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高高的灯塔上,遥望海面,能看见风雨掀起的巨浪,将平日里看起来平静的海面,内里隐藏的喧嚣和危机全部席卷至眼前,滔天巨浪就如恶魔的巨口,吞噬无数生命。
白笙趴在灯塔的栏杆上,遥望着远处的海面,他眼底满满的都是担忧,内心迫切的期望着,能看见几艘归家的渔船。
背后点燃的灯散发出巨大的光,照在他的身上,有些灼热感,而眼前倾盆落下的大雨,又不断砸在他的脸上,一面热,一面冷,再加上刚才淋了雨,这会儿白笙竟不自觉的打起了寒战,浑身冷的厉害,身上又不断冒汗。
“白笙,先回去吧。”富婶的手轻轻搭到白笙的肩上,语气柔和的说。
白笙摇了摇头,他看向富婶,面色苍白,嘴唇抿成一条线,眉眼间全是倔强。
在这里可以及时看到海面的情况,但回家不能,所以白笙不愿意回去。
他推了推富婶,想告诉富婶,她自己先回去就好了,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一时间面面相觑,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远方忽然传来了惊喜的呼喊声,那些声音就如一道利箭,穿过着层层雨幕,落进白笙的耳中。
白笙闻声看去,视线落向海岸,只见数艘渔船正在朝这边驶来,那星星点点的渔船扯着帆,乘着浪,顺着灯塔找寻到了家的方向。
白笙呆呆的看着这一切,有那么一瞬间脑子都被喜悦给冲昏了,空荡荡的让他反应不过来,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欣喜的笑意浮现在他的脸上,他双手撑着灯塔夺得栏杆,探出脑袋,任由雨水拍打在他的身上,去看海上的那一艘艘船只。
他的目光搜寻着,最终视线落在了带头的那艘渔船上,那扯着帆的身影是那样的熟悉,白笙看清的那瞬间,眼眶就热了,他转身下了灯塔,往海边赶去。
当白笙赶到海边的时候,船只已经离岸边很近了,但因为风浪的原因,这样短短的距离依旧行驶得艰辛。
白笙的目光紧紧的锁在陈渔的那艘船上,他看见陈渔因为下雨的原因,已经脱去了上衣,露出精壮有力的上半身,他的手臂拉着帆绳,一只脚踩在前面的船沿上,另一只脚微微曲着,将身体的重心往后倒,雨水拍打在他的身上,顺着肌肉的纹理一路往下,最终隐藏在陈渔已经打湿的身体上。
他的模样是那样坚毅,合着那背后卷席的浪潮,灰暗的天空,和倾斜而下的雨幕,落入人的眼中,就恍如那世纪名画。
暗藏着的危机,或许不止是海面的风浪,还有陈渔。
白笙心跳如雷,鼓点般跳动,让他的手不自觉抚上自己的胸膛,怀疑自己是不是生了病。
船只在欢呼声中靠了岸,等待家人归家的村民在看见安全返航的亲人笑着迎上前去,在这往前的人流中,站在原地没有动的白笙就显得那样突兀又显眼,让陈渔一眼就看见。
陈渔将船栓好,踩在被雨水打湿的海滩上,一步步朝白笙走去,最终在他的面前站定。
白笙愣愣的看着面前的人,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里头藏着的欣喜,任谁看了都会心动,陈渔更不例外。
但心动之余,陈渔却是皱了眉头,他看着眼前的白笙,被雨水打得是那样狼狈,被包扎好的伤腿,也已经全部浸湿,不用解开纱布,都能想象到里头的伤口现在会是什么模样。
他的大掌抚过白笙的脸颊,将雨水从白笙的脸上抹去,然后声音低沉的问:“为什么没有在家。”
白笙被这么一问,瞬间似个做错事的小孩般敛去了笑意,脸上露出了慌张,他眨了眨眼,伸手去拉陈渔的衣角。
一直陪着白笙的富婶在接到富叔后回来就听见了这话,开口道:“阿渔啊,对不起,是富婶没有说服白笙,他担心你。”
陈渔听着这话,扭头看向富婶,但却没有说责怪的话,他了解白笙,这人虽然看着乖巧柔软,但骨子里却是个倔的,决定了的事情就没有人能说服他,要去的地方几头牛也拉不回来,所以白笙会出现在这,只可能是他自己想来。
白笙想来,谁也说服不了。
但陈渔不希望白笙来,他承认自己在看见白笙的那一刻,内心是喜悦的,但也必须得承认,喜悦之余,便是不悦。
这不悦来自于白笙的伤,却不来自于白笙,陈渔没法责怪白笙,因为他也很清楚,白笙之所以会犟着要来,不顾自己的伤情,是因为担心他。
因为白笙是担心他,是好意,所以他不该去责怪白笙,那样白笙会难过,也辜负了白笙的好意。
这般想着,陈渔对富婶说:“知道了。”然后便俯身弯腰,直接将白笙一个打横抱起。
