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渔到底是将人接回了家。
小哑巴在看见陈渔的那一刻,一双眼睛都亮晶晶的,眉眼间藏不住的高兴。
陈渔看着他这副模样,原本心中还存留着的那点犹豫,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他朝小哑巴伸出只手,说:“走吧,跟我回家。”
小哑巴抿唇笑着,将手搭上陈渔宽厚的掌心。
陈渔握住他的手,这双手一看就是没干过什么活的,很柔软,像是新打出来的棉花似得,摸着特别舒服,让陈渔忍不住用指腹多蹭了几下。
是一双和他截然不同的手,陈渔想。
他将小哑巴带回家,看着对方身上也不知道穿了多久的衣服,想说让他去洗个澡。
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小哑巴。
让他叫对方哑巴,陈渔是绝对叫不出口的,将别人的伤痛当玩笑,是卑劣的行为。
“你叫什么名字?”陈渔问。
小哑巴看着陈渔,手比画着,是在问陈渔要纸和笔,但陈渔家里并没有这两样东西。
陈渔识字,是他母亲教他的,但文化和知识于他而言,作用还不如一张破烂的渔网,他并没有闲来写上一两个字的闲情逸致,有这个时间,他不如去多打几条鱼,多赚一些钱。
但没有纸笔,沟通就成了个问题。
陈渔环顾四周一圈,忽然想到什么,牵着小哑巴的手,走到屋外,捡起一根树枝,递给小哑巴。
“没有纸笔,你先将就在地上写吧。”陈渔说。
小哑巴听着这话,接过陈渔手中的树枝,认认真真在地上写起自己的名字。
陈渔手中拧着煤油灯,晚间有风,灯芯上的火焰随着风摇摇晃晃,火光影影绰绰,陈渔看清小哑巴的名字。
【白笙。】
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在他们这十里八乡,没有这样文绉绉的名字。
陈渔抬头看向白笙,昏黄的烛光和夜空的银白月色一起落在白笙身上,将白笙那张本就长得漂亮精致的脸,映衬得更加朦胧好看。
白笙也正看着陈渔,他一副未被世俗沾染的模样,眼底尽是信任。
陈渔看着他这眼底的信任,微微垂下了眸子。
“白笙,你多大年纪了?”陈渔问。
白笙拿着树枝,在土地上写下年龄。
【十七。】
陈渔今年二十,比白笙要大三岁,两人年龄差距其实并不算大,但不知为何,陈渔每每看着白笙,就觉得这人干净得厉害。
这干净不是指衣物,而是指给人的感受,就似那淤泥间生出的白莲,分明周遭污秽,却独善其身,与这世间格格不入。
“我叫陈渔。”陈渔垂落的眸子再次落到白笙身上,“如果有事,你……”
陈渔想说你就直接叫我,但又想到白笙是哑巴,便转而道:“你就过来扯扯我的袖子。”
白笙认真听着陈渔的话,重重点点头,随后像是要验证什么一般,扯了扯陈渔的袖子。
陈渔一愣,问:“怎么了?”
白笙一双眼睛瞬间笑成了弯月,两个漂亮的弧度嘴角还带着酒窝,他拿起树枝,写下一行字,【没什么,就是叫叫你。】
他笑得太漂亮,陈渔看花了眼,心底某个地方被剧烈的撞了几下,胸口重重起伏喘息过后,也忍不住笑了。
“你这衣服也不知道穿了多久了,去洗个澡吧。”陈渔对白笙说。
白笙听着,歪了歪脑袋,点点头,落笔写下,【好。】
他好乖,陈渔心想。
家里条件不算太好,陈渔每次洗澡都是在旁边漏风的小房间,提桶水匆匆洗过就行,但让白笙像他那样洗澡,陈渔莫名觉得有些不合适。
他左思右想,最终从仓库拖出多年未用的澡盆,在房间里扯了块布,隔出个小空间让白笙洗澡。
这个澡盆是陈渔母亲在世时用的,母亲去世以后,陈渔没有泡澡的习惯,就一直将它闲置在仓库,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澡盆用水是陈渔洗澡时的好几倍,如今刚立夏,夜里还有点凉意,陈渔身子硬,已经是用冷水洗澡了,但白笙瘦瘦弱弱的,看着身体也不太好,所以还是要用热水。
陈渔坐在灶台边烧水的时候,白笙也跟着。
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但白笙却一点要睡的意思的没有看着比陈渔还有精神。
“你不困?”陈渔问。
白笙看着陈渔,摇摇头。
陈渔见此,没再说话。
铁锅里一大锅水,烧起来需要点时间,陈渔盯着水面发呆,一旁的白笙也跟着他的视线看。
忽然,白笙扯了扯陈渔的衣角。
陈渔扭头看去,只见白笙捡起根烧了一点的柴,借着炭在地上写道:【你困了吗?】
他写完这行字,认真的看向陈渔,眼底全是关切。
陈渔愣了一下,忽如其来的关心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没,没困。”陈渔不自然的回答。
白笙秀气的眉头皱了皱,又在地上写道:【如果困,就不洗澡了。】
【你去睡觉。】
陈渔摇摇头,他轻笑着安抚白笙,“真的不困。”
白笙显然还是有些不相信,他怀疑的看着陈渔,似是还想说些什么,陈渔见此,适时的转移了话题。
“话说起来,你为什么想要跟我回来?”这个问题,陈渔其实很早就想问了。
