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李毓等了一会才跟姜昕慢慢地下楼，远远看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心里一阵平静。

这段感情开始于半年后高二分班，分班考试把所有的学生都打乱重新分配了班级，在老师随机分配的座位里，她成了白慕川的同桌。

他们明明那时候已经分开了，但并不妨碍衬得李毓像个上蹿下跳的小丑。

没想到原来这么早就已经有交集了，只是那时候互相不认识而已。

姜昕走路的时候，努力把包上的小卡甩出弧度，恨不得让路过的人都能看见，或者是让人羡慕。

已经33岁的李毓就是羡慕的人之一，以前不明白为什么大人们总是紧锁着眉头，好像永远都有忙不完的事情。就像一只蚂蚁，兢兢业业，就算有不满第二天也依旧会准时“到岗”。

眼镜店距离补课的地方很近，款式基本上一水儿的黑框眼镜。

李毓大学以后就没有再配过这种板材框的眼镜，工作之后都是无框或者是金属的细边框，会显得人成熟稳重。

突然戴上好像也不是不行……

“还得是年轻啊！”李毓不由得默默感叹。

也不是没试过这样的眼镜，奈何没了少年的精气神，戴上怎么看怎么颓废，还是十几岁的年纪好。

不需要显气色，不需要显年轻，本身就是最好的年纪，完全可以随便穿搭。

李毓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这才是真的“水灵灵”，她的皮肤比较薄，基本上没有毛孔，也没有后来的敏感肌，稍微冷一点热一点就是脸颊泛红。

不会有哪个女生能抵抗健康年轻的皮肤，李毓左看看右看看，等的姜昕都饿了，“选好了吗？要哪个？”

李毓低头看了看，挑了个冷酷的黑灰色，颜色沉闷，但是戴在脸上很有一点禁欲书呆子的感觉。

虽然她不禁欲也不书呆子，相反跟高中时的自己相比，现在的她知识贫乏的像个文盲。

但是，whatever。

姜昕拿着镜框有点嫌弃，这颜色跟老头儿戴的一样，“算了，你喜欢就行吧。”

李毓显得就很期待，也就现在这年纪能戴一下装装样子，等以后人蹉跎了脸垮了就更没机会去试了。

结账的时候李毓拿出了老爸给她的卡，数字支付还没有完全发展起来，店员刷卡的机子都开了好几次才刷上。

卡是他们离婚的以后老爸塞给她的，每个月会打一笔钱给她当作是零花钱。李毓花钱的地方不多，因为是跟着老妈生活，老爸除了她的学费还要给抚养费，这张卡里的钱是偷偷给的。

李永森觉得孩子大了总要有花钱的地方，没离婚的时候就总是会因为给钱的事情吵架，林静雪觉得他溺爱孩子，因着他对孩子的那份迁就，反而对李毓的态度更加严苛。

眼镜要等一个小时才能取，李毓从包里摸出手机看了下时间，问姜昕，“你中午回去吃吗？不回去的话就在这附近找点塞塞肚子算了，吃完拿上眼镜去喜喜家写卷子。”

喜喜家是以前她们总去的一家蛋糕店，二楼有座位，可以点饮料跟甜点去写作业，不过大部分的人去了是互相抄作业的。

姜昕无所谓的摇摇头，“找地方吃吧，”她拉着李毓走出眼镜店，“先陪我去买个牛肉饼，刚才就应该先买上，这会儿到饭点了肯定人很多。”

果然门口排着长队，不过这跟后来的队伍是不能比的。

几年后有个很有名的美食节目，上了节目之后牛肉饼一下子名声大噪，是真的成为了走过路过不会错过的景点。

姜昕排着队，前面的一锅刚好卖完，等到她的时候只能站在那欣赏了五分钟现做牛肉饼的过程。

她等着的时候李毓就站在一边四处乱看，十几年的时间，这一片的变化说大不大。

基本的结构都在，只是出口离外面商业街的地方换了一些商家，但是一些小商店或者口味比较好的店基本都被保留了下来，甚至很多年后开了好几家分店。

一切都显得熟悉又陌生，李毓想，其实她也不一定是从未来回来的，万一只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呢？