既然是因为伤而不高兴,那当务之急,就是去处理白笙的伤,而不是责怪白笙,陈渔决定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被忽然抱起的白笙很懵,他下意识的搂住了陈渔的脖子,然后反应过来以后,看着海岸边几乎全部看过来的村民,感受着一道道灼热的目光,将脸害羞的埋进了陈渔的肩膀里。
白笙觉得很奇怪,分明都是淋了雨,但陈渔的身体还是滚烫的,自己却是冰凉的,这会儿他被陈渔抱着,贴着陈渔没穿衣服的胸膛,刚才还冷得有些发颤的自己,居然感觉暖和些了。
这种温暖实在让白笙贪恋,让他不自觉的收紧了搂着陈渔脖颈的手,身体贴着陈渔更近。
感受到白笙贴近的陈渔身子不自觉的僵了僵,然后也收紧了抱着白笙的手。
到达村大夫那里的时候,白笙再次躺在了熟悉的床上。
村大夫看着白笙被雨水打湿的伤,以及浑身湿漉漉的模样,就忍不住叹了口气,转身拿了条干毛巾和一件干衣服,让陈渔给白笙换上后,才坐下拆开包着脚踝的纱布。
伤口如陈渔想象的那般,已经完全不成样子了。
被捕兽夹咬烂的齿痕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已经结了痂,但这会儿却因为淋了雨而被泡的柔软发白,黏在裹着的纱布上,在拆出纱布的过程间,撕裂些许下来。
揭开痂的伤口周边被泡得发白没有血色,而本恢复好的伤口,则是露出粉红色的血肉,看着格外渗人。
“你这样糟蹋自己,肯定会留疤的。”村大夫看着伤口,语气有些无奈的说,然后手握住白笙的脚踝,来回扭动了几下。
明明前面一直没表露出疼痛的白笙,这会儿却好似痛觉回笼了似的,村大夫不过轻轻一碰,就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手下意识的抓住陈渔,额头都冒出一层冷汗。
“很疼?”村大夫问白笙。
白笙抿着唇点点头,脸色特别难看。
“你是不是下地走路了。”村大夫问。
白笙点头,然后又摇头。
“走了还是没走?”村大夫说。
白笙点头,然后想了想,将两根手指放到掌心,做出小人的模样,迅速的摆动手指,看起来就像跑步一样。
“所以你还跑了?”村大夫有些惊讶,不由的发出疑问,“你不疼吗?”
白笙又是点头,又摇头。
他想说,疼,但又好像不疼,他当时并没有太关注自己的脚,满心满意都是要尽快点亮灯塔。
村大夫的表情在这一刻变得有些钦佩,但又有些无奈,他看着白笙的脚,说:“这段时间都白养了。”
“你这又是跑又是走的,你应该庆幸自己的骨头坚强,不然你后半辈子,就瘸着腿吧。”村大夫语气严厉的说着,然后看向陈渔,“阿渔,你也是,怎么能让他下地呢?”
被村大夫责怪的陈渔笑了笑没说话,但白笙却有些急的摆手,看着村大夫,像是想要解释什么。
村大夫看着他这副模样,轻笑一声,说:“你倒是护着他,行,不怪他可以了吧。”
说完,村大夫就转身去拿东西给白笙重新包扎固定伤口。
屋内一时间只剩下白笙和陈渔二人,两人相互看着,但谁也没有说话。
陈渔看起来情绪不太好,盯着白笙,目光沉沉。
白笙能够感受到陈渔的情绪,他也很清楚陈渔为什么会不高兴,又或者说,从做好打算去点亮灯塔的时候,白笙就已经预想到陈渔会生气,但他还是去了。
他心里有一杆称,衡量着每一件自己要做的事情,也在去做每一件事情之前,就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要承担后果。
而今天的后果,就是陈渔会生气。
这样的氛围实在有些尴尬,就在陈渔都要僵持不住的时候,白笙忽然抓起了陈渔的手。
被抓起手的陈渔有些不明所以,正疑惑着,就将白笙纤细漂亮的指尖轻轻落在了陈渔的掌心,然后一笔一划的写起了什么。
他在写字。
陈渔意识到以后,便仔细感受起手心的内容,指尖落在手心的感觉很奇怪,有些痒,但那一笔一划却似刻在了心里。
竖,折弯钩,横……
第一个字,是别。
然后紧接着第二个字,第三个字,陈渔默念着,他仔细感受着白笙在他手心落下的每一个笔画,最终读懂了白笙要说的话。
白笙说:别生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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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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