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最近的天气很好,不冷不热,街道上的风拂面的时候都是凉爽的。
穿着燕尾服的青年从出租车上下来,眼底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别墅的大门打开,走出一个女人。
“宝贝,回来了啊,想吃点什么?”女人自然的接过青年的行李,笑着把他迎进屋里,“孩儿他爸,别工作了,跟你儿子好好聊聊。”
窝在沙发上摆弄着电脑的中年男人抬起头,露出一张和青年七分像的脸。
“闻舟,回来了?”傅严淡淡说着,关上了电脑,“过来坐。”
傅闻舟走过去坐下,叫了声“爸。”
“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临江那地方挺远的。”傅严问。
“……”傅闻舟一时不答,熟练的从衣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点上,任迷蒙的烟雾笼罩自己的面庞,“得走。”
“人死不能复生,你不省事,至少你别让我们担心。”傅严皱着眉头,挤出来的褶皱几乎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没什么好担心的,快奔三的人了。”傅闻舟深吸了一口烟,把还没有抽完的烟摁熄在烟灰缸,起身往厨房走,“您忙,我去看看妈。”
傅严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
餐桌上,陈梦书一个劲儿地给傅闻舟夹菜。
“来儿子,椒盐排骨,你爱吃的……”
“这个红烧肉也好吃,多吃点!”
“你不是爱吃生菜吗,妈给你炒的,怎么不夹菜呢。”
“……”
傅闻舟没说话,也不拒绝,把陈梦书夹的菜吃了个干净。
半晌之后才问:“我奶奶呢?”
餐桌上突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三人吃饭的动作都因此顿了顿。
傅闻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说:“怎么不叫我回家?”
傅严咽下一口饭,话比脑子快,无缝衔接道:“你不是忙着带那个盒子去看海吗。”
餐桌上再一次陷入沉默。
傅闻舟轻轻放下筷子,一张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双眼睛黑得可怕。
“这就是你不告诉我的理由?”傅闻舟站起身来,“还有,你是什么意思?这就是你受了这么多年高等教育的结果?”
“你发什么疯?”傅严往嘴里塞了一口菜,没有多给傅闻舟一个眼神,“一个短命鬼而已,你……”
他的后半句话还没有说出来,就已经被傅闻舟一脚踹下了餐桌。
“短命?你怎么好意思?你在他爸妈那里得了偌大的好处的时候怎么不说?他爸妈死后你照顾他哪怕一点点吗?!”傅闻舟一拳打在自己亲生父亲的脸上。
“我在除夕去给他送点吃的都要被你一顿骂,你在医院看到他的病历你都不知道多问两句,你甚至还想方设法把我撵出国!你踏马以为我不知道吗?!”
傅闻舟骂着骂着眼泪就夺眶而出——他的父亲知道他喜欢段竹,知道段竹得了病,可他非但没有告诉自己,还用这种方式强迫自己。
甚至口口声声说:“等你在国外闯出一番名堂,你跟段竹的事我也不管了。”
多么明显的谎言,可是他却是最晚戳破的那一个。
陈梦书前来拉架,被傅闻舟挥开。
“傅严,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虚伪?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恶心?”傅闻舟冷笑一声,眼泪却没有断过。
最后他有些脱力,从傅严身上起来,望着陈梦书:“我走了,保重。”
他往桌上放了一张银行卡,毫不留恋的走出门。
——————
临江离新城确实远,还要坐一段轮船。傅闻舟没有订回去的票,只能在段竹原来的房子里蹭一晚上。
阳台边上他的画像还沾着血。
傅闻舟走过去,修长的指尖划过画架,喃喃道:“你的骨灰在海里,还能回的来吗。”
段竹是个路痴,超级大路痴。一条路没走上十遍是一点印象都没有的,方向感极差,向来都需要傅闻舟带着。
傅闻舟有些后悔,怎么就把段竹的骨灰罐子埋在了玫瑰庄园里。
他这么想着,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照片,出门直奔打印店。
第二天,傅闻舟把段竹的一张照片埋进别墅后花园新挖的坑里。
“那个地方不好,还是选在这里。你家,我想你也会自在。”他说着,又把自己的照片放到坑洞里,然后埋上。
“那个骨灰盒子你也别管了。大不了我的骨灰盒子给你用。”他自言自语,走到新鲜的两块墓碑面前,轻轻地亲吻了段竹的遗照。
接着坐在一旁抽烟。
“你当时亲我的时候,我其实知道。你还抽烟了。我当时差点被呛到露馅。”傅闻舟的语调很平缓,淡淡地叙述,熟稔地吐出一口烟圈,“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碰这个东西。”
“我只有在抽烟的时候,才会觉得你还在。还是炫赫门。”傅闻舟忍不住笑了一声,“一生只爱一个人这一点,你倒是做到了。”
“放心,我这辈子,只抽炫赫门。”
“你活着的时候我管你,你现在不在了,我也管不着你了。想抽就抽吧。”他说完,在另一边的衣兜里掏出一包崭新的烟,放在墓碑前。
“洋货,卖的可贵,你指定喜欢。”
傅闻舟站起身来打算离开,又顿住脚步。
“哦,忘了告诉你了。那架钢琴我很喜欢,现在也在用。”
“还有,我也爱你。”
——————
傅闻舟挑了上好的玫瑰花种种在后院,没别的,段竹喜欢。然后请了护工定期打扫看护。
一切妥当之后,他便继续了自己的海上之旅。
在游轮上这几年,倒也与一位常客交心。他经常恐吓人家,说什么等他成了骨灰,非得迷他眼睛一把。
——————
结果他连骨灰都没有。
他在自己三十二岁的那个晚上跳海了,连个尸体都没捞着。
抑郁症,相思成疾。
他的游轮朋友还算是个好人,把钢琴给他烧过去了,还有一些很重要的东西也没落下。
那人站在甲板上,站在曾经放钢琴的位置。
“希望能与爱人重逢。”
“傅闻舟,下次记得勇敢。”
他错过他的爱人太久,所以这一次,他决定勇敢。
——————
海风微凉,呼呼作响,像情人的耳畔低语。
——————
全文完——
点击弹出菜单