梦里长大的自己看着很憔悴，身边没有别人，孤零零的一个人死在大雪后的夜里。

醒来是很多年前的夏天，阳光照在身上暖的过分就会产生盐分，真实又梦幻。

李毓看着姜昕买牛肉饼的背影，跟很多年前一起下课去小吃街的没有任何区别。

这里唯一不一样的是她这个变数，脑子里塞满了不可思议。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着，她还记得这个手机是老爸出差回来送她的。银色的翻盖手机，翻盖的外面也有一个小小的屏幕，李毓一般用它看时间。

此刻正显示着“林静雪”三个字。

已经是第二次打来了。

李毓拿出手机跟姜昕比划了一下，往旁边人少的阴凉处走去并接通了电话。

话筒甚至都没有放到耳边对面冷冷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你在哪？”

“刚下课，下午准备跟同学一起写作业。”

“你11点半下课，现在都要十二点了，你不回家在外面浪什么！”林静雪生气的声音传来。

李毓深吸一口气，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不会跟老妈吵架。

十几岁的时候几乎是被碾压着长大的，稍大一点知道反抗了也是吵几句就被气哭，后来就是一声不吭的沉默，用沉默代替一切的回嘴。

任她吵成什么样子，发多大的火，李毓都是面无表情地低着头，假装什么也听不到，听不到就不会有感觉。

耳边是源源不断的噪音，那种眩晕的感觉又慢慢袭来，她看到姜昕向她走来，很无奈的又选则了逃避。

她轻轻合上手机，并拔掉了手机的电池。

谁知道是过去的十几年是梦，还是现在的是梦呢？

反正是一点都不想听了。

牛肉饼的分量比后来的多一些，味道应该是相差不大，不过李毓也记不清具体是什么味道，肉饼怎么吃都对她来说都有点腻，所以基本上只买过几次。

姜昕倒是吃的津津有味，边吃边想着下一站要去嗦碗粉，李毓跟在她身后依旧是边走边打量周围的街景。

这附近是A大的商圈，有一整条的小吃街，街边的商户在夏天的时候会在路边支起一两张小桌子。

桌子边撑着凉伞，姜昕就坐在伞下，嘴巴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是在吃就是嘚嘚的讲话。

李毓搅和着里的米粉，一边给她倒水，叮嘱她喝口水再说。

“你怎么跟我妈一样啊。”姜昕咽下水说道。“婆婆妈妈。”

“别”李毓抬起手制止，“完全没有当妈妈的想法。”

姜昕喝了口水，“不过我这次见你吧，总感觉你哪里变了。”

“哪里变了？”

姜昕凑近挤弄着眼镜，“欸，你们班有没有你看上的男生？”

李毓差点笑喷，“不是在说变化吗？怎么跳到这个话题了？”

“因为有了喜欢的人才会有变化啊。”姜昕理所当然，放下手里扎鸡柳的签子，“说说嘛，有没有长得好看的。”

“嗯……”李毓努力回忆自己班上的男生，自毕业之后基本上跟班里的同学都是断联的。大学的时候倒是也有人联系自己去同学会，本来是要去的，最后还是因为其他原因没能去成。

“没有我喜欢的，倒是有一个大家都很喜欢的男生。”

“长得帅吗？”

“我觉得一般吧，高瘦型的，打篮球还不错，自从篮球赛他上场之后，就我知道的可能都得有三四个女生喜欢他。”李毓说完吃了一大口米粉。

姜昕半信半疑，“听着还行，为啥你不喜欢？”

李毓含着米粉摇摇头，等她咽下去才开口，“我的喜好很单一。”

“怎么说？”

“小白脸型的。”李毓抽了张纸巾抹了抹嘴角的油。

“害！”姜昕无语，转念一想，“今天那男生脸挺白的呀。”

李毓眯着眼歇了她一眼，“咱俩到底是谁没有眼镜的？你没看见他旁边有个喘气儿的吗？”

姜昕眼神飘忽了一下，上下打量着她，“你要是抢的话，也不是不行吧……”

