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献祭

观主居内。

明枯道人盘膝坐于蒲团上,身前漂浮着一道道空白符纸。

庄念则坐在旁边的几案前,撑着脑袋看明枯老道以指画符。

符纸每成一张,便自动落于几案之上,庄念看着身前已近两寸高的厚厚一沓符纸,心下越发不安。

偏明枯老道什么也不说,只是画符。

庄念手指烦躁地抠着案沿,忍不住开口:“师父,你叫我来,不是又要教我画新的符吧?”

她扯谎:“之前的好些我都没学会呢。”

“自然不是。”

“那叫我来做什么?”

明枯老道也不看庄念,继续忙着手上的事,只语语重心长道:“念儿啊,你是为师最疼爱的弟子,这么多年来,为师待你着实不薄。”

“您突然说这些干嘛。”庄念从明枯老道的话中听出几分寒意,她假装不知,搓了搓手臂抱怨,“叫人听了起鸡皮疙瘩,真肉麻!”

明枯老道忽然冷笑一声,抬眼看庄念:“为师问你,我罚你那日,你夜间去了何处?”

庄念脸不红心不跳:“自然是在寝房睡觉了,大晚上不睡觉能干嘛。”

“之前呢?”

“睡觉之前?我也没去哪儿啊。”庄念看了明枯老道一眼,声音低了下去:“就是,咳咳……就是去后山烤了三师兄的蛇……”

说罢,庄念不满地鼓起脸颊:“师父,您怎么还抓着这事儿不放,难不成三师兄那些毒宠还有我不知道的厉害之处?”

明枯老道不答,只冷声又问:“只去了后山而已?”

庄念皱眉,竖起三指煞有介事地起誓:“我发誓,我真的只去了后山,不然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发完誓,她生气地站起身来:“这样总可以了吧?师父,我算是看出来了,您这是怀疑我呢。您要是没什么事吩咐,我就先走了,我还要练功呢。”

说罢,庄念转过身就要离开。

刚背过明枯道人,她便皱起眉来。

老东西是发觉她藏在井底偷听的事了吗?

若是如此,就算命烛捏在对方手里,她也得尽快下山了。

毕竟下山说不定还能寻得转机,可若是在观中坐以待毙,她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么想着,庄念便加快了脚步,将要跨出门时,耳边忽有一阵疾风刮过,打得她耳廓生疼。

风旋裹挟着沙石与枯叶拦在庄念跟前,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

一如她在井下所见——那曾用来清理井壁血渍的风旋。

明枯道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为师再问一遍,除了后山,你还去过什么地方?”

虽是问话,可那平静到带着寒意的语气分明已不需要庄念再回答。

庄念只是僵了一瞬,身体很快先脑袋一步作出反应,她结印破开身前风旋,迅速奔了出去。

可她到底人小腿短,只不过几息工夫,庄念便被揪住后领拉了回去。

“果然是你。”明枯老道眯了眯眼,“不过也好,你这坏种,用来献祭再合适不过!”

明枯老道说罢默念法诀,整个观主居顷刻间被一道结界笼罩。

室内凭空起了狂风,几案上的符纸尽数被吹起,在两人周身围绕成一道墙。

明枯老道一手掐着庄念脖子,另一手将指尖点在庄念额上:“这是为师教你的最后一道符。”

眉心一痛,庄念看见明枯老道用她眉间血在仅剩的一张空白符纸上勾画出诡异的咒文。

庄念倒吸一口气,使出吃奶的劲儿胡乱往明枯老道腿上蹬了几脚:“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明枯老道吃痛锁了眉头,却不怒反笑:“别急,为师这就放了你。”

