面而来。

巨大的帐篷入口处人声鼎沸,穿着花哨背心的工作人员挥舞着荧光棒大声吆喝招揽生意,穿着廉价背心短裤的孩子们尖叫着跑来跑去,父母们脸上带着疲惫又期待的笑容。

沈建国锁好车,抹了把额头的汗:“人可真不少。”

张秀兰则仔细地把那三张宝贵的门票从沈遥手里抽出来,又检查了一遍,才小心地攥在手里,招呼父子俩:“快走吧,快开演了。”

沈遥跟在父母身后,随着人流涌向检票口。周遭的嘈杂像一层厚厚的屏障,隔开了他。他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在攒动的人头和晃眼的彩旗缝隙间逡巡,下意识地寻找着什么。

检票口光线有些暗,负责撕票的是个穿着同样红白条纹工作服、面色疲惫的中年男人,动作麻利却带着点不耐烦。沈遥的心跳又莫名快了几分,眼神在工作人员里快速扫过,没有那个身影。

一丝微不可察的失落感。

帐篷内部的空气更加浑浊闷热,巨大的顶棚仿佛隔绝了所有流动的可能,混合着汗味和动物体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肺叶上。

四周是阶梯状的简陋观众席,木制的长条板凳上早已坐满了人。

他们好不容易在靠近后排的位置找到三个勉强挨在一起的空位。

坐下时,沈遥感觉身下的木板凳都带着一股被太阳晒透的余温。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炮响伴随着刺眼的镁光灯骤然炸开,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强行拽向场中。主持人用高亢得近乎嘶哑的声音宣布表演开始。

第一个节目是笨拙的小猴子骑车,猴子穿着可笑的小马甲,在驯兽师皮鞭的虚张声势下,不情不愿地蹬着一辆小巧的自行车,绕着场子转圈,引来孩子们一阵阵带着恐惧和兴奋的尖叫。

沈遥的视线落在驯兽师那张堆满职业假笑的脸上,又下意识地移开,在后台昏暗的入口阴影处搜寻。

没有他。

接着是穿着绿色表演服的杂技演员。他们在摇晃的旋转铁轮上做出各种惊险动作,每一次惊险的晃动都引发观众席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炫目的灯光追随着演员们的身影,晃得人眼花。沈遥的目光掠过那些紧绷的肢体和涂满油彩的脸,努力分辨着后台进出的每一个身影。几个穿着同样黑色工作服的年轻人在阴影里快速穿梭,搬动着道具,可都不是那个喂马的少年。

表演间隙,小丑踩着夸张的高跷,摇摇晃晃地窜入观众席,喷着彩带,做着各种滑稽动作逗乐。

一个穿着红鼻子的小丑突然凑到沈遥他们这一排前面,对着张秀兰做出夸张的飞吻动作。张秀兰吓了一跳,随即被逗得笑起来。

沈遥也扯了扯嘴角,但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小丑离开的方向,再次投向后台的入口。

那里面光线昏暗,人影憧憧,像隔着一层模糊的毛玻璃。他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悬着,不上不下,随着节目的转换起起落落。那个瞬间清晰的影像,在周围持续的喧嚣和炫目的光影中,反而变得有些模糊不清,像一场短暂又灼热的幻觉。

难道……他已经离开了?

就在这念头刚冒出来,混杂着些许自我怀疑的失落感开始蔓延时——

“Ladies and Gentlemen!”主持人拖长了声音,用蹩脚的英文调动着气氛。

“大家看马戏,怎么能没有马呢?让我们用最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英俊非凡、技艺超群的马背王子们!”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沈遥的背脊瞬间挺直,目光死死钉在了场地的入口处。

震耳欲聋的鼓点再次响起,密集如骤雨,带着一种原始的、狂野的节奏。入口的幕布被猛地掀开!

几匹高大健硕的骏马率先奔腾而出!枣红、雪白、乌黑,油亮的皮毛在聚光灯下如同上好的绸缎,反射着炫目的光。

马蹄踏在场地的木屑上,发出沉重而富有韵律的“哒哒”声,每一次落地都仿佛敲击在观众的心坎上,激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和掌声。

紧随马群之后,一个身影嵌入光束之中,正是那个喂马的少年。

红色灯光下,黑色运动上衣紧紧包裹着他上身流畅而充满爆发力的肌肉线条,肩线和胸腹的轮廓被勾勒得淋漓尽致。下身是同色系的长裤,塞进一双锃亮的黑色马靴里,更显得双腿修长有力。

他没有了之前喂马时的随意,而是像一柄出鞘的利刃,带着一股骜不驯的锐气。

他单手控缰,身体随着座下那匹最为神骏的黑色骏马奔腾的节奏微微起伏,姿态轻松写意,仿佛与□□的生灵融为一体。

小麦色的脸庞在强光下轮廓分明,汗水顺着额角滑下,他薄薄的唇角却向上扬起一个张扬肆意的弧度,眼神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近乎燃烧的野性和不羁,毫不避讳地扫过观众席。

