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NO.49 最后一搏【米琪篇】

具备现代医理常识的人都知道,用类似匕首等物插进人体左胸腔至死的概率,大约只在百分之五十。因为当锐物扎刺时,左胸的肌肉与心室周围的血管会剧烈收缩,以防止大出血,而且每个人的心脏的准确位置不一而足,所以一刀致命的情况只占百分之五十的几率,更多的,是在急救的过程中,失血过多而死亡。

我拖着杨康的身子一寸寸向后移动,一路上黑色的血仿佛死亡的阴影,铺在他身下冰冷的青石砖上。

“坚持一下……”这句话已不知说了多少遍,分不清是在对他还是对自己。跨过破庙的门槛,我气喘吁吁,双手圈在他臂下,手臂因为拉扯火辣辣生疼,粘稠的血液让手指打滑。我撕下衣角裹住手,继续咬牙向后拖。

黑鸦嗅到了血和死亡的气息,渐渐飞拢来落在我们身边,铁枪庙外,夜深露重,秋蝉噤声,只有我的大吼大叫,驱赶着这些尾随的恶魔。

快靠近林子时我狠狠摔了一跤,好在没碰到杨康胸口的刀,泥土和落叶混着血污沾满了他的衣服,清秀的脸却因为缺血而苍白干净,只有唇角溢出微量的血。“对不起对不起……”我小心翼翼用袖子擦去他脸上的污秽,俯下身去听愈渐微弱的呼吸,“杨康你怎么样?你听得到我说话对不对?我不准你死听到没有,坚持一下,很快就会有人来的……”

没有月光,没有方向,只有微凉的黯淡星光勾勒着树林里无边的漆黑,好像永远没有出口。我急促的呼吸在空旷的野外听起来回声清晰,清晰得残忍。冰冷的空气塞满了胸口,感觉肺部的力量快被抽光了。包着布的手又开始打滑,我全力拖着,不停地跌倒、爬起来,又跌倒。

已经感觉不到疼,摸着脸上的发丝,手心手背满是滚烫的液体。好累,坚持不住了……可是真的,不想认输……

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感觉,所有的来路和去路都隐在不着边际的黑暗里,不知道要走多久,不知道还能走多久,夜风从远处传来各种野兽的嚎叫、周围树叶冰冷巨大的沙沙声,不论我如何喊都无人回应。

终于,再也走不动一步路。怀里的杨康气息越来越微弱,他的血带着炽热的温度淌在我身上,我却没有丝毫办法……

“你以前和我吵架的力气呢,总是强迫我干这干那说不这不好那不好的气势呢,你起来啊,你动一动啊混蛋!”我颓然地抱着他的脸,只感觉滚烫的,滴滴答答的,“你这个骗子,教我的点穴一点都没用,我封了你那么多穴道,还是这么多血……如果我点得不对,你就起来骂我笨说我懒、然后重新教我一次啊!快点起来啊!快点起来……快点……听到没有,你……你……”

你不要死,杨康……

“七七?”

我倏然抬头,泪眼朦胧中是一个男人的身影。“邢大夫?!快……快救救他,求求你!”

“是是,七七姑娘你稍安勿躁。”邢铮俯下身检查伤者血肉模糊的伤口,“情况不妙,失血过多进入弥留了。我来得仓促,马车上只有简单的药物,不论如何,要立刻拔刀。”不等我反应,他已单肩扶起杨康,“来,过来帮把手,先扶上车。”

嘉兴深秋夜晚的风异常沁冷,尤其是凌晨时刻,一辆棕色的马车快速飞驰在林间小道上,车厢盖着厚厚的门帘,依然遮不住时而灌入的冷风。

“准备好了?”

我点点头,按着杨康肩头的手不敢松懈。耳边响起一声很闷的呼啸声,一股炙热鲜血瞬间飞溅到脸上!

“我已经看清伤口的位置了,现在只差缝合……快,再快一点,就在前面!”

“哈!!”长鞭挥出,马儿一声长啸,马车离弦之箭一般向前疾驰。寒风中,马夫微微抬头,清冷的月光照亮了她的样貌,那不是别人,正是多多。湿冷的夜风刮在她脸上,她压低斗笠的帽檐,眼神愈加冷冽。

马车的门帘上隐约浮动着她的身形,我怔怔望着,身边是早已浸透鲜血的纱布,耳中是滚轮的颠簸,双手麻木按在杨康的心口,瑟瑟发抖。

“七七姑娘,你还是去边上休息一下,我来照顾他……”

我摇头。

邢铮无奈,又探了探杨康的脉搏,“他快支持不住了……”他撩开帘布,遥远淡然的灯光立刻铺洒进来,“这里有几户农家,就停这里!” 马车立刻转了一个弯,甫一停,邢铮便跳下马车,将杨康抱进了茅屋,“东西都在马车里,快准备准备,我要缝合伤口。”

我没有时间难过,甚至来不及发呆,一次次端着血水进进出,一次次挑亮油灯,一次次擦着杨康已毫无血色的脸庞,直到皱着眉头的邢铮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

“他……”

邢铮的脸上露出一抹疲惫的微笑。

“他……可以活是吗?”我再一次确认,声音抑制不住的沙哑。

得到刑医师又一次的点头,我笑了,笑得眼泪扑簌簌落下,止也止不住。“谢……”我哽咽得发不出声音,直接扑上去抱住了邢铮,“谢谢……”

这家农户的两个老人感动得拜天告地。纪多多远远地站在门前,红着鼻子和眼眶,赶紧回身开门走了出去。

邢铮顿了顿,又说:“幸好有人封住了他的穴道,不过失血还是有些严重,命是保住了,能不能醒过来,要看他的造化。”

“我可以输血给他!”我急着卷起衣袖,“我是万能输血者。”

“……万能??”

