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1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打在窗台上作响,混合着璀璨的霓虹灯,让人眼花。

我跟他三年不见了,因此当我知道他要回来的时候,心里是说不出的欣喜,却又无端惆怅。

三年之前,他一声不吭地离开,走的决绝又沉默,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人了。

直到此刻,我在去机场的路上,才意识到——他真的回来了。

*

正是凌晨,路灯也照不穿这浓重的夜色。车辆并不少,车灯黄的白的,晃得人眼睛疼。

机场里的人不多,我坐在机场外的椅子上等他。怕进了机场找不到路。

“晚上好,段竹。”身后传来的声音清透,又略微低沉,格外好听。

我猛地转过头。

看见傅闻舟那张帅到没朋友的脸,我眼眶一下子就热了。

明明和他只是朋友,我却觉得委屈。

他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立定,眸子里依旧带着容易让人误会的、如海一般的温柔。

“……舟哥,好久不见。”当我把这句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有些哑。

傅闻舟穿着黑色大衣,脸比三年前瘦了些,线条更加锐利,半张隐没在光影里,我看见他拉着行李箱向我走来。

一步一步。

头上覆盖了一只大手。

“嗯,我回来了。”他说。

我望着他的脸,很想说出那句不合时宜的话,喉间一哽,到底是把话吞进了肚子,跟他说:

“太晚了,去我家睡吧。”

“好。”他只是笑,揉我的头发。

“段小竹,你小子最近熬夜熬得多啊。”

看向他摊开的手掌,其间赫然躺着几根青丝。

我没理他,拉着他的衣袖,把人扯到路边打车。

这个时候雨不是很大,我的手里拿着伞,不过没有撑开。我俩似乎都不在意这点小雨。

我从衣兜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给自己点上。

傅闻舟凑过来问我这是什么牌子的,我说是炫赫门。

“抽烟只抽煊赫门?”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他点头,正打算再吸一口,他却抽走了我指间的烟。

“别抽了,再抽牙该黄了。”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其实我不是经常抽烟,也有好好刷牙。

但我还是笑了笑说:“嗯好,不抽。”

还剩一大截的烟被我摁熄,随手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冒出的最后一缕烟像极了死前无谓的哀鸣。

我有些出神,直到一辆出租停在我俩面前。

帮他把行李塞进后备箱之后,我拉着他进了后座。

路口的红绿灯闪闪烁烁,汽车的轮胎卷起地面上的水,发出“哗啦”的声音,浓重的夜也一样望不到头。

“到了,下来吧。”我付了车费,想帮他提行李,他却一屁股把我挤到一边,说我看起来太瘦弱,还是让他来。

——————

“我懒得铺床,跟我挤挤吧。”

我看见傅闻舟的目光扫过偌大的房子,最后并没有反驳我,跟我说:“行,不讲究。”

他笑得很温柔,我却觉得耳尖发烫。

轻轻的笑声让我的心脏漏了一拍,我有些不自在的转过脑袋。

他总能够很轻易的拨动我的心弦,一如既往。

“舟哥,交女朋友了吗?”

“你还是先考虑考虑你自己吧,再晚下去可就没人要了。”

傅闻舟没情商,不会说话。即使不知情也能精准的捅刀子。

我的眼眶又有些发热,转身走进了卧室。

我把目光投向门外,试图透过墙壁看到他的身影。

他走之前,我喜欢他。无条件对他好,凡事想着他,对他说模棱两可的、暧昧的话。现在他回来了,我依然喜欢他,依然可以对他好,想着他。

不过现在,我不能再耽误他。

我只能扯起嘴角向这操蛋的命运投降,动作很轻地把床头柜上的药瓶藏在床下的小角落里,麻溜地换好睡衣窝进被子里里。

我的意识还清醒着,就感觉旁边陷下去一块。我知道是他上来了。

我不得不承认,他的体温让我安心。带着……很淡很淡的海盐味?