沈遥的呼吸骤然停滞。周围所有的尖叫声,掌声,震耳的音乐声,都仿佛被抽离,视野里只剩下那个纵马奔腾的身影,以及自己胸膛里那擂鼓般的心脏声。

少年在马背上做出各种惊险绝伦的动作,他的动作最为大胆流畅,在疾驰中做出高难度动作,带着一种舍我其谁的狂放气魄。

沈遥和其他人一样,用力地,近乎机械地拍着手,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场中那个被掌声和欢呼包围的少年。

少年微微喘息着,脸上的笑容更加肆意张扬,带着一种征服了全场的耀眼光芒,朝观众席挥了挥手。

那一刻,沈遥感觉自己的灵魂深处,有什么东西被这光芒狠狠地灼了一下,留下了一个滚烫的印记。

震耳欲聋的终场音乐终于停歇,刺眼的聚光灯暗了下去,主持人拖着亢奋的尾音宣布演出结束。

观众席上的人群如同退潮般开始涌动,喧哗声、板凳的挪动声、孩子的哭闹声瞬间填满了巨大的帐篷空间。汗味、尘土味和散场后的松懈气息更加浓重地弥漫开来。

“哎哟,总算完了,这味儿可真够呛的。”张秀兰一边用手里卷成筒的马戏团宣传页扇着风,一边站起身,脸上带着满足又疲惫的神情。

“不过那骑马的娃儿是真厉害!看得我心惊肉跳的!”

沈建国也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坐得发僵的腰背:“是挺有本事。走吧,回家。”

沈遥跟着父母起身,汇入离场的人流。他的脚步有些迟滞,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越过攒动的人头,再次投向场地中央。

表演结束的演员们正在收拾道具,工作人员开始清理场地。几个穿着黑色工作服的年轻人正牵着马匹往后台走。

沈遥的心猛地一跳,视线紧紧锁住其中一个牵着那匹神骏黑马的身影。

那个少年脱掉外面的外套,只穿着里面的灰色无袖背心,背上洇开一大片深色的汗渍。

他侧对着观众席的方向,微微低着头,一手牵着缰绳,另一只手正随意地拍打着黑马汗湿的脖颈,低声说着什么,姿态放松了许多,没有了刚才在聚光灯下的那种锋芒毕露的锐利,却依旧带着一种难以忽视的存在感。

沈遥的脚步彻底钉在了原地。父母已经随着人流走到了他前面几步远。

“小遥?发什么愣?快走啊!”张秀兰回头催促。

沈遥喉咙发干,心跳得厉害。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目光飞快地扫过场地边缘一个临时搭建的,挂着“骑马拍照五十元”简陋纸牌的小棚子。

“妈……”沈遥的声音有些发紧,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微弱颤抖,“我……我想去拍个照。”

张秀兰愣了一下,顺着儿子的目光看向那个拍照点,眉头习惯性地蹙起,带着点犹豫:“拍照?那得多少钱啊?再说人这么多……”

“妈,”沈遥的声音提高了些,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急切。

“就一张……行吗?”他的目光再次飞快地瞥向场地中央那个正在卸鞍的身影,手心又开始冒汗。

沈建国看了看儿子难得流露出的渴望神情,又看了看妻子,粗声粗气地开了口:

“孩子想去就让他去呗,难得看一回。”

他伸手在裤兜里摸索了几下,掏出几张零钱,数了数,抽出两张二十和一张十块的,塞到沈遥手里。

“喏,五十,够不?拍完赶紧出来,我们在外面车上等你。”

那几张带着汗渍的纸币落在沈遥手心,沉甸甸的,带着一种烫人的温度。

五十块。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可能是母亲在菜市场为几毛钱斤斤计较的半天,也可能是父亲多拉一趟货,多修几辆车的辛苦钱。

一股强烈的羞赧和负罪感瞬间涌了上来,脸颊烧得厉害。

“够了……谢谢爸。”他低声说,声音干涩,几乎不敢看父母的眼睛。

张秀兰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快去吧,别磨蹭,拍完赶紧出来,这地方乌烟瘴气的。”

她拉着丈夫,继续随着人流往外走,还不放心地回头看了儿子一眼。

沈遥攥紧了那三张纸币,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看着父母的身影消失在帐篷出口处,这才猛地转身,像一尾逆流而上的鱼,艰难地挤开散场的人群,朝着场地中央那个牵马的身影和那个拍照点奔去。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烧红的炭火上,心跳声在耳膜里轰鸣。

他冲到拍照点前,前面还有一家三口在排队。负责拍照的是个穿着同样工作服、满脸油汗的胖男人,正指挥着那家人摆姿势

沈遥的目光越过他们,焦急地投向场地中央。

那个少年已经卸下了马鞍,正把黑马交给另一个工作人员,自己则拎着鞍具,甩了甩被汗水浸湿的额发,迈开长腿朝后台入口走去。

他要走了!