他与白笙从见面到现在,算起来都还不足一天,但白笙却对他有种莫名的信任,明明村大夫已经愿意收留他来,他却是拉住了陈渔,要和陈渔回家。
陈渔不解,也不懂白笙对他的信任来自于何处。
白笙听着这话,笑了笑。
他笑起来很可爱,眼睛弯弯的,像个小孩,里头带着纯真。
他低头拿起木棍写了起来,期间木棍上的炭没了,他还换了一根。
【你救了我。】
白笙继续写道:【我喜欢你。】
两行八个字,木炭在石头地面上写下的字迹并不算太清晰,断断续续的,但内容却是完完整整的。
陈渔看着这两行字,喉结微微滚动,他抬头看向白笙,他说:“救了你的人,不一定是好人。”
白笙听着这话歪歪头,似是不解。
陈渔也是在这一刻知道,白笙真的很干净,不只是看起来,而是从里到外的,很干净。
他似是一朵温室里被保护良好的花,对善恶的理解很浅薄,在白笙的观念里,陈渔救了他,就是好人。
可陈渔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人,他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后来母亲患病去世,家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为了活命,他做过许多算不得好事的事。
他救下白笙,只是因为他的道德底线在那儿,他做不到见死不救而已。
但白笙却觉得他是好人,还说喜欢他。
【你是好人。】
白笙低头在地上又写下了这么一行字。
陈渔胸口剧烈的起伏的几下,他有些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情绪了。
好在,水在这时候烧开了。
“咕噜咕噜”的滚烫声响起,陈渔和白笙的注意力都被锅里的热水吸引过去。
陈渔如获大赦般起身将热水倒出,带着白笙去房间洗澡。
陈渔的房间很简陋,一张桌一张床,还有个衣柜,这些都是陈渔自己打的,款式简单,但却是坚固耐用。
此时,简陋的房间中央扯起来一块布,而布的两端,分别是洗澡的白笙和躺在床上的陈渔。
这场景实在是有些说不出来的怪异,陈渔浑身都不自在,但又不知道为什么。
煤油灯的火光照得房间影影绰绰,白笙洗澡的水声落入陈渔的耳中,不算太大的声音,却是直突突的扎进陈渔的耳中。
陈渔心里越听越烦躁,本躺着的姿势索性变成了坐着,他看向隔在中间的布,隐约能看见白笙的身影,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他们两个大男人,洗澡干什么要中间扯块布?又不是哪里多块肉?
陈渔觉得自己好像对待女人似得对待白笙,他躺在床上,就跟新婚等老婆的丈夫似得。
怪,实在太怪了。
陈渔心想着,就从床上下来,想要去取中间的布,但人走到布前面,要取布的动作又停下了。
他觉得取下来似乎也不合适,自己做什么都有点不对劲。
心里更加烦躁了,陈渔将手收回来,又坐回了床上。
他盯着布对面白笙的身影,牙关微微咬紧,腮帮紧绷,心里怎么也提不上劲。
其实他扯布这个行为是无意识的,陈渔自己当时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样有点像对待女人一样对待白笙,他好像潜意识里就觉得,白笙要好好对待,很金贵。
这样下意识的感觉,陈渔以前对别人从来都没有过,女人都没有过,就更别提男人了。
陈渔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大概是白笙太特别了,他活了二十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
陈渔正想着,眼前的布就被掀开了。
白笙洗完澡了,他从布后面走出来,身上穿着陈渔的粗布衣裳。
家里并没有合适白笙的衣服,所以陈渔拿的是自己的。
但他的衣服显然太大了,穿在白笙身上,就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显得他更加娇小。
衣服不老实的往下滑,露出白笙圆润的肩头,白笙不好意思的将衣领扯好,看着陈渔笑了笑。
因为刚洗过澡,他浑身还冒着热气,看起来整个人雾蒙蒙的,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陈渔被他这一笑看愣了,那一瞬间,他恍惚意识到,白笙就是该被好好对待的,很金贵的存在。
呦呼~果然所有喜欢的第一步是见色起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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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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