是沐浴露的味道。在他的身上才会变得那么香,醉人。

我闭着眼,心里默默数着时间。

估摸着他快睡着了,我悄悄起身,在床头柜里摸出一根烟,用打火机点燃。

这不是我第一次与他同床共枕,只不过他忘记了而已。

我看着他那帅气硬朗的脸庞,深深吸了一口烟,俯下身子。

迷蒙的烟雾在空中弥散开来,气味很甜,也很呛人,模糊了我们彼此的脸。

他的唇,很软。有一点点干。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泛起一阵心酸。

难过啊。

——————

早上七点多就醒了,比起平常两三点就惊醒,已经算晚了。

他还在睡,我给他掖好被子,任由他睡。

起床的时候一阵晕眩,差点栽在地上,吓得我赶紧在床脚捞出一瓶药吃。

洗漱完了,我就坐在沙发上。

按照常理,我应该给他做早饭,然后在合适的时间叫醒他。不过我不擅长做饭,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面。

好巧不巧,这货最讨厌吃面条了。

我喜欢他,所以我不给他找不痛快。

而且我也讨厌吃面。

*

清晨的风吹着很舒爽。

我在窗边醒神,鬼使神差的跑到画室拿出画板和笔,轻轻描摹。

我不是学美术的,也没人教。最开始对这个感兴趣是因为傅闻舟初中的时候喜欢看漫画。我想让他喜欢我画的漫画,顺便也喜欢我,所以自己偷偷地练。

手机摆在一边,参考的是三年前傅闻舟的照片。

“明媚的天,和奔跑的少年。”我想这就是他。

我一直动笔,忘了时间,直到眼睛被一双手捂住。

“段小竹,猜猜我是谁?”

眼睛上覆着的手温暖又有力。带着熟悉的味道。

“舟哥,你干嘛呢。”我笑了笑,用手扒下他的手,转过头去,撞上一双泼墨般的眸子。

他的眼睛,是真的很好看。

我不由得愣神,假意拍了他一掌。

“早饭是你的事啊,我就不帮倒忙了。”我收拾好家伙什,把围裙递给傅闻舟,自顾自的在沙发上躺尸。

他笑骂了几句,还是围好围裙做饭去了。

傅闻舟很喜欢音乐,去国外的这三年学到了不少东西,钢琴弹的特别好,甚至小有名气。而我呢,一事无成,惹了一身毛病。

甚至都活不长。

有点好笑。

他不可笑,可笑的是我。活的顺溜的时候别别扭扭,不好好抓住机会,等到快死了又在这里伤感。

可是我能怎么释怀?他甚至忘记了那些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事。

算了,不重要了,忘了就忘了吧。

我把落地窗打开,任由清晨的风吹拂我的脸颊,像三年前那样。

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

是他的。

我拿起手机,进厨房递给他。

“谢了。”他对我道了谢,随后放下手里的东西,接起电话。

“喂,妈。”傅闻舟擦手的动作突然一顿,我看见他的脸苍白起来。

“好,我马上回来。”他飞快的挂断电话,取下围裙就往房间跑,“段竹,我奶奶病危,我得回去看看。”

我的目光掠过厨房里没有处理完的食材,把挽留的话生生咽了下去,换成了“好,路上小心,一切有我。”

他提着行李箱,毫不停留的出了门,带起一阵风。

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虽然这并没有什么,但我依然觉得难受,然后在心里嫌弃自己矫情。

好不容易有了点人气的房子,又变成了鬼宅。

从昨晚到早上,我都没来得及跟他好好说过一句话。

也不知道说什么,无非就是些老年人常说的话。

在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我回到房间把药品放回原处,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感觉空落落的。