这个认知刺了沈遥一下。他再也顾不得排队,也顾不得周围人诧异的目光,拔腿就朝着他的方向追了过去。

“喂!同学!排队啊!”拍照点的胖子不满地喊了一声。

沈遥充耳不闻。他绕过几个正在清扫木屑的工作人员,几步冲到那个少年面前。

沈遥跑得太急,脸颊通红,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等……等一下!”

他喘着气,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急切,拦住了那个人的去路。

少年停下脚步,有些意外地挑起一边眉毛,看着这个突然拦住自己的少年。

他应该比沈遥大几岁,也比沈遥高了小半个头,居高临下的目光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审视,扫过沈遥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脸颊,汗湿的鬓角和那双此刻写满了慌乱却又异常执拗的眼睛。

手里拎着的马鞍还散发着皮革和汗水混合的气息。

沈遥被他的目光看得更加窘迫,手心攥着的五十块钱已经被汗水浸得有些濡湿。

他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对方带着询问意味的眼神,鼓起全身的勇气开口,声音却依旧有些发颤:

“我……我想骑马拍照……跟你……骑那匹黑马。”

他一口气说完,指了指拍照点那边。

少年的目光在沈遥脸上停留了两秒,那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了然,又似乎只是觉得有趣。嘴角那抹带着点痞气的弧度又勾了起来,比在马上时少了些锋芒,却多了点玩味。

少年没立刻答应,只是随意地把手里的马鞍往旁边一个道具箱上一放,发出“哐当”一声响。

然后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沈遥,拖长了调子:

“哦?想跟我拍?”

沈遥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感觉自己的勇气正在飞速流失,只能用力地点了点头。

少年没再说什么,只是朝拍照点那边偏了偏头,懒洋洋地说了句:

“行啊,给钱就行。过去等着。”

说完,也不等对方反应,便迈开步子,径直朝拍照棚走去。沈遥愣了一下,赶紧跟上。

拍照点的胖子看到那个少年过来,脸上立刻堆起笑容:

“哟,骁哥,刚散场,累坏了吧?”

他瞥了一眼跟在后面的裴郁,语气有点不满。

“这学生仔刚才插队……”

少年随意地摆摆手,打断了胖子的话,指了指沈遥:

“给他拍,跟我一起,骑追风。”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随意。

胖子脸上的不满立刻消失了,麻利地应道:

“好嘞!五十块一位,跟骁哥合照加十块!” 他朝沈遥伸出手。

肖哥?是那个少年吗?沈遥琢磨着。

等等……

六十块!

沈遥的心猛地一沉,他手里只有父亲给的五十块。脸颊瞬间变得滚烫,窘迫和难堪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

僵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几张汗湿的纸币,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声嗤笑。

沈遥僵硬地转过头,看到那个少年正斜倚在旁边的木栏杆上,双臂抱胸,嘴角噙着那抹玩味的笑意,眼神带着点戏谑,落在他窘迫的脸上。

“怎么?好学生,”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点沙哑,慢悠悠地响起。

“钱不够啊?” 那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毫不掩饰的调侃。

沈遥的脸瞬间红得像要滴出血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死死地低着头,不敢看对方的眼睛,几乎想转身就跑。

胖子见状,打着哈哈想缓和气氛:“哎呀,学生嘛,五十就五十吧,骁哥的面子……”

“行了老王,”少年却再次开口,打断了胖子,他直起身,几步走到沈遥面前。

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热气笼罩下来,混杂着浓烈的汗味和皮革味,瞬间将沈遥包围。沈遥下意识地想后退,脚却像被钉在了地上。

少年伸出手,动作自然地从沈遥僵硬的手里抽走了那三张皱巴巴、被汗水濡湿的纸币。

他的指尖很热,粗糙的指腹无意间擦过裴郁的手心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五十就五十,”少年看也没看,随手把纸币塞进自己工装裤的口袋里,动作随意得像在丢一团废纸。

然后他朝沈遥扬了扬下巴,语气带着命令式的随意。

“走,带你过去。”

沈遥有些踉跄地走向那匹被称作“追风”的黑色骏马。马儿温顺地站在拍照背景布前。

“上去。”少年言简意赅。

沈遥看着眼前这匹高大的马,心里有点发怵。马背看起来那么高,光滑的皮毛下是充满力量的肌肉线条。

他笨拙地伸手想去抓马鞍的前桥。

“啧,”身后传来一声轻嗤,带着点不耐烦的笑意。

“不是这么上的。”

紧接着,一只滚烫而有力的手猛地攥住了沈遥的手腕。

那只手的力量大得出乎意料,带着不容抗拒的强悍。沈遥只觉得身体不由自主地被往前一带。

同时,另一只同样滚烫有力的手稳稳地托住了他的腰侧,猛地向上一送。

“脚踩马镫!用力!”

少年简短有力的命令在耳边炸开,灼热的气息瞬间拂过沈遥的耳廓和颈侧的皮肤。

沈遥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是凭借着本能,左脚慌乱地踩进对方用脚尖踢过来的马镫里,右脚顺势用力一蹬。

在那双手强横的托举和指引下,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腾空而起,瞬间就稳稳地落在了马鞍上。动作快得让他头晕目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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