话落,他当真松了手任庄念跌落在地。

庄念捂着脖子咳了好几声,余光瞥见明枯老道手执拂尘念念有词。

她抬手凝出灵力防御,却听空气中响起咯噔几声,脚下地板震动开裂,旋即身体一重,整个人掉入布满锁链的密室中。

庄念重重摔在地上,五脏六腑痛得如要碎掉般。

她侧身蜷着身体缓解痛楚,抬眼往上看去,只见百余张符纸在明枯老道的驱动下尽数散了下来。

那张用她眉心血画就的符纸,便落在密室正中的玄冰之上。

庄念侧首去看那块玄冰,其上竟已裂出缝隙,且玄冰周围的雾气逐渐呈现出如血的颜色,却比丁振荣注入灵力时的颜色要浓厚许多。

庄念连忙忍痛坐起身来,拽住最近的一根锁链往上爬。

可密室之中的那些符纸却将锁链变得滚烫,她被烫得松开手,又重新跌了回去。

这下庄念不敢再攀,打算先去将符纸扯掉。

然而她在玄冰几步之外便被冻得牙齿打颤,更不用说扯下冰上的血符。

庄念只得作罢,又气冲冲去弄锁链上的符纸,同样怎么也扯不下来。

倒不是她不想使用法术,只是她刚刚跌下来那一瞬,便知此刻密室中的阵法比束缚丁振荣的那个阵厉害许多。

丁振荣在密室中还能将灵力逼入玄冰,她却是一丝灵力都使不出来,与从未修炼过的**凡胎无异。

庄念憋了一肚子气,仰头撞上明枯老道胜券在握的笑容。

“这是三天三夜才设好的阵法,你便是在灵力最为充盈时也逃不出来。还是省些力气,好好看看为师的杰作吧。”

“我呸!”庄念啐了一口,“什么狗屁杰作!道貌岸然的老东西,你休想拿我垫脚石!”

庄念说罢,解了外袍裹住双手,再次攀踩着锁链往上爬。

即便是隔着一层布料,手心里的锁链还是滚烫得吓人。剧烈的灼痛叫庄念额上迅速渗出汗珠,她咬着牙没出声,只是死死盯着密室天窗外的明枯老道,一寸一寸往上。

“不自量力!”

明枯道人冷漠地看着庄念一点点往上爬,嘴角露出不屑讥讽。

他正要一挥拂尘将庄念打回密室,却见一道寒光朝自己飞来。

明枯道人瞳孔一缩,侧身躲过那直击面门而来的飞刃,不料其上却还牵了铁丝,此时借着重力,飞刃连着铁丝往他脖子上绕了几圈。

明枯道人心下一惊,忙掐诀护身,才不至于被陡然收紧的细铁丝割下头颅,却还是被庄念扯着往前踉跄两步,险些跌入密室。

以灵力震断铁丝,明枯道人眼中杀意翻涌,怒视底下的庄念。

“没想到吧,我根本就没想出去。”跌落回去的庄念将手里的断铁丝随意一丢,竟还笑得出来,“可惜我力气太小,不然一定把你拉下来一起死。”

明枯道人冷笑:“你以为能这么容易杀了我?”

“祸害遗千年,像你这样的败类,容易对付才不正常。”庄念稚嫩的脸上闪过一丝狠厉,“你且看吧,就算是死了,我也会化作厉鬼,好好报答您老的恩情!”

明枯道人怒极反笑:“好,好!为师这就成全你!”

轰隆隆的声响中,密室顶部开始合拢,明枯道人阴恻恻的面容逐渐消失在闭合的缝隙中。

与此同时,陷入黑暗的密室内,锁链之上的符纸开始泛出红光,符文如有实质般缠绕着锁链盘旋,四面八方的灵力尽数涌入玄冰之中。

密室被一片阴暗的血红笼罩,庄念大睁着眼看着那玄冰上逐渐凝聚出实体的雾气,起身往后退了几步。

周遭的灵压明显变强,她全身已浸出一层汗,咽了下口水喃喃道:“老东西真是发癔症了,居然妄图将这样厉害的东西收为己用……”

话音刚落,耳边嘭的一声巨响,一阵血红光芒耀起后,密室中铺天盖地落下如雨般的、已细成粉末的玄冰碎屑。

来了。

庄念以道袍宽袖护着头脸,心死道。

飞扬的冰屑中,庄念深吸一口气,缓缓放下遮在眼前的手去看方才发出巨响之处,目光一愣。

撞入眼帘的并非预想中的狰狞邪兽,而是一道纤细身影。

少女有姣好的面容与如瀑披散的青丝,着一身雪白衣裙,赤足朝庄念缓步走来。

她白裙上铺满血花,赤红的眸中盛满冰冷杀意。

庄念本该觉得诡异,本该警惕与惧怕。

可不知怎的,她竟没了起初的紧张,一动不动候在了原地。

少女停在庄念身前。

庄念回过神来,仰着头动了动唇想说什么,脖颈却猛然一痛,被一只手紧紧掐住。

她惊怒地瞪向少女:“你……”

话音被扼在喉间,只因脖子上的手在庄念发出声音的同时收得更紧,那透明的指甲已刺破庄念稚嫩的皮肤。

空气中弥漫出一丝极淡的血腥味。

少女眸中微不可查地流露一丝迷惘,她陡然送了手,对着庄念俯下身来。

庄念跌靠在墙上,捂着自己的脖子对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孔戒备道:“你想干什么?”

少女眼中的迷惑更明显了,她歪了歪脑袋,微蹙着柳眉仔细观察庄念。

半晌,她忽然捧住庄念的脸,闭上眼,垂首抵上庄念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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