人确实是一种喜欢犯贱的生物,之前一直没见到的时候过得好好的,就见了这么一面,就感觉过不好了。

以前其实也不算幸福。

一切都很好,除了亲人全部死在一场空难。以及,我得了脑癌。

胃里一阵翻腾,我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饭。

大热天的,这才一会儿功夫厨房里就有苍蝇了。我做不来饭,处理了一半的食材只好倒进垃圾桶。

出门的时候再扔吧。

头还是疼,但我还是忍着不适煮了一碗面。

没吃几口就倒了,好歹胃不疼了。

我生**作,他前脚刚走,我后脚就叼了一根烟在嘴里。该说不说,这东西确实不健康,不过尼古丁麻痹神经的时候,好像真的没了烦恼。

再说,就算是折寿,我也不太在意了。

把残局收拾好,我又把画具拿出来,差点被我流的鼻血弄脏了,还好差点,不然就得重头再来了。

画了一上午。

只可惜我的画技不精,画不出他千分之一的神采。

或许是因为病情加重,下午又流了很多鼻血,止不住,用了一大包纸也没用,最后跑医院去了。

以前我不会挂号,也不知道在医院该怎么看病。现在不一样,现在我是医院的熟人,很多医生我都能叫得出名字。

*

傅闻舟离开了之后没给我发消息,也没给我打电话。我发十条消息,他可能只会回我一两句。我知道他是忙。

他之前在国外留学也是这样,我早该习惯的。

我那主治医生还是建议我化疗,我并没有反对。

能多活几天肯定要多活几天,毕竟能够多看傅闻舟几眼,我很乐意。

于是医生就让我第二天下午去化疗。

我听说化疗的时候掉发会很严重,因此有些不想去。但是即使我不去,头发也是一大把一大把的掉。

这不,早上起床,枕头上净是头发了。看着怪糟心的。

整理好病历,收拾好东西,就打车去了医院。

然后我就被主治医师打发进了化疗室。

我以为就简简单单的普通治疗。

结果我头发被剃光了。

化疗很疼,至少我曾经没有那么疼过。

我自认自己不是个硬骨头,所以被疼哭了。

真丢脸。

最重要的是,我原本明明挺帅的,结果现在连头发都没了。

怎么说,其实感觉自己现在的面貌不太良好……不适合见人。

傅闻舟也没时间见我。

恋爱还没谈上,我已经有恋爱脑了。

————

【你奶奶身体怎么样了,看见回我一声】我不得不承认,我还是得向他服软,即使他不理我。

余下不多的时间,我并不想浪费在跟他冷战上,还是我单方面的。

其实某些时候,我会以为他也喜欢我,比如,他会摸我头发,眼里的光温柔又令人眷恋,笑着说:“知道了知道了。”

可更多时候,我却认为只是我的自作多情。

毕竟,他可以一声不吭的出国,消失三年。

“叮咚——”消息提示音响起,我连忙点了进去。

是他。

【已经快好了,但是这边我还有点事要处理,完了就回来】

我抬手:【能不能早点回来,大钢琴家的琴声我还没欣赏过呢】

【不急,忙完了给你弹个够】

我想我应该懂事一点。

【好,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回完消息,解脱一般瘫着。

发呆,顺便想一下今天下午的化疗时间要怎么度过。

*

生病的时候,人总是格外敏感脆弱,以及矫情。

比如现在,我很想让他来陪我。

妈的,怎么又在做白日梦!

止痛药要见底了,今天又找医生开了几瓶,医生让我吃药节制一点。

头疼起来的时候真的很要命,我节制不了一点。

“你的癌细胞扩散的很快,注意生活规律。”听吧,医生又在唠叨了。

我懒得理他,拿了药就回了我的房子。

进门就流鼻血,把门前的地毯弄脏了。

我不想去收拾。

这几天医院跑的勤,人也没什么精神,闲下来才发现画儿还没画完。

实在是提不起力气,停停写写好一会,也没添上多少。

头痛的厉害。

止疼药好像也不是很管用了。

我多吃了几颗药,窝在沙发上看朋友圈。

有人艾特我,问我,傅闻舟的结婚对象是谁。

我的大脑有些宕机,希望自己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身边的人都知道我跟他关系最好。但其实我也不知道新娘是谁。