“没关系,你用我的血,不会有排斥。”

邢铮不完全了解我说的,但是立刻准备起来。

经过一夜的折腾,再输过血,已经是拂晓时分。转过身,我小心翼翼地轻轻伏在杨康身边,撩开那张黏在清秀面颊上的乱发——脸上的血污已经擦去,然而即使在昏黄的油灯下,他死灰的脸色也丝毫不见回暖,唇很苍白,眼梢眉角全无动息,就像死了一般。

“Hi,你好。”我的泪滴答落到杨康颈上,溅起一层薄薄的暖雾,“又见面了。”

时间在杨康的昏迷高烧中一天天过去,邢铮每天都来查看他的恢复情况,我则煎药、换药。农户的主人姓丁,这对老夫妇早年丧子,女儿又流亡失散,无依无靠,见到我们,格外热情,那天杨康拔刀,老人家也一直忙进忙出。多多住在另一家农户,我时常去找她,但她不会踏进杨康住的茅草屋一步。

第九天,杨康醒了。当我兴奋得将汤药递给他时,他望了我许久,然后问:“请问这里……这里是……哪里?姑娘你是……?”完全清澈的眼神。

杨康失忆了。

“他不认得我,不是玩笑。”我苦笑,手上的空碗有些颤抖,“丁大娘那会儿也在,杨康懵懵懂懂地望着她,问她‘你是我娘吗?’”

邢铮望着屋门:“可能是有什么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吧,人在失血过多的情况下,脑部供血不足,记忆丧失也不足为奇,何况他有过高烧,过一阵子,或许会好一些。毕竟,他现在是一个重生的人了,没有必要让他知道他不愿意面对的过去,人活着,开心过日子便好,忘记不快乐的事情未尝不是件好事,你说呢七七姑娘?”

清晨的阳光洒满不大的小院,支起的窗棂前,挂着一串串可爱的红辣椒,那窗棂里面,丁大妈正在扶杨康坐起,淡淡的金色蒙在这对异姓的母子脸上,晕出微微的暖意。

“你后悔救他了么?”

“不,不会,再选择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做。”我微笑起来。

等待杨康慢慢恢复的过程就像等待黎明,尽管有时候还是难过那双深色眼眸里已对我没有了眷恋、没有了恨,但是看到他脸上从未有过的笑容,那少年的俊美和天然的难以临摹的明朗,我又觉得一切都值得。

第三十七天,杨康已经能下床走动了,他整了整衣衫,扶住门口眺望远处,执意要看日出。远方的太阳已经跃出了地平线,撒下万丈光芒,照亮了他的面庞,也照亮了他心中曾经的万里江山,可他眼中不再有任何波澜。就这么,他静静站着,一动也不动。

风掀动他淡薄的衣角,杨康猛地咳嗽起来,血再一次从他口中溢出来,他终于站立不住,身子一斜,倒在我怀里。清辉在那张俊脸上投下光影,一如烟雨楼那天,晨风中笑着摸我头的人。笑中带泪。

杨康并没有忘记杨家枪,开始只是拿着竹竿随意舞几下,渐渐的,竟都回忆起来,村里人没见过这套枪法,也并不知晓。

临近立冬,村里打了些野味,和多多从邢铮那里拿药回来,天已经全黑了,村里烧了篝火,众人围在一起边烤着野味边话着家常。丁大爷招呼我们过去坐下,杨康正在帮着丁大妈分发羊汤,火光映着他温善的笑脸,说不出的和谐——谁能知道他曾经是堂堂大金的小王爷,谁又知道他曾是背负民族荣辱的杨家后人,这一切,现在都只化为炭火上的幽幽白烟。

“小七姑娘,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我娘说多亏了你救我。”羊汤端在我面前,面前的少年擦了擦微微出汗的额头,双颊红润,“这碗是我特地为你留的,我……我也没什么好回报你的,要是不嫌弃,嫁了我做媳妇,一辈子对你好,可好?” 杨康一双眼睛明亮清澈地映着火光,望着我的时候,就感觉柔情万种,有千言万语要说却此时无声。

我愣在那里,手上捧着热腾腾的羊汤,任周围人起哄喧闹,任丁大妈笑逐颜开,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小七你别哭,你别哭,都怪我太鲁莽,没有问过你的意思,我知道你喜欢邢医生,要是你不愿意,我……我就一直等你。”

火光摇曳,高挺的鼻梁和刚毅的脸部轮廓越加明晰,杨康的眼睛里跳跃着繁星般的火光,那是一种不可违背的温柔。

亲爱的童鞋们,这一章开始,故事终于脱离了原射雕的剧情,

虽然说后妈们的职责是使劲虐待主角们……

不过“偶尔”照顾一下读者的心声还是必要的。

嗯,当然了,照顾完了,

咱们又继续开始往常的方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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