李毓：！！！好你个小子，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狂放的一面！

“我最近看了本小说……”姜昕嘟着嘴说道。

得，这个开头基本上就是另一段耸人听闻的对话了。

姜昕自称是从小学就开始看小说，开始是看言情，慢慢的剧情看的无聊了就逐渐跑偏，冲着**的路子一去不复返，李毓一个本科学汉语言的都没有她看过的小说多。

姜昕摆出一副惆怅的表情，“小说里说竹马都是打不过天降的，你现在去天降，岂不是就成了？”

李毓算是知道为什么之前追白慕川那么艰难了，合着这么个军师在身边，自己压根儿就没发现。

不过，“太巧了，我就是竹马党。”李毓看向她，一本正经道，“我不是要加入他们，我其实是他们的cp粉。”

这一次姜昕是真的笑喷了，呛得她咳嗽了好一会儿，连米线店的老板娘都要出来跟她说一句，妹妹慢点吃呀，都呛着了。

这种日子是真轻松啊，李毓看着她一边咳嗽还一边想笑的样子，“我刚才就想说了，你就一张嘴，能悠着点用吗？差点没忙死它。”

姜昕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我知道你哪里不一样了，你比以前爱说屁话了。”

李毓抿着嘴点点头，眼神有点空，“有时候太憋闷了，需要找点乐子来安抚一下。”

姜昕似懂非懂，气氛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伤感，长大了一点年纪，好像就跟之前真的不一样了。

进入了新的环境，认识了新人，以前的老朋友还能在一个学校里的偶尔还会打声招呼，不在一个学校的联系就更少了。

她不知道李毓在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整个人看着比以前疏离，但却没有了之前的焦躁，像没有风时候的湖面。

太平静了，反而会让人生出想看波澜的冲动。

新配的眼镜带着有点晕，这时候的度数也就一百多，只在上课的时候戴其实还是可以的。

至于后来是怎么一步一步涨到600度，李毓也很疑惑。

一下午也没学个什么，李毓原本想的是姜昕好歹是个货真价实的学生，怎么也能比自己好点。

结果因为好奇问了一嘴她的小说，被拉着听了一下午的小说情节。

讲到感动的地方，还需要给姜昕递上一张纸巾。

每当这个时候就会很羡慕，姜昕是真的16岁，还是个能感知到任何情绪的人，不过李毓相信就算是到60岁，姜昕可能依然是一个充满童真会被感动的“小女孩”。

这一点让李毓真的很羡慕，上学的时候就知道姜昕家里很温馨，后来知道她远嫁之后，父母也跟着去了她的所在地，说没有酸是骗人的。

哪个时候李毓在干什么呢？

是受不了单位学校的氛围，终于选择辞职在家，一天又一天的跟林静雪吵架。

吵得最凶的那一次，林静雪指着门口吼道，“你就是不想跟着我，那你早干什么去了，有本事跟着你爸去过好日子啊！现在他也有了小孩，我看还有谁能要你！你往出滚，我也不要你，你看谁家好就去谁家！”

夏日炎炎，就算是走在树荫下也依旧闷得很难喘气。

李毓看着逐渐降落的太阳，云朵飘在太阳的四周，近的被染上深色的橘红，远一点的是淡红，更远一点的则会更偏粉一些，像一朵马上就要开败的玫瑰花。

打开家门并没有人，李毓松了一口气。

接了一杯水，回去自己屋子。

这才有时间仔细打量这个住了十几年的小窝，书桌上摆着几本参考书，一叠草稿纸，纸上有不断演算的笔记，还有一点水渍的晕开痕迹。

李毓摸着纸上的晕开的笔记，她已经想不起来当时是怎样的吵架了，很多的争吵她都逼着自己忘记。

因为只有忘记了，才会不难受。但是感觉是不会忘记的，就像小时候嗑在炉子上的烫伤，已经不记得当时的情景了，但是烫伤的痛会永远刻在心里，告诉自己远离会让自己受伤的源头。

当天完全黑下来，门口终于传来了开锁的声音，李毓坐在台灯下握着笔，终于，这一刻要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