照片里,他站在台子上,摆弄着一旁的玫瑰。

那是他家,我去过很多次,后头那棵桂花树太有辨识度了,不可能会错。

不过我也不知道他的结婚对象是谁,是男的还是女的。

不知道是李家的公子亦或是陈家的小姐,不知道是比我好看比我有才还是比我有钱。

钱才都好说,必定是比不过我,可若是谈到相貌……

我并不觉得镜子里瘦的不成样的人有多好看。

我真的很想揪着他的衣领质问一下他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兄弟。

所以我给他打电话了。

【“喂,舟哥。”

“在,咋了?”

“你什么时候有空。”

“最近可能都没空,别急,我忙完了自然会过来,到时候给你个惊喜!”

“……那好,挂了。”】

表达不该有的情感,对一个将死之人而言特别的困难,所以我没问他。

说到惊喜,我突然想起了之前给他准备的生日礼物。

每一年的都有,只是没来得及给。

我往嘴里塞了一把药,干咽下去,然后去了顶楼的杂物间。

虽然说是杂物间,却被我整理的很干净。

最里头是一个格子柜书架,每一个格子都被放了东西。

从我有能力赚钱开始,这些格子就开始被填满。

我不敢告诉傅闻舟我那见不得人的心思,只能把它藏在每一年的生日礼物里头。

送他的那台黑色笔记本,搭的是格子里放的白色笔记本;五年前送的卡西欧手表,是我私人定制的情侣款;昨年打算送的领带,也是如此。

我从来不敢告诉他这些东西都是双份的。

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的龌龊,或许曾经我把这叫暗恋。而所有的礼物之中,只有今年的这份是单件。

我踱步到角落,掀开挡灰的薄纱——底下的那一台钢琴,色泽光亮又含蓄。

我听他们说斯坦威的钢琴很好,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我恐怕自己活不到今年他的生日,所以我想我没办法看到他收到礼物时的反应。

不喜欢我也没有办法了。

莫名的烦躁。

我从床头柜捞出烟来抽,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当时那个偷来的吻。

烟草味儿的。

我对烟没瘾,对他有。

———

头疼。疼的想死。

我不知道到了我这个地步化疗还有多大的作用,我只知道头还是疼。

真想和他□□,清醒的做一场。让他记住我的样子。

我是个自私的人,我想让他永远记住我的模样,不管是完美的,还是现在这样狼狈的。

操,真的要痛死了。

鼻血流的比之前更勤,头痛更是让人痛不欲生。

我甚至无法坐在画板前面静静地画上几个小时。

后来我去问医生,他让我做好心理准备,断言说我活不过这半个月。

我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能够看到傅闻舟穿西装的样子。

我放不下他,我嫉妒能嫁给他的人,我嫉妒得要死,因为我爱他,爱得要疯了。

但偏偏我得了病。导致谁都能嫁给他,唯独我不可以。

那几天我忙着赶画,忙着跟他聊天,同时催促他赶快过来,说我想听他弹琴。

到底还是失败了——他说他下个月来。

*

时间很快,我知道自己的生命正在飞速流逝。

我听着歌,不听医嘱,坐在画板前面抽着一根又一根的烟,左手胡乱抹着从鼻子里流出来的源源不断的血,右手拿着笔在画板上涂抹。

头很痛,痛得眼前发黑。

*

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我的身上插着各种管子和仪器,我能听见自己心脏微弱的跳动。

其实我不想死。

我想活下去。我真的想活下去。

我想和傅闻舟一起活。

不过,不勇敢的人没有这个权利。

*

医院的空气一点也不好闻。我不喜欢。

傅闻舟,我要死了。

很早之前的,改一下放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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